與程依珺遭受流產事件相比,海南這邊周宏軒的身體狀況,也非常的糟糕。皆因,周宏軒想要早日把地震發生之前,一家人幸福生活的畫作完成,接連一個星期在畫室里面吹空調繪畫。加上,周宏軒的身體抵抗力,本就弱于常人,故無法適應空調長時間吹出來的冷風,致使自己發高燒。
更讓江以姍頭疼的是,周宏軒非常討厭去醫院,雖把負責他身體的醫生請到家中,但還是無法把他正在發燒的身體,恢復到正常體溫。
坐在床邊的木椅上照顧周宏軒一整晚,江以姍盡管非常的疲憊,依舊強打起精神關注周宏軒的狀態。她看著處于昏迷狀況的周宏軒斷斷續續的喊著家人的名字,非常心疼周宏軒遭受的心理折磨。
心情受到影響,江以姍也想到了零八年在地震中去世的家人,握住周宏軒的手掌,貼到自己的臉頰上,感受到他熾熱的體溫。江以姍心酸的開口:“宏軒,地震已經過去十年了,沒有找到親人,便代表還有一線希望。你要振作起來,保重身體,才能有機會,和她們見面啊!”
額頭上貼著降溫的膏藥,沒有清醒過來的周宏軒在夢境中,與家人相會,把地震前和姐弟妹們相處的時光仔細回憶。
二零零八年五月二號,天氣晴朗,因著昨天都把作業寫完的緣故,程依珺清早起床,陪著父母去地里移植棉花苗。
程依璇原本也想跟著去幫忙,被父母因家中需要有人做飯,看顧程允轍和程依珊為由,給拒絕了。程依璇無奈,只能留在家中,做些洗衣服和打掃衛生的瑣碎活。
現下,程依璇帶著程依珊在院中樹蔭下的水井旁邊,正準備打水洗衣服。因著用來打水的木桶有點大,丟到井中盛滿一桶水,非常的沉重,致使程依璇沒辦法把水桶拉扯上來。
在旁邊觀看的程依珊非常的焦急,想要幫助程依璇把水桶拉上來,又害怕自己會掉到井里面。她思索了一下,去到站在院中另外一邊雞舍前的程允軒身邊,輕輕拉了拉程允軒的衣擺。她小聲說道:“二哥,行行好,去幫三姐把水桶,從井里拉出來吧!”
程允軒沒有立即行動,轉身望了眼程依璇,確定程依珊沒有說謊,將手中盛滿糠的葫蘆瓢交到程依珊的手中。他稍帶點取笑的意味,站立到程依璇身邊道:“憑你這點力道,一上午都不能把水桶拉上來,還是讓我來吧!”
程依璇本想要放棄,被程允軒刺激得,決心和水桶杠到底。縱使,程允軒雙手抓住吊著水桶的繩子,她不僅不愿意松手,還用力拉扯著繩子往旁邊走,想要把程允軒的雙手從繩子上甩脫掉。
“依璇,不要鬧了,掉到井里去,不是鬧著玩兒的!”程允軒微皺眉頭加大手中的力道,用力拉扯繩子,想要把繩子的主控權,從程依璇的手中奪過來。
程依璇開始發怒了,不甘示弱的加大手中的力道,噘著嘴不愿讓出繩子的主控權。她逞強的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忙,快點讓開,我可以把水桶拉起來!”
