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瑤帶著那些被下藥的女子順著通道一直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終于走到了出口處。</br> 不過出口并不是凝香館里的那個暗道入口,而是一個奇怪的洞穴。這個洞穴的洞口不大,被一塊沉重的巨石擋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br> 僅憑蘇木瑤一個人的力氣根本推不開這塊巨石，而那些女子也完全沒有幫忙的意向。畢竟她們現在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會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蘇木瑤白費力氣。</br> 就在蘇木瑤急得想要對著洞外大喊求助的時候，殷念容從長長的暗道里過來了。</br> 他的表情陰晦,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塵，但這卻無損他的美貌。</br> 他望了蘇木瑤一眼,沉聲道：“我來。”</br> 蘇木瑤有些驚訝：“謝……謝謝你。”</br> 他看起來很糟，似乎正在壓抑著沸騰的怒火。</br> 殷念容雖然長相陰柔，但終歸是個男子。加上他的力量，兩人很快便推開了巨石，重見天日。</br>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暗道的出口竟然就隱藏在一個極其不顯眼的小巷里。這個巷子狹窄隱蔽，又是個死胡同,因此平日根本沒有人會走進這里。</br> 更不會有人想到,這里居然會連通著一個極深的暗道。</br> 蘇木瑤帶著那些女子一個個走了出來,她們已經許久不見陽光，此時站在太陽光下神情恍惚,有幾個身體比較弱的甚至險些昏倒。</br> “要快點送她們去官府才行。”蘇木瑤擔憂地看著這些女子，扭頭望向身旁的殷念容，“姐……你要去哪？”</br> 她一扭頭就看到殷念容正彎腰回往暗道,嚇得立馬叫住了他。</br> “看不出來么？”殷念容笑了一聲，“當然是回去。”</br> “可是里面……里面還有很多羅剎，你現在回去會很危險的！”蘇木瑤著急地說。</br> 殷念容彎了彎眼睛：“你以為外面就很安全嗎？”</br> 蘇木瑤呆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br> 殷念容也不打算再多說什么，一矮身便要踏進洞口。然而下一秒，一把長刀便從暗道里直直地飛了出來</br> 他眉頭一跳，側身躲過了這一刀。</br> “……是誰在外面？”暗道里傳出清冷而疲憊的聲音。</br> 殷念容聞聲，心里忽地一輕。</br> 是白稚的聲音。</br> 殷念容如釋重負地捂住眼睛，唇邊溢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片刻后，他控制不住地低聲笑了起來。</br> “傻妹妹……是你的好姐姐。”</br> “那你不早說。”白稚沒好氣地啐了一聲，隨即加快腳步，“我差點就要扔出第二把刀了。”</br> 殷念容沒有再說話，只是耐心地站在洞口邊等著她。很快，一只沾滿血跡的蒼白的手便從黑暗中伸了出來。</br> 白稚和季月相互扶持著從洞口里探出頭。</br> 像兩只小動物一樣。殷念容的心里忽然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br> “這是什么鬼地方？”白稚第一反應便是抬手遮住迎面而來的日光。</br> 她現在體力不支，抵抗日光的能力也隨之下降了不少。</br> “是陽間。”殷念容彎了彎嘴角。</br> “廢話。”白稚俯身，將半靠在她身上的季月扶坐了下來。季月的雙眸微闔，臉色蒼白，看上去狀況似乎不太好。</br> 殷念容挑眉問道：“他怎么了？難道是老天開眼，終于讓他遭報應死了？”</br> “放屁。”白稚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垂眸輕輕撫摸季月的臉頰，“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而已。”</br> “那還真是遺憾。”殷念容惡毒地瞇起眼睛，“不過你就打算讓他在這里休息？”</br> “當然不是。”</br> 白稚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眼皮有些無力地耷拉下來，“只是我也……有點……累了……”</br>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和季月靠在一起，像兩只搖搖晃晃的不倒翁。</br> 殷念容沉默著看著他們，似乎在考慮著要不要在這里殺掉他倆。</br> 這兩只羅剎現在毫無防備，正是最軟弱的時候。只要他想，他甚至不用動一動身體，只需手起刀落，便可要了他們的命。