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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舞陽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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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旨意下去,沒有在京城掀起太大的波瀾,畢竟還有什么比景王造反更為震驚的呢?
    皇帝已經(jīng)饒過景王一次,這一次皇帝賜死景王,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這賜死圣旨來的太快,眾人幾乎反應(yīng)不過來。
    而帶著這道旨意去宗正寺的,是太子郁瑄。
    宗正寺的一間牢房,景王坐在席子上,衣衫凌亂,精神頹靡。因?yàn)槭抢畏浚靥庩幇怠⒊睗瘢渣c(diǎn)著火把,卻是驅(qū)不散周圍的霉氣。如今他已經(jīng)是庶人,戴罪之身,所以沒有一個人再對他恭恭敬敬,一個個面露嘲諷。兩邊的人,嚴(yán)格看守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景王低低一笑:“陛下派你來送我最后一程?”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立刻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郁瑄擺擺手,獄卒打開牢門,然后全部下去了。兩個小內(nèi)侍被留在牢門外,手中拿著托盤,上面放著酒杯和酒壺。
    “三弟果然料事如神。”郁瑄一身錦衣華服,上面是精致的紋路,就連袖口的云紋都是金線繡成,還綴著細(xì)小的珠子。
    他揮揮手,又有兩個內(nèi)侍搬來一張桌子和兩張凳子,又?jǐn)[上酒菜,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郁瑄一拂袖子坐下,指了指對面的凳子:“三弟請。”
    他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容,親自給景王斟滿一杯酒:“三弟一向錦衣玉食,只怕沒有受過這種苦。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三弟也只委屈這一回而已。”
    兩人難得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處說話,景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是陛下派你來為我踐行的?”
    “父皇說,他對你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看在父子一場的份上,給你留個全尸。”
    “呵。”景王笑了一聲,“是啊,他果然是對我仁至義盡了。二哥,你現(xiàn)在一定很高興罷?”
    郁瑄也呡了一口酒:“說不上高興不高興,你我兄弟斗了這許多年,終于有了一個結(jié)果。”
    “所以,你就如此等不及,這就來送我了。”
    郁瑄搖搖頭:“不是我急著要你的命,是父皇。上次,父皇將你幽禁在王府,你都能逃出去,策劃謀反之事,可見三弟是有飛天遁地的本事。未免夜長夢多,父皇只能狠狠心了。三弟,是你做錯了,可不要怨恨父皇。”
    景王垂首,一邊斟酒一邊道:“成王敗寇,事到如今,我徹底認(rèn)輸了。不過你以為你這就贏了嗎,陛下特地讓你來送我,你不明白他的用意嗎?”
    景王手一頓,旋即淡淡道:“我心中有數(shù)。”這是皇帝給他最后的警告,最后的機(jī)會。
    景王長嘆一聲:“二哥,我輸了,你也輸了,我們都是父皇棋盤上的棋子罷了。”
    郁瑄扯扯唇角。
    景王自嘲的笑笑:“小時(shí)候,我一直以為他和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疼愛我,后來我才知道,我想錯了,他先是帝王,才是父親。我朝國號為‘景’,可是他在分封諸王的時(shí)候,給了我‘景’這個封號,那時(shí)候我有多高興,現(xiàn)在就有多失望。當(dāng)初我也以為,他封我為景王,是在暗示眾人,他屬意我登上皇位,為此,我不知道受到了多少人的忌憚,就連廢太子,也是第一個將我當(dāng)成眼中釘肉中刺。也是那時(shí)候我才知道,陛下的確真心寵愛過我,可同時(shí)我也是他用來制衡、對付太子的棋子。我們在一邊明爭暗斗,自以為很聰明,其實(shí)陛下什么都知道。眼看著我們之間的斗爭愈演愈烈,他轉(zhuǎn)而就要扶持安王。如今他開始收網(wǎng)了,我于他而言也沒什么用了。說實(shí)話,后來,每每聽到有人喚我‘景王殿下’,我都覺得可笑。”
    默了默,郁瑄放下酒杯:“父皇老了,他必須在自己活著的時(shí)候,為大景江山解決后顧之憂。你活著,大景江山就會內(nèi)亂不斷。”
    景王嗤笑:“你不也一樣嗎?你現(xiàn)在定在想著如何登基罷?可惜,陛下還活的好好地,你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只怕暴露了身份。敢弒君,你覺得父皇還能容忍你多久?”
