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人,會在故事的末尾開心鼓掌,可心里卻帶著悲傷。
撥開云霧,盡頭唯是山海。
書生背著沉重的書箱踏出長安已有十天,他不會騎馬,只能花了些積蓄購置了一輛馬車,徐徐前進,告別了長安的繁華之后,他反而沒有留戀,只是那貪婪腐朽的氣息沖散了他心中僅剩的對故土的悲傷,那之后,他覺得他已經走出了對于他求學的半個生涯,再往后,便是山海的盡頭。
“你是舉人?”
書生點點頭,看了眼跟隨一路的小姑娘,笑著搖頭,他見小孩子獨自一人,又身傍金銀,怕其遭受無妄之災便一起帶上了。
“你從長安出來,往何處去?”
小姑娘搖搖頭:“家已不再,不知何處心安。”
書生嘆了口氣,只是覺得這山河的破碎竟然讓這小孩子都心生痛楚,這何嘗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悲哀?
也罷,一個人也是走,兩個人也是走。
“我欲往南方,尋求出路。”
這個時代本身就對讀書人有偏見,因為只是個文不入世,唯武獨尊的時代,他這個剛剛榮升的舉人卻踏出了唯一繁華的長安,只是因為他覺得那里不適合他。
“我是個讀書人,快讀了半輩子的書,誰成想本要可以一飛沖天,卻澆了我一盆涼水,透得我胸腔中的熱血驟然降溫,我想說的是,這操蛋的人世。”
是啊,這變幻莫測的人世。
沒有人能躲過。
煞氣斐然,滔天的風浪,小村落猶如大海上的小船飄搖不定,仿佛下一刻便驟然掀翻,提刀的少年人站在村子中央,一刀一刀的面無表情的劈砍,只是一個動作。劈砍著毫無理智沖上來的傀尸。
那都是些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少年人所造成的殺孽是上天有意為之。
終于,傀尸的潮涌退下了,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艱難移動的傀尸還鍥而不舍的朝著三人蹣跚的靠近。
“邪術還是妖術?”
柯白搖頭:“這世間所有法術皆無正邪之分,只是看什么樣的人用,用作什么事情,不過今日所見,這滿村百口人皆成為了傀尸,施術之人,無論是妖還是人,都別無二致,皆為妖魔邪道,當將其誅殺。”
莫愁點點頭,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雖然出身名門但一個女孩見到如此場景還是有些發怵,心驚膽戰。
燕六翻著尸體,他發現每具傀尸都是并不“新鮮”的尸體所煉制的,并且,“柯白,來看。”燕六翻開一具身上被煞氣割出口子的傀尸。
傷口中有白色的斷著的絲線。
“有點兒像是蛛絲。”
“很高明的控制手法。”一般的傀儡術都是又主導者分出意識進行分層次的控制,而這般的傀尸卻可以一下控制百個,足見主導者的法力之強大,所施傀儡之術的高明。
北岐山下.
那座承載著無數人至高純上的夢想即將破碎,而起因,只是一只在山谷中輕輕扇動翅膀的蝴蝶,卻在此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里是岐山,你知道什么是岐山么!”老人弓著背,全身緊繃,手上的拐杖朝著年輕人重重的落下,啪,啪!
“別打了,尊主。”
老人停下了亂棍,眼中似有無限的追憶:“我們的先祖落地于此,守護已有八百余年,這世間的彭祖也不過八百年,那長生也還不是我們......欸,如果有一天,我們失去了我們所守護的,我們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老人甩了甩拐杖,瞥了一眼還在呲牙咧嘴的年輕人,安撫道:“去把大壯帶過來,莫要傷其性命。”
“大壯哥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多問,若是他那一家子出了什么事,你再回來與我通匯。”
年輕人點點頭,心想也不知道這個老頭子發了什么瘋。
老人嘆了口氣,心中追憶:“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南海有花,其名為椿,鯤可化鵬,扶搖九萬里,椿可成仙,長生八千年......”
或許這岐山腳下的小村子不過是這惶惶大浪中一只長壽的海龜罷了,又怎能在漫漫長河之中見的那一絲的明光?
年輕人躡手躡腳的靠近大壯一家,他雖然嘴上說著老人煩,但他知道,那個守在村口的老人曾經披甲上陣,斬百十人以成威嚴。
透過門縫,他看到一個魁梧的男人提著一具尸體從房門扔到了井中,撲通,聲音沉重,年輕人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聲,甚至連呼吸都緊閉。
這是怎么了?
大壯怎么殺人了!?
年輕人心頭驚駭,咬牙轉頭想跑,啪!腳下一滑整個人與地面來了親密的碰撞。“啊!我的鼻子!”