</br> 只是，他忽然有些遲疑。</br> “喂，你們是什么人！”不遠處忽然傳來陌生的聲音，殷念容循聲望去，發現幾個官兵裝扮的人正在向著巷口走來。</br> 他們這里擠了這么多女子，最近又有女子頻繁失蹤，那些官兵看到他們自然會過來查看詢問。</br> 蘇木瑤立即從人群鉆了過來：“太好了，這里的官兵來救我們了，殷姐姐，你快別回……小白？！小白你怎么唔”</br> 她剛驚喜地喊出聲，就被殷念容一把捂住了嘴巴。</br> “別吵。”殷念容放低聲音，“他們睡著了。”</br> 蘇木瑤聞言立即低頭望去，這才發現白稚正和季月靠坐在一起。兩人頭挨著頭，十指相扣，低垂的眼睫微微顫抖。</br> 看起來睡得很甜。</br> 像是不忍打破這份靜謐，蘇木瑤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也不再吱聲了。</br> 殷念容放下手，轉過身不再看他們。</br> ＊＊＊</br> 白稚是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的。</br> 她費勁地睜開雙眼，先是呆呆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br> 這是……哪里？</br> 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羅剎沖破牢籠的一幕，她甩了甩腦袋，試圖甩掉這一段骯臟惡心的記憶。</br> 就在她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撫上她的額頭。</br> “阿稚，你在干嘛？”身邊傳來柔和清冽的少年聲音。</br> 白稚煩躁不安的心頓時寧靜了下來。</br> “……季月。”她側過臉，望向坐在床邊的少年。</br> 季月笑了一下，俯身在她的額前輕輕落下一吻。</br> “你睡了好久。”</br> 白稚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是嗎？有多久？”</br> 季月歪頭想了想：“三天吧。”</br> 什么？！她居然睡了足足三天？</br> 白稚頓時清醒了過來，她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可憐的季月猝不及防，腦袋被她狠狠撞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br> “啊對不起！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我撞傷？”白稚嚇得連忙道歉，伸手便要摸上季月的額頭。</br> 季月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有點疼。”</br> 白稚：“那……我幫你揉揉？”</br> “嗯。”季月的睫毛輕輕眨動，眼睛卻一直沒有看向白稚。</br> 白稚：“………”</br> 怎么回事，季月干嘛一直不看她？</br> 難道她現在……很丑嗎？！</br> 白稚第一反應以為自己還沒有變回人形，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br> 白皙纖細，干凈得不得了。別說指縫了，連指甲縫里都沒有一點殘留的血跡，像是被人仔仔細細地清洗過一樣。</br> 是蘇木瑤幫她洗的嗎？</br> 這個猜測在白稚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后她便放心地放下手。</br> 什么嘛，她現在還是人類的樣子呀。那季月干嘛躲躲閃閃，看這看那，就是不看她？</br> 白稚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臉，抬眸看到季月微腫的額頭，這才將剛才的疑惑丟到一邊。她伸出手指，輕輕撫上腫起的地方，一邊緩慢地揉摸，一邊柔聲問季月：“這樣呢？有沒有好一點？”</br> 季月依然垂著眼眸，低聲應道：“好多了。”</br> 白稚：“？？？”</br> ……怎么回事呀今天？是她的臉很奇怪嗎？</br> 白稚正要忍不住詢問季月，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br> 草，是誰這么沒素質？進來之前就不能先敲門嗎？</br> “……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br> 某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在門邊響起，依舊充滿了令人熟悉的欠揍感。</br> 白稚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我當是誰這么沒素質呢，原來是你啊。”</br> “你說誰沒素質？！”