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揉眼,尾巴消失了。
錯覺……?
男人搜索數(shù)分鐘沒有結(jié)果,微露不解。這時遠方山坡上的爆炸忽然更烈、更頻繁,男人遙遙望了眼,便神色凝重朝那里趕去。
唐舞注意到那個男人跑得極快也極矯健,不到十秒便從視野中消失了。而即便那個男人離去,母親仍按著唐舞,苦等五分鐘,才松開手。
站起來,母親轉(zhuǎn)身欲走,唐舞下意識喚:“媽……”
母親停住了。
轉(zhuǎn)身,她面無表情:
“小屁孩兒。別叫我媽?!?/p>
唐舞愣下,低頭,復雜地:
“好的……蘇小姐?!?/p>
隨后倆人都沉默。
“……”
“……”
“算了你還是叫我媽吧。”她捂著額頭,動作嬌俏又少女,只是作為擁有兩個孩子的母親,這副樣子在唐舞心里觀感十分詭異。
“還有,”她又微冷道,“我不叫蘇巧巧,我沒名字。你那廢物爹非要討漂亮媳婦,姓唐的說不能禍害好姑娘,就去山里,擄了我。”
“啊???”唐舞瞪大眼,“可,可,那媽你,爺爺,爺爺他?!?/p>
不被母親喜歡的原因終于找到了,而內(nèi)容則震撼唐舞三觀,原來母親是被爺爺……擄來的?
我湊這比拐賣還過分啊喂?。。?/p>
唐舞根本想不到,那個慈眉善目的爺爺會做這種事!他下意識懷疑母親說謊。
畢竟,這個說法也有問題啊,假如母親是被擄的山野女孩,為什么當初他報官,官差來了,母親反而不高興,要打他一頓呢?
母親好像看出唐舞藏的那點小心思,俏臉微露譏諷:“呵,真笨。你爺爺不告訴你的事,多了去了。況且……你就百分百確定,他真是你爺爺么?”
唐舞瞪目,忽默然。
母親的意思非常清楚:爺爺有問題,她知道什么,但她不打算讓自己知道。
“媽…爺爺,真的死了么……?”
唐舞躊躇半秒,還是決定試試。試能不能從母親這條線上,稍微摸清一點脈絡(luò)。
“沒。”母親幸災(zāi)樂禍地彎起嘴角,望了眼遠處破碎的山坡,輕飄飄說,“但明天就不一定了?!?/p>
“?。俊?/p>
唐舞著急。
“你還有空管那混蛋?”母親隨手彈了下唐舞腦門兒,手卻沒離,而是輕輕撫摸他的臉,不知不覺,看癡了。
良久那個女人自嘲笑了聲,有些干澀,她不再看唐舞,毅然決然,走向月色將落的山林。
某種咸苦又空蕩的心情填滿唐舞左胸,他想追,可無論跑多快,那個清冷的影子,都始終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唯有,那她十多年來,罕見溫柔了一次的嗓音,清澈像一首歌。穿越時空,穿越長夜,縈繞在唐舞耳中,如夢如煙。
縹緲地,空靈地。
【
“逃吧?!?/p>
“賭上性命,逃吧。”
“不要被官差發(fā)現(xiàn)你來過這里,不要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是我生的,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跟傀儡術(shù)有關(guān)系。”
“好好活下去?!?/p>
“活到黎明,再進那座不被容許存在的廢城,找一個叫‘姒’的女人?!?/p>
“小舞……”
】
最后那聲輕喚令唐舞恍然清醒。
他四顧?;鸸?、長夜、赤土、荒山,曲終了,人散了,天地間再沒有母親的痕跡,好像她從來就沒存在過。
百余米外有人影閃過,唐舞眼尖,認出那錦衣黑袍,似乎屬于“高級官差”里的錦衣衛(wèi)。這令他更疑慮。因為據(jù)他所知,自六百五十年前大萌帝國成立、九十年前民主革命、成立君主立憲制以來。這支聲名狼藉的“特務(wù)”,早已變成皇帝身邊類似“儀仗隊”的存在。
一支應(yīng)該在帝都擺poss、釣妹子的儀仗隊,如今忽然跑到晉省農(nóng)村查案……?
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對勁!
念及母親叮囑,唐舞留了個心眼,叫醒衣衣。倆人借助濃重夜色,一邊躲著那些人、一邊從小路繞離柳蔭村地界。
直到柳蔭村七十里外的一個小縣城,唐舞這才松了口氣,跟衣衣找到家剛開始營業(yè)的早點店歇腳。而天色……不知不覺黎明了。
坐到角落,點了些豆?jié){包子,唐舞開始琢磨母親的話。
嗯……
“不被容許存在的廢城”?
媽誒,這他喵哪兒啊,親娘這路指的。唐舞打開百度搜一搜,沒,問了幾個好友,都不知道。知乎豆瓣果殼一通搜索,還是不知道。
我湊,該不會,根本就不存在這破地方吧?
唐舞徹底凌亂。
隨后唐舞小機靈開始胡思亂想:媽媽到底什么意思?約地方見面又胡亂說個假的?難道說……意思其實是,再也不見了?