程允軒本來沒有多大的耐心,不招呼一聲,就松開了手。下一秒,他眼睜睜看著程依璇因為作用力的影響,身體往井口傾。他嚇得,連忙抱住了程依璇的腰身,使出全身的力道,帶著程依璇往后退。
握住繩子的程依璇詫異之余,心中升起一絲絲感動,雙手也不忘趁機使出更大的力道拉扯繩子,終是把水桶從井里面拉出來。然而,她卻因為沒有掌控好角度,使得水桶撞擊到井口的邊沿上,破裂一道長長的縫隙,里面的水全部流回到井里。
聽到桶撞破的聲音,程允軒忙松開手,從程依璇手中拿過繩子,把還在漏水的桶拉到地上放好。他看著好似蜈蚣那般長的裂痕,撓了撓頭發苦惱的道:“完了,爸媽回來了,我們肯定要挨打。你要是,不跟我犯犟,桶也不會破。”
程依璇知道犯錯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沒有反駁半句話語。她紅著眼眶小聲道:“二哥,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繼續數落我了,還是快想想辦法,怎么補救吧!爸媽中午回來,看見我沒洗衣服,把水桶弄破了,肯定會狠狠的打我一頓!我不想挨打,二哥,你救救我吧!”
程允軒煩惱的蹲到地上,愁眉苦臉的道:“我又不會修水桶,你讓我怎么辦?”
已經喂完雞的程依珊手中還拿著葫蘆瓢,站立到兩人身邊道:“二哥、三姐,可以把破桶拿到爺爺家,讓爺爺幫忙看一下,能不能修好。實在不行,就把爺爺家的水桶借回來用一下,先把衣服洗了,在來想想該怎樣做。”
程允軒猛然起身,摸了摸程依珊的腦袋道:“小五,我平常怎么沒有發現,你的腦袋瓜子,是這般的靈活呢?”
程依珊把葫蘆瓢放到地上,撫平了被程允軒弄亂的頭發,噘著嘴說道:“是你平日里太自大了,總認為自己是最聰明,把別人當傻瓜,老想著捉弄別人。我們語文老師說了,做人千萬不要狂妄,哪天遇到比自己還厲害的人,會吃大虧的!”
“哎呀!小五,你哪里都好,就膽子像依璇一樣,比針眼要粗一點。”程允軒不等程依珊回應,拿著破桶去到隔壁的爺爺家。他和爺爺說明了狀況,把爺爺家的打水桶拿過來,從井里打出水,提到陽溝旁邊的大紅腳盆前,把一桶水倒進裝著衣服的紅盆中。
程依璇對著程允軒道謝,帶著程依珊坐在小板凳上,拿起盆中父親的衣服,在搓衣板上用力的揉搓起來。直到衣服上面的泥點全部清洗掉,程依璇才換了件衣服,繼續揉搓起來。
原本興致勃勃的程允軒看著揉搓衣服的動作,就那么來回幾下,沒了繼續觀看的興趣。他轉身看到程依珊放在井邊地上的葫蘆瓢,走過去,拿起葫蘆瓢,放到雞舍旁邊的雜物間里面。
干完分內的事情,程允軒打量房屋院內院外一圈,沒有看到程允轍的身影。他蹲到程依璇身邊,疑惑的詢問道:“依璇,我清早起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允轍的身影。你知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程依璇停下動作,仔細回想程允轍從昨晚到今早的種種舉止,推測出程允轍很有可能和同村玩得好的小伙伴,去到池塘邊釣龍蝦。她直白的說道:“他還能去哪兒,多半是去釣龍蝦了,你有時間,就去把他帶回來。免得,爸媽回來,看到他不在家,還責怪我們沒有把他管好?!?/p>
程允軒思索一番,認為程依璇說得在理,便走出了院子。他忽然想到,程允轍是個旱鴨子,拔腿向著村中小伙伴們經常釣龍蝦的地方,大步狂奔。他剛剛跑到一半的路程,竟看到程允轍渾身濕漉漉,朝著自己這邊走來,左手拿著簡易釣竿,右手提著紅色塑料水桶。
程允軒即刻意識到,程允轍多半掉到水里面,被人救起來。他向前大跨幾步,拉扯著程允轍的手臂道:“允轍,爸媽不是跟我們講過,不能去村尾的池塘釣龍蝦,你忘了嗎?”