    兩人相視,少傾都笑了。郁瑄挑眉:“大不了和你一樣,殊死一搏了。”
    “二哥這話可是說早了,陛下都說了,你比我還要狡猾,怎么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更何況——”景王意味深長道,“你身邊不是還有一個女諸葛嗎?”
    提起沈妤,郁瑄臉上的笑容消褪:“她的確很聰明,是我見過的最聰慧也最無法掌握的女子。”
    景王碰了碰他的酒杯:“那我就提前祝你抱得美人歸了。”
    郁瑄意味不明的輕嗤一聲,將剩余的酒一口飲盡。
    “三弟,其實(shí)我今天來,是為你解惑的。”
    景王眸色深深:“什么?”
    “三弟不想知道,一向那么寵愛你的父皇,為何突然厭惡了你?”
    景王心頭一震:“你說什么?”
    郁瑄氣定神閑道:“三弟既然要上路了,可不能做個糊涂鬼,這個秘密在我心里藏了許久,我自然要分享給你。”
    景王死死捏著酒杯,冷笑連連:“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不能聽的。”
    “也罷,我這就告訴你。”郁瑄站起身,手中還拿著酒杯,俯視著他,目光充滿憐憫,“因?yàn)楦富屎V定,你窺探帝心,暗自追蹤帝王不堪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他和太后暗中茍且,生下了陸行舟,所以大費(fèi)周章,將與太后容貌相似的阮昭容送進(jìn)他的后宮,利用阮昭容吹枕邊風(fēng),陷害廢太子。他之所以不拆穿你,一是他也要廢了廢太子,二則,你還可與我抗衡。父皇極力隱藏的污點(diǎn)被你這個做兒子的發(fā)現(xiàn)了,你說他不厭惡你厭惡誰?”
    景王眉頭緊鎖,猛然站起身:“胡說八道,我明明今天才知道陸行舟的人身份——不對!”
    他先是怔住,然后恍然大悟:“是你,這一切都是你設(shè)計(jì)的。是你誘導(dǎo)陛下,讓他以為是我在查他和太后的腌臜事,讓他誤以為阮昭容是我送進(jìn)宮的!郁瑄啊郁瑄,我真是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你太會算計(jì)了,太會裝模作樣!”
    郁瑄眉梢微動,笑道:“是我做的。可是爭奪皇位,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沒有是非善惡,只有成王敗寇,你被我算計(jì),是你太愚蠢。所以,你怪不到我身上。”
    景王只覺得有一把火在胸腔烈烈燃燒,他的五臟六腑一寸寸化為灰燼,說不出的疼痛。良久,他就像被蒼鷹掐住了脖子,聲音沙啞大笑起來,笑聲十分倉惶。
    “好啊,真好。你還有什么要說的,一并說了罷。”
    郁瑄淡淡一笑:“三弟太著急了,有舞陽公主在一天,你就能活一天,說不定何時(shí)就能東山再起呢。可惜,嘖嘖……”
    如果不是皇帝快死了,他以為郁瑄要馬上登基,也不會這么急著行動。景王現(xiàn)在很后悔,可是已經(jīng)晚了,舞陽公主也保不住他。
    郁瑄又道:“舞陽公主回不回慕容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沈妤不會放過她。”
    景王閉上眼睛:“她的死活與我無關(guān)。”
    “三弟還真是絕情。”郁瑄揮揮手,又有內(nèi)侍拿進(jìn)來新的酒壺和酒杯。他親手接過,斟滿一杯,遞給景王,“最后一杯酒,三弟請罷。”
    景王明白,這是真正的送別酒了。
    本以為他不懼生死,可是當(dāng)他看到眼前的酒杯時(shí),還是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
    少傾,他垂眸笑道:“二哥多多保重,我在黃泉路上等你。”
    說完,他看著郁瑄,抬起手將毒酒一飲而盡。
    景王丟下手中的酒杯,拱手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出了牢房,衣袍拂過,只留下灰塵在空中飄浮。
    *
    沈妤與嚴(yán)卉頤辭別,隨著沈妘回太子府,看過了舒姐兒和庭哥兒,沈妤便告辭了。
    回侯府的路上,看到許多大臣和官眷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回來了。
    因?yàn)榫巴踉旆矗[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城門關(guān)閉,滿大街都是巡邏的士兵,平民百姓怕惹上事,也趕緊跑回家了。
    沈妤掀開簾子:“停車。”
    蘇葉道:“姑娘,怎么了?”