“誰!?”大壯猛地轉身,一腳踢開大門,看到撲在地上的年輕人頓時雙眼充血,一把將他拎起。
“別,大壯哥,是我,是我,是我張衡久啊!”張衡久胡亂的揮舞著手臂,阻止著探過來一把掐住他脖子的手。
“啊,別別。”張衡久臉上充血,可他根本放抗不了魁梧的張衡久。
窒息讓他雙眼蒙上了一層黑色,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在緩慢的流淌。
啪!
一只木棍騰空劈在大壯的頭上,大壯吃痛,松開了張衡久,有些意外的看著前來解圍的老人。他的記憶中這只是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
“尊主?!”張衡久連滾帶爬的躲到了老人身后貪婪的張嘴呼吸著空氣:“他殺了人。”
老人點點頭,淡然道:“知道了。”
張衡久心想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如此情形依然穩如老狗。
老人面露疑惑:“哪一方的妖魔,竟敢入我椿之境!?找死!”老人雙目生光,一腳踏地,渾身騰起一腳,大壯來不及閃躲直接被踢進了院子中,連連掀翻了幾個水缸。
“老東西。”
“噗。”老人戲虐:“茍活了不知幾百年的東西,也敢這樣稱呼我?”老人不再以往的弓背蹣跚,在張衡久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直起了身子,鼻中有紅色氣體噴涌而出,一生悶哼讓大地都跟著顫了顫。
這?......
豬八戒最后到底是拐走了嫦娥還是王母娘娘?
大壯被幾下重擊之后翻著白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老人朝著井口看了一眼,微微嘆了口氣,身體又恢復以往的樣子:“看來,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老人讓張衡久撿起拐杖,就這樣拄著拐杖提著還在心驚膽戰的年輕人朝著村中走去,仿佛剛在發生的也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時間的長河再次倒退。
人有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少年人渡過忘川河時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在岸邊翹首以盼的女孩,心中愁緒仿佛那片鵝毛般讓那顆心癢痛。
“我想覓長生。”
若是柯白在這,恐怕又要嗤笑為什么那么多人對這虛無縹緲的長生有那么大的執著,長生一言,就那么好么。
少年人也不管在高堂之上的秦廣王蔣有多么的差異,似乎只是在陳述著一個事實,他想尋長生之路,僅此而已。
秦廣王捋了捋胡須,看了眼坐下兩旁的行者,皆各有奇怪之色,他笑笑,大手一揮:“帶孽鏡臺!”
“是!”坐下兩旁皆躬身口吐霧氣。
一鏡照其身,觀其本身,斷人否。
二鏡照其心,觀其人性,斷善否。
三鏡照其魂,觀其真偽,斷仙否。
第三鏡照在少年人身上,那鏡子一顫,似有悲傷之音隱隱發作,秦廣王頭痛欲裂急忙下令撤下孽鏡臺。
緩了一下魂魄,秦廣王見著眼前的少年人似乎不以為意,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心里也是嘆氣,無奈,只能徐徐開口:“我這地獄,只收人魂,不收妖魔鬼怪,更不收仙。你,遂離去尋他路吧。”
“哼,地獄怎收不得仙?”
“若是尋常的仙,我倒是可以閉眼一掃而過,可你,一只花,入了人身,成了人仙,那一鏡以你為人魂,鋪下畫紙,二鏡斷你善惡,勾勒朱筆,可到了這第三鏡,卻是有紙筆卻難以描畫啊。”
“這地獄終究是有他的規則,我雖為第一殿秦廣王卻對你而言也無能為力,你還是尋別處吧。”
少年瞇著眼睛:“若我執意如輪回?”
“為何?為何......想入輪回?”秦廣王不解,你身為椿,自有八百年,若是再往上一步,便是八千年,這難道不是長生?
“我想覓長生。”
“可入輪回如何長生?你喝了那孟婆湯不也還是忘記了......一切?不,不,不對。”秦廣王瞇著眼睛,眼神中透露著驚訝,口中呢喃:“那片花開之地,亦不是我等能進入了,那可是天道眼皮子底下。”
“我在找一朵花。”
“我知道了。”秦廣王猜到了,能讓一朵花執意入輪回的,恐怕也只能是另一朵花了,一朵并不平凡的花,秦廣王嘆氣:“說不上多久后,這地獄便空了,說不上多久,那天道便會對我等出手,你想入輪回,可以!”秦廣王渾身顫栗,青色的臉頰突然泛起紅色,雙眼射出精光:“我地獄,可助你入輪回,可這身后事我等需要你拂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