“哎呀,你好煩吶!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再說了,我釣了龍蝦,還不是全部拿回來,給你們吃了。”程允轍滿臉不耐煩的用力揮動手臂,想要讓手臂恢復自由。
程允軒怒意被挑起來,更加用力捏緊程允轍的手臂,大聲訓斥:“你都掉到池塘里面去了,還不讓我說!萬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爸媽和我們該有多傷心,你知不知??!”
程允轍顯露出怒意,用力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抓住程允軒的手腕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來關心我,你平常捉弄我時,也沒見著你手下留情?,F在,卻跟我講兄弟情誼,害怕我掉到水里,被淹死。你不覺得,很搞笑嗎?”
程允軒被戳中痛點,一時間呆愣住了,緊扣住程允轍手臂的手,也失去了力道。
程允轍收回手臂掌控權,把還沒回過神來的程允軒推到旁邊,提起裝著龍蝦的桶,往家中方向快速走去。他嘴里還不忘說道:“難得釣到這么多龍蝦,心情好,卻要被討厭的人找茬,真是掃興?!?/p>
原地立定的程允軒卻在思考,平日里與程允轍相處的種種,深刻認知到自己的錯誤,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他轉念,想到程依璇和程依珊對自己的排斥,決心要改正,讓他們接受自己。
做好了決定,程允軒目光堅定的抬頭望著前方向家中走去的程允轍,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他連忙抬腳,準備去追趕程允轍時,忽然感受到渾身滾燙,頭腦發熱到疼痛難忍,整個人直接摔倒在地上。
下一刻,程允軒無法看清楚前方的道路,耳邊傳來然他熟悉的江以姍的聲音。
思緒回歸到現實,周宏軒盡全力撐開眼皮,想要看清楚江以姍的面容,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什么也看不見。他越發懷念方才的夢境,想永遠沉浸在其中,就不用繼續面對現實帶給自己的痛苦與折磨。
江以姍欣喜的把手掌放置在周宏軒的額頭上,感受到體溫比較之前,有所緩解。她拿下周宏軒額頭上的膏藥,安心的說道:“這次,真的嚇死我了,你燒了一天一夜,嘴里盡說胡話。你身體完全恢復后,必須嚴格規定在畫室里面,作畫的時間?!?/p>
周宏軒沒有像往常那般,回應江以姍的話語,在腦海中回味,家人都健在的種種場景。他想到自己從小到大不講理的強勢,愛捉弄弟弟妹妹們的可惡性格,心房被悔恨填滿。他流著眼淚,痛心疾首的說道:“以姍,我小時候,仗著父母的寵愛,經常捉弄大姐、三妹、四弟、小五。每每看到他們上當過后,表露出來的煩悶,我都會沾沾自喜的認為,他們的智商都比不上我。現在想來,不是他們傻,是我沒有珍惜,他們給予我的愛?!?/p>
江以姍體會到周宏軒當前的悔恨情緒,拿起床頭柜上的紙巾擦拭周宏軒的淚水,連忙安慰道:“宏軒,不要繼續想這些,只能帶給你痛苦的回憶。你現在,知道錯了,還不晚!等找到了,你的兄弟姐妹,好好的彌補自己兒時對他們的虧欠?!?/p>
“以姍,我好害怕,他們不愿原諒我,厭惡現在面目可憎的我。”周宏軒流出更多的眼淚,讓江以姍愈發心疼。
“宏軒,你已經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上蒼也都看在眼中,你一定要相信,未來會帶給你所期盼的美好!”江以姍將周宏軒臉上的眼淚全部擦拭干凈,“你餓不餓,我去端粥來,給你吃!”
知曉江以姍是為了安慰自己,周宏軒不想讓她憂心,快速整理好情緒,點點頭,表示贊同江以姍的提議。
江以姍也同樣明白周宏軒當前的心情,沒有多言一句,走出了房間,把門輕輕關上。她暗自思考著,該用什么方式,才能成功找到周宏軒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