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許有成猶豫半天,最終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方文心下大感舒爽,隨后兩人就接下來如何行事再次商議一番,方文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離開。
在邁出千戶所大門數(shù)步之后,方文突然敏銳地覺察到,在街頭巷尾間,正有不少隱藏的目光正在觀察著自己。
他心里頓時醒悟過來,這些肯定是蘇州城內(nèi)的士紳大戶們派過來打探情況的,因為懼怕門口值哨的校尉的緣故,所以躲在遠處觀望著風色。
反應迅速地方文隨即停下腳步,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他先是抬頭望天呆愣半晌,然后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了一聲,緩緩轉身沖著衛(wèi)所署衙上下打量一眼后,一甩袍袖邁步走向停在一側的官轎,等候在此的管家打起轎簾,方文躬身鉆入轎中,隨后四人官轎晃晃悠悠地起行而去。
衛(wèi)所門口值哨的校尉看著方文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心里不覺有些詫異:這位知府適才還一臉輕松的模樣,怎地忽然之間就變了顏色呢?
這當官的真是變臉如翻書啊。
那些偷偷摸摸窺視方文的各家各戶派來的管家仆從,在看到方文離去之后隨即也四散而走。
方文回到府衙之后,立刻打發(fā)管家去把任元山喊到了后宅的書房之中。
“老任,本官之本意,原是想借著錦衣衛(wèi)這把利刃,威嚇一下不服朝廷號令之人,沒想到此次許有成居然有借揭帖之事大肆牽連之意,若是任由廠衛(wèi)肆意妄為,那蘇州之士紳可就有滅頂之禍啊。
劉繁若此等四品致仕高官說拿就拿,其他人誰敢言能脫得過去?”
方文一臉沉重之色,語氣中透著一股無奈之情。
“那該如何是好?
府尊來蘇州府已有兩載,應該知曉,這些士紳大戶其實并無視朝廷如無物之意,咱們蘇州府每歲上繳之賦稅也是在各府中名列前茅,此次事端看似洶洶,實則眾人只是一時之間有些肉疼,想著借機發(fā)泄而已,若是被以謀逆論處,下官也替他們覺著冤屈啊!
府尊,關鍵時刻,身為蘇州主官,你可得想法阻止他們才好,要不然咱們這官聲在士林中可就徹底毀了啊!”
任元山在蘇州任職日久,與部分士紳日常之間走的很近,聽到方文如此說道,任元山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
這事不能再無限制的擴大下去了。
要是與自己交好的士紳也不幸被廠衛(wèi)羅織罪名拿進廠衛(wèi)大牢,這萬一要是把自己抬出來,那可就黃泥巴落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本官此去有許有成面議,試圖說動他放棄株連、只誅元兇。
開始他也是執(zhí)意不肯,妄想于此事中撈取晉升之資本,但是在本官曉以大義、直指其此舉可能會破壞圣上大政方針之后,許有成態(tài)度有所松動,但最終仍未松口。
本官在回返路途之中靜思一番,覺著此事應當從兩處著手,或許會取得可喜之成效,不過,此事尚需老任你從中費一番力了,你要是能在接下來之事情中有所收獲,那此事大有可為!”
方文先是說明了一下今日去千戶所的結果,隨后目視任元山,將自己打算讓蘇州城的士紳大戶簽下保證書的計劃講了出來。
“府尊實在是高明!此策的確大有可為!下官以為,只要能確保不被牽連進謀逆案中,蘇州府大部分士紳還是開明的!
下官這便去召集相關人等與其協(xié)商一番!”
任元山琢磨了片刻,覺得眼下來講,方文這個辦法應該是最佳策略了,只要別把與自己相熟之人牽扯進去,那自己就不會深陷其中,落得個無妄之災。
“老任,咱倆也不是外人,本官跟你說句腹心之言。
只要圣旨到達,我蘇州府能在士紳一體納糧這等大事中拔得頭籌,那你我之名定會入得圣聽,本官估計在此地也不會待多久了,而蘇州知府之位。。。。”
為了最大限度的激發(fā)任元山的辦事熱情和效率,方文不失時機地拋出了一張大餅。
“府尊說的哪里話,為圣上盡責,為朝廷辦差,是我等義不容辭之事,升擢一事下官根本不去多想!
府尊且安座,下官去也!”
任元山強忍欣喜之意,義正言辭的表明了態(tài)度,隨后起身告辭疾步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內(nèi),任元山連續(xù)召集蘇州城數(shù)得著的鄉(xiāng)紳大戶們與會,擺事實講道理,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地勸說士紳們認清形勢,千萬莫要行錯踏錯,最終落得人財兩散的結局。
期間雖有不少士紳因為恐懼害怕的緣故,在任元山的一番說辭之下動搖起來,當仍然有一部分人接受不了任由別人搶自家錢財?shù)氖聦崳e出大明歷代帝王如何善待士紳種種事實,與任元山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任元山將勸說無果,數(shù)次大怒之下便欲起身離去,但因為考慮到很可能自己會身涉其中,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就在幾次會商后,雙方向陷入膠著狀態(tài)時,擊垮士紳們最后一絲幻想的殘酷現(xiàn)實到來了。
接到了將松江府襲官案犯押赴蘇松常各府鬧市處斬的圣旨后,一隊隊錦衣衛(wèi)各自押解著或百十口,或幾十口的人犯分赴各處城中,在鬧市中將各家大小人丁當眾砍下了腦袋。
一時之間,蘇松常三地府城中觀者如山,隨著監(jiān)斬官一道道命令發(fā)下,各個鬧市區(qū)頃刻間血流成河,強烈的血腥味沖擊下,不少人嚇得暈倒當場,有個別膽小的甚至嚇得大小便失禁。
或是親眼目睹,或是聽人描述這一慘烈場景后,蘇州城所有士紳大戶都嚇破了膽,隨后便在任元山再次召集會商時,痛痛快快地在擬定好的文書上簽字畫押。
也由不得他們不害怕。
顧呂徐周四姓海商在江南一帶可是赫赫有名,不論是家世還是財富都是冠絕一時的人物,沒想到這回卻被廠衛(wèi)連根拔起,所有榮華富貴眨眼間煙消云散。
蘇州府的士紳們在恐懼之余,各自掂量了一下,從四姓海商到最近的劉燦景,哪一家的分量都是不輕,可最后如何?
在刀把子面前,什么名望關系、豪宅錢財,統(tǒng)統(tǒng)沒派上任何用場。
這些人的門生故舊、親朋好友,在他們事發(fā)之后,又有哪一個替他們說話了?
謀逆是個筐,啥都可以往里裝。
誰敢沾上這個十惡不赦的罪名?
平時走的再近之人,在聽到這個名堂時恨不得馬上與他們撇清所有關系,生怕被牽連其中,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還是從了吧,要不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