    “舞陽公主呢?”
    “元驍已經(jīng)去查了。”
    正說著,元驍趕來了,蘇葉立刻下了馬車。
    少傾,蘇葉回來,對沈妤耳語了一番。
    沈妤輕輕勾起唇角:“正愁找不到她呢,現(xiàn)在倒是巧了。”
    蘇葉會意,對元驍?shù)溃骸岸及才藕昧藛幔俊?br/>     元驍在外面道:“郡主放心就是。”
    慌亂的街道上,不少車轎急匆匆的趕路,少不得要被士兵盤查一番。當(dāng)看到沈家的馬車時(shí),紛紛避讓,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
    馬車快而穩(wěn)的行駛著,不知過了多久,已是云霞普照,絢麗耀眼,而此時(shí)馬車已經(jīng)到了人煙稀少之處。
    馬車很快就停下了,沈妤掀開簾子,揚(yáng)聲道:“怎么,公主不好好想想如何為景王報(bào)仇,這是要去哪里?”
    前面,正是一隊(duì)車馬,最顯眼的就是那頂華麗的轎子。
    不用沈妤吩咐,就有一群人將前面的車馬圍住,沈妤也下了馬車,很快就聽到氣急敗壞的聲音:“沈妤——”
    沈妤笑看著前方,正是一身華服,容顏嬌媚的舞陽公主,只不過因?yàn)樗怃J的表情,破壞了原有的美感。
    “你來干什么!”她大聲道。
    沈妤盈盈淺笑:“聽說公主要走,我特來送行。”
    舞陽公主指指周圍的護(hù)衛(wèi),怒目圓睜:“這是你說的送行?”
    “是啊,送你到黃泉路,不也是送行嗎?”沈妤上前幾步,蘇葉保護(hù)著她,“你和景王是恩愛夫妻,自然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也不枉你千里迢迢來大景嫁給他,作為表妹,我必須成全你。”
    舞陽公主這下慌了,她退后一步,色厲內(nèi)荏道:“沈妤,你不敢!我是慕容國的公主,你不敢殺我的。否則,我父皇也不會放過你!”
    沈妤云淡風(fēng)輕道:“哦,你看我敢不敢。其實(shí)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在舅舅心里什么地位,還用我挑明嗎?”
    “沈妤——”舞陽公主惡狠狠道,“你真是膽大包天,區(qū)區(qū)一個臣女,敢對我動手,你——”
    “我一向膽子很大。”沈妤輕輕柔柔的打斷,“實(shí)話與你說,我身后背了不少人命,比你身份高貴的不是沒有,一個不受皇帝寵愛、又做了不少錯事的公主,我為什么不敢殺?”
    “你,你……”舞陽公主花容失色,大聲道,“那些小姑娘的命你不要了?”
