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鷹眉頭皺得更緊了。
    宿藝兩下抹掉眼淚,語氣如常：“等我會兒,今天的戲份還沒拍完。”
    褚鷹道：“不行。”
    “工作人員布景也蠻辛苦的,別浪費了,”她抬眸，眼底濕漉漉的，“拍完我們就回去。”
    剛說完，就有工作人員過來敲門：“藝姐，那個……李導讓我過來問您休息好了嗎？”
    宿藝出去后，褚鷹還在原地,斂眼看向沙發上的兩人。
    “剛剛發生什么事了。”
    褚溪搖頭：“我一直在化妝間。”
    褚鷹挑眉,不悅道：“要你有什么用。”
    褚溪：“？？？”
    等兩兄妹用特殊的方式打完招呼，吳雪才開口,把剛剛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褚鷹默然，聽到末尾，語調淡淡道：“說完了？”
    吳雪莫名有種正在給長官匯報的錯覺,下意識應了句：“是。”
    褚鷹點點頭,轉身大步出了化妝間。
    “你哥怎么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吳雪嘟囔著，說，“我剛剛在現場都快氣死了。”
    褚溪則是嘖嘖道：“好久沒看見我哥生氣的樣子了,還是這么嚇人。”
    “……”
    褚鷹一路走到鏡頭后面,雙手插兜，表情風輕云淡。
    他發現,宿藝不論是生病或是哭，嗓子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她流暢自然地念著臺詞,聲音媚里帶刺，一身旗袍貼在身上，身線被勾勒得極其好看。M.
    想起那布料里的美好，褚鷹眸色終于柔和了一些。
    拍到一半，吳珂突然停住了。
    幾秒后，他呵呵道：“被剛剛的事情影響，我好像有點入不了戲。李導，不然我們這場戲拖到下次……或者直接改掉吧？看起來也不是特別重要的戲份。”
    開玩笑，他是什么輩分的人，剛剛被宿藝這么嗆，自然是忍不住的。
    他要讓宿藝知道，之前那些不過是小教訓，只要他想，隨時可以剪她的戲份。
    宿藝心情已經恢復了大半，冷著臉沒說話。
    她掏出心底的記仇小本本，在上面記了一大筆。
    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現在她還奈何不了這吳珂，但不代表以后不行，風水輪流轉，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前幾天林霞不就還了么，當然，還沒還清。
    “這段怎么可能改掉？”李敏還沒說話，她身邊坐著的中年男人就先開了口，“這段是走劇情的，而且也是萩姬感情初顯的重要戲份，不能剪！也不能改！”
    中年男人正是編劇，之前投資方硬塞人已經讓他很不爽了，發了大半個月脾氣，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來了片場。
    沒想到一來就撞上這種事，以前投資方要跟他作對，現在就連演員都要跟他作對！
    吳珂啊了聲，掛上笑容：“您怎么來了。”
    “你別管我怎么來了，”編劇一臉不滿，“現在是在說戲的事。”
    “您說不剪，那這段當然得留下，”吳珂心底不舒服，但還是笑著，“就是怕宿藝感情不到位，反而壞了您原本想表達的東西。”
    宿藝冷哼一聲，剛想說什么，
    “宿藝怎么了？我看她演的就很好，”編劇不像李敏，他不會顧及到劇組里的主配關系，只管有什么說什么，“反倒是你，演的是什么東西！你入不了戲，反而要剪她的戲份，我是不懂你們拍攝的條條道道，認不下你這個理！”
    李敏趕緊勸道：“行了行了，別吵了，那我們挪到下次再拍吧。”
    “不用。”
    褚鷹冷冷開口。
    眾人這才發現，鏡頭后方站了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黑西裝，隱在黑暗中，現下發了聲，存在感和氣場馬上就凸顯出來了。
    李敏見到他也是一怔，她知道褚鷹和宿藝的關系，心道不妙，看來這事沒法化小了。
    新聞鬧得這么大，吳珂自然也知道一些，他起初愣了愣，然后馬上就鎮定下來。
    他現在的咖位，并不是那么好撼動的，頂多以后接不了褚氏的戲，這圈子這么大，不是只有褚氏的投資，找他的劇組多到挑都挑不過來了。
    想到這，他底氣又足了起來。
    李敏扯扯嘴角：“褚總，您怎么也過來了，不提前說一聲，小劉，去給褚總搬個凳子來。”
    褚鷹面不改色，道：“戲份不用挪到下次，拍不好就切了吧。”
    眾人皆是一愣，只有宿藝在笑。