這個猜測令唐舞難受,但,也能理解吧。按她的話她是被擄去才生下的自己和衣衣,對她來說,自己本就是不該存在“錯誤”。
雖然說,這件事情,對唐舞敏感的心情來說,過于殘忍了。
風呼呼響。
包子和豆?jié){剛好上桌,熱騰騰的面香味,豆?jié){奶白,呡一口,滋味甘甜。唐衣食指大動,唐舞卻沒什么心情動筷。
“老板。包五斤包子。”
一個清亮的女聲忽從外面翩然而至。唐舞目光落向門口,隨后門開了,走進個紅裙馬尾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細細的,眼亮亮的,真是又高貴又美麗,像支紅色的牡丹花??伤囊路s很古怪,漢服?不不不唐服?反正華麗又繁瑣。
不知道為何,唐舞對這個姑娘,總有股特殊的感覺,嗯……陌生?熟悉?在意?
當然或許只是他想多了。
畢竟在這種地方,出現(xiàn)這樣個美麗又古怪的女人,是男人終歸都有點特殊感覺的。
女人很快也注意到唐衣和唐舞。
目光猛盛。
驀地,又極力壓抑。
這一幕微妙的表情被唐舞敏銳捕捉到,唐舞呆了下,心中那股特殊的感覺更深刻。
如果是過往唐舞不會多想,但經(jīng)過昨夜那詭異的事態(tài)、心里積蓄滿這樣那樣的疑惑……唐舞總覺那個女人身上會有點線索。他深深吸了口氣,僵硬朝女人走去。
越來,越近了。
近到,連女人身上,某些比染料色彩更深的偏黑深紅色塊,都清晰看見。
濃重香味,竄入鼻腔,香得人都頭疼。這股香水味濃郁到刻意,正常人怕是忍不住塞住鼻子。唐舞反其道而行之,用力一吸。
——頭暈?zāi)垦5奈兜馈?/p>
伴隨一絲,若有若無,隱藏其中的血腥氣。因為香味選得十分巧妙,所以血腥氣偷偷隱藏其中,沒被發(fā)現(xiàn)。那些理應(yīng)是“血跡”的深紅色色塊……估計,就是血吧。
唐舞這樣想著,脊背略有些發(fā)涼。他沉默坐到女人對面,女人一頓,停下手中動作。
“您、您好?”唐舞流汗。
女人低頭沒說話。
“您、您認識我嗎?”唐舞又道。
女人抬頭冷漠盯著他,一副你丫是誰的陌生樣子。
“那、那,”
唐舞沒轍了,心想反正認識自己的,肯定不會是官差吧?干脆光棍兒問,
“您認識我爺爺唐悠么?還有我媽蘇巧巧?或者柳蔭村…?您是從柳蔭村出來的吧?拜托了,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然而女人表情依舊冷漠。
唐舞后面的話生生被女人的冷意凍住,他張張嘴,心底苦澀笑,明白這女人也跟母親一樣,知道也不肯跟自己說?!皩Σ黄稹胺噶?。”他微傷感地起身,不小心撞到桌角,兜里的書,因此被帶出左兜。唐舞慌忙去撿。
背后,女人目光凝聚那本書。
“你等下?!?/p>
她聲音竟然有點顫。
“?”
唐舞撿東西的動作一滯,疑惑扭頭,看到女人復雜又猶豫的神情。
“把這個送您,您愿不愿意告訴我真相?”唐舞猜測女人是想要,他的肩膀因興奮而輕顫。
女人愣了下。
無奈:“我要那個做什么?!背聊肷?,又嘆,“唉……你還是沾上了。都是命……”
“到底什么意思?”唐舞眼濕。
“沒什么,只是,嘆自己可笑?!彼齾s說。
“您、您是知道內(nèi)情的對吧?”唐舞忽然意識到機會,“求您了,求您告訴我,我爺爺在哪兒,柳蔭村村民到底怎么回事,還有那些官差,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殺光目擊者,山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先停?!迸税櫭?,“有些事,現(xiàn)在還不能跟你說,對你來講恐怕無法接受?!?/p>
“我能接受?!碧莆鑸远?。
“傻貨,”女人微妙地笑,“我還不了解你?我覺得你不行,你就是不行。而且我時間恐怕不多了。小舞,記好,記好我接下來每一句話?!?/p>
“你手上那本書叫傀儡法,一共三冊。生冊在你手上。御冊你去石城找納蘭瑾,說你姓唐,他會教你。戮冊,在你骨頭上刻著……但是答應(yīng)我,除非你遇到拼上命也要做的事,不要剝皮拆骨去學戮法?!?/p>
“額???”唐舞懵逼。
“噓~別打岔。藏好那本書和你會傀儡術(shù)的事,然后,警惕三方人。一是朝廷,二是妖,三是…姓唐的。從現(xiàn)在起他們都是你敵人,萬不得已,動手殺掉。不要去找你母親,她要有良心會瞞住你的事。要沒有,明天你就得準備面對妖類余孽追殺了。你爺爺也不是惡意要擄她,只因為她性子高傲,不聽勸,撞破了秘密,只好……咳咳、咳咳咳。”
女人正說著,咳出鮮血。老板拿著什么一盒包子出來恰好撞見這一幕,剛要驚叫,女人從裙里掏出把精致的小槍,“呯”,輕描淡寫地扣下扳機。
“你,”唐舞傻眼。
“他見過你跟我會面,必須滅口?!迸艘蛔忠活D,“你得習慣。如果習慣不了,那就學會健忘。”
“……”
“小舞,”女人收起槍,撿起飯盒,低語喃喃,“活下去,茍延殘喘也要活下去,因為……”
她眉眼輕彎,竟甜甜笑起來,笑得親切又漂亮。她對著唐舞,認真,又篤定說:
“……因為黎明將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