    沈妤笑道:“你是想用那些小姑娘的命換你這條命?那你就想錯了,那個地方,我已經(jīng)派人查到了。現(xiàn)在,你該賠的是馮姑娘那條命。”
    因?yàn)榭只牛桕柟魇暭饨衅饋恚骸澳銈冞€愣著干什么,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啊。”
    保護(hù)舞陽公主的護(hù)衛(wèi),立刻拔出刀劍。元驍揮揮手,很快,兩方就廝殺起來。
    夕陽西下,天邊的云霞越發(fā)絢麗,艷麗的紅云,如火燒一般,更像一片鮮血,慢慢的流瀉下來,染紅了腳底這片土地。
    耳邊是刀劍碰撞的錚錚聲,一聲聲慘叫也此起彼伏的傳來。沈妤抬起頭,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
    過了許久,終于歸于平靜,元驍身上滿是別人的鮮血:“郡主,舞陽公主……”
    沈妤轉(zhuǎn)過目光,便看到舞陽公主身體顫抖被人捆綁住了。她一雙眼睛充滿憤恨,瞪著沈妤,口中罵罵咧咧:“沈妤,你快放了我,不然我母親和二哥知道了,不會饒了你!”
    “沈妤,你聽到?jīng)]有,放了我!”
    “沈妤,你不得好死,你這個賤人……”
    “……”
    無論她如何大喊大叫,沈妤都無動于衷。她身體無力的蜷縮起來:“沈妤,你放了我,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我給你機(jī)會,你別不知好歹。放了我,我就再也不為難你了。”
    沈妤不耐煩道:“好吵。”
    元驍心領(lǐng)神會,走過去,捏起舞陽公主的下巴,割下了她的舌頭。鮮血立刻流下來,她痛的在地上打滾。
    沈妤穿著一身淡雅衣裙,腳下是白色繡海棠的繡鞋,鞋尖上粉色的珍珠一下下顫動。她行至舞陽公主面前,憐憫的嘆道:“同為女子,我也不想這么對你,但是你卻變本加厲,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既如此,我為何還要對你心慈手軟。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是你報(bào)應(yīng),你得受著,與人無尤。”
    舞陽公主嗚嗚咽咽,不斷搖頭,眼中的恨意被乞求取代。
    沈妤俯身挑起她細(xì)膩尖巧的下巴:“可惜了這副花容月貌,卻有一副蛇蝎心腸。”
    說完,她站起身,面色變得冰冷:“動手罷。”
    幾聲慘叫過后,舞陽公主暈厥了過去,她的手筋腳筋被挑斷了,就像干枯的草往下垂著。
    元驍來請示她,沈妤想了想道:“送去南風(fēng)館罷,馮姑娘死前受過什么折磨,她也一樣。”
    “屬下這就去辦。”元驍?shù)馈?br/>     回到了侯府,天快黑了。沈妤去寧心堂見了太夫人,只說是多在太子府待了一會,這才回來晚了。
    太夫人仍是不放心,仔細(xì)詢問了宮里發(fā)生的事,沈妤撿要緊的告訴了她。
    太夫人看沈妤沒有傷到,心里一顆大石頭落下了,又趕緊催促她用飯好回去歇著。
    沈明洹也擔(dān)驚受怕了一回,去青玉閣看她,免不了又是一通抱怨。沈妤好不容易才安撫了他受傷的心靈,答應(yīng)再給他做身衣服,他才回去。
    兩日后,沈妤剛起身,蘇葉就告訴她一個消息。
    南風(fēng)館走水了。
    當(dāng)然,那些小倌倌逃出去了,舞陽公主和老鴇龜公葬身火海。
    沈妤任由紫菀和云苓服侍她穿衣:“哦,怎么會走水,官府派人去查了嗎?”
    蘇葉道:“是有人‘蓄意縱火’。南風(fēng)館的老鴇和龜公,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無辜的男子,甚至是十幾歲的小男孩,只要他們看上,就會搶回來,逼著人家做小倌,供那些富家子弟褻玩,但凡是敢不從命的,就會用各種刑罰折磨,不知道南風(fēng)館的后院埋了多少尸骨呢。所以,官府的人覺得,這是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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