    她根本不想聽他們在聊什么。
    不是生病的錯覺。
    這男人真的來找她了。
    褚鷹看她傻傻笑著，也隨著勾了勾唇角。
    “把男主角的戲份切了，編劇重新寫一幕，換種方式發展劇情。”
    這話一出，大家都懵了。
    李敏干笑道：“我怎么沒聽懂……”
    “對！”編劇一拍大腿，“這段我之前就想改了，我寫的時候也一直在猶豫，是要男主來發現萩姬的感情，還是女主呢？反正都是愛而不得，如果男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反而更凄美吧？”
    李敏哭笑不得。她都差點忘了，這位編劇在每回談到劇中人物感情的時候，都直言不諱地表示自己最喜歡的角色是萩姬這個女配，也怪不得他剛剛發這么大火。
    吳珂也沒想到這么一鬧，反倒是他的戲份要被剪了？
    “不……”
    “這戲份就先放著吧，”編劇打斷吳珂的話，急匆匆起身，“讓我好好想想該怎么改，你先拍男女主的戲份，萩姬的我今晚改完，最遲后天拿給你。”
    “……行，”李敏笑道，“剛好明天宿藝休息。那我等您。”
    宿藝聽到事情定下，一句不多說，快步走到褚鷹面前。
    男人舉動自然地揉揉她的頭發：“回去了。”
    **
    宿藝被連人帶包塞進了車里。
    之前拍戲時沒覺得，現在坐下來，發現頭越來越沉了，呼吸都沉重起來。
    她臉偏向褚鷹那邊，眼睛卻是閉著的。
    臉邊也不知道是腮紅還是燒紅，褚鷹伸手，用指腹蹭了兩下。
    她睫毛顫了顫，仍閉著眼，手慢悠悠地去拉開自己的包包，在里面胡亂摸索著：“我們去哪？酒店房卡在我包包里。”
    褚鷹收回手，發動車子：“不回酒店。”
    宿藝點頭，也不問去哪里，嘴里小聲地發出一聲“唔”。
    男人抿唇，踩著油門的力道重了幾分。
    宿藝是被扶下車的。
    她靠在褚鷹身上，迷迷糊糊睜眼，看清面前的建筑后，喃喃道：“醫院？”
    褚鷹低低地嗯了聲，砰地關上車門，緊緊攬著她的腰往里走。
    他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個發熱體。
    就不應該心軟答應讓她多拍那一會。
    宿藝：“我就38度多，吃點退燒藥就好了，不用來醫院……你身上味道好好聞，是我的沐浴露。”
    這話牛頭不對馬嘴，褚鷹加快步伐，他來前跟醫院里的朋友打了招呼，省去了掛號的時間。
    到了科室，醫生見到他們，馬上站了起來。
    “很嚴重嗎？”
    “嗯，”褚鷹道，“在發燒。”
    主治醫生：“……你特地讓我騰出時間來，就只是發燒？”
    褚鷹眉梢一挑：“發燒不嚴重？”
    “嚴重，嚴重，”認識褚鷹這么久，這還是對方第一次給自己打電話，他還以為是什么急癥。
    他拿出溫度計，給宿藝量了一下，“39度3，是挺嚴重的。”
    褚鷹表明態度：“先不打針。”
    “行，我也不建議打針，我給你開點藥吧，她是經常生病嗎？”
    褚鷹想起剛剛她拉開挎包時，包里滿滿當當，全是藥物：“嗯，經常。”
    宿藝小聲道：“沒有經常生病……”
    “這樣吧，化驗一下血常規。”醫生說完就提筆，在本上開始寫藥單，順便從旁邊抽了一個新的一次性口罩，“人好歹是公眾人物，你該不會就這么把她抱進來的吧，先帶上這個，也省得傳染。”
    宿藝聽到后一句，自己伸手接了過來，戴上后，隔著口罩模糊不清道：“謝謝醫生。”
    開完藥方，醫生笑瞇瞇道：“我老婆挺喜歡你的，能麻煩你給我簽個名嗎？”
    褚鷹瞥了他一眼，剛想拒絕，宿藝卻一手接過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褚鷹。
    “……”主治醫生抽了抽嘴角，“燒得不輕，趕緊去開藥吧。”
    褚鷹嘴邊帶笑，抓起藥單就準備出去，臨到門口，他停下腳步，問：“輝子的老婆情況怎么樣了。”
    “已經找到匹配的骨髓了，過段時間就動手術。”
    褚鷹點頭：“你照看著點。”
    “放心，我知道，大家都是朋友。”
    一切事情做完，褚鷹在醫院長椅上，把藥一顆顆挑出來，放進宿藝手心。
    “吃藥。”
    宿藝乖乖地一口吃完。
    “對了，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說明天有事嗎。”
    反射弧長得驚人。
    “嗯，”褚鷹又倒來一杯熱水，“那件事情叫宿藝。”
    宿藝聽了，只覺得自己體溫又生生高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