站在門邊的唐映頓時暴跳如雷。</br> “你啊。”白稚沖他做了個鬼臉。</br> “你！”唐映氣得咬牙切齒，但礙于蘇木瑤就在身邊，他也不好對白稚做什么，只好默默捏緊拳頭，極力忍耐。</br> “小白，你終于醒了！”</br> 接下來就是蘇木瑤的抱頭痛哭環節了。她像往常一樣直直地沖到白稚床邊，起初季月還不樂意讓開，但白稚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和蘇木瑤計較，他只能陰著臉走到桌邊，隨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吃了起來。</br> 那還是蘇木瑤買給他的。</br> 蘇木瑤抱著白稚的腰嚶嚶直哭，眼淚將白稚的衣服都沾濕了。她似乎全然忘了白稚是羅剎這件事，抱著她就不肯撒手：“嗚嗚嗚小白，你睡了好久啊，我們也不敢找大夫來替你診斷，只能就這么干等著……”</br> 看來這個傻妞還沒有忘記她是羅剎這件事。</br> 白稚順手擦去蘇木瑤臉上的淚水，好笑地問她：“這有什么好擔心的？我只是睡著了而已。”</br> 蘇木瑤弱弱地抽泣：“可、可是，你的身上都是血……”</br> “那都是別人的血啦。”白稚柔聲安慰她。</br> 蘇木瑤只覺得今天的白稚比以往還要溫柔纖弱，倒顯得她像一個求關愛的小孩子一樣，她頓時忍不住小臉一紅。</br> “對了，念容姐姐呢？”白稚探頭向門邊望去，卻只看到唐映一個人臭著臉站在那里。</br> 殷念容，魏離都不在。</br> 還有姜霰雪，他也沒有出現。</br> “他說他不想和官兵打交道，就先行離開了。”蘇木瑤揉揉發紅的眼睛，慢慢坐直身體。</br> “喔……那其他人呢？”白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br> 無論如何，殷念容沒有乘人之危，殺了她和季月。這是否說明，在他的眼里，他們已經不再只是該死的羅剎了呢？</br> 真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啊。</br> 蘇木瑤一五一十道：“魏離還在琢磨香蝕草的配方，這幾天都關在屋子里沒有出來。姜兄本來是和我們一起等你醒來的，但他的師父突然飛鴿傳書，他就臨時出去了。”</br> 白稚：原來是這樣。</br> 看來以香蝕草為原料的毒藥還沒有研制出來，真是可喜可賀。</br> “對了，還有一個人也來找過你。”蘇木瑤忽然豎起一根手指，緊張地說，“那個人說他叫燕七，是來支付酬金的，還給了我一袋銀子讓我轉交給你，然后就走了。”</br> “燕七？他也來過了？”白稚頓時打起精神，“還有呢？他還說了什么？”</br> “他還說，余玉成的人頭他已經收到……官府那邊不用擔心，他已經打點好了，你只管放心收錢就好。”</br> “小白，這人不會是個壞人吧？”蘇木瑤的臉上布滿擔憂。</br> 真是個可靠的雇主。</br> 白稚輕松地笑了笑：“放心，這人不壞。”</br> 就算他是個壞東西，和她也無關了。</br> 受到白稚的安撫，蘇木瑤果然輕易便放下心來。她看了眼一旁已經極度不耐煩的季月，突然打了個寒顫，連忙站了起來。</br> “那小白，我們就先出去了，你記得待會兒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哦。”</br> 白稚笑著點頭：“好，你們先下去吧。”</br> 蘇木瑤和唐映一起離開了客房。待到房門被關上后，白稚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br> 還好燕七已經把酬金送過來了，不然她還真沒地方去找他。</br> “阿稚，你不舒服嗎？”季月看到她嘆氣，立即無聲地靠了過來。</br> 一點動靜都沒有，真的像貓一樣。</br> 白稚按下蠢蠢欲動的擼貓欲，抬起臉對季月笑了一下：“沒有，我只是放心了而已。”</br> 季月：“放心？”</br> “對。”白稚看著他，不由放輕聲音，“你看起來還和以前一樣……我終于放心了。”</br> 她直直地注視著季月，季月一對上她的目光，忽然再一次垂下眼睫。</br> 白稚：“？？？”</br> 朋友，你這個動作很傷我的心啊？為什么要躲開我的眼神，嗯？為什么要躲開我？！</br> “季月……”她忍不住艱難地開口，“我看著你的時候，你為什么要躲開？”</br> 季月聞言，慢慢抬起眼眸，目光深晦地看了她一眼。</br> “因為我一對上你的眼睛，”他緩慢地低聲說道，“……心跳就會變得很快。”</br> 白稚：“………”</br> 她突然就沉默了。</br> 季月見她不說話，奇怪地望向她：“阿稚？”</br> “你別說話！”</br> 白稚突然打斷他，聲音有些急切。</br> 季月不解地湊近白稚：“阿稚，你怎么了？”</br> “別看我。”白稚耳根泛紅，羞赧地別過臉</br> “……我現在也有點了。”</br>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一直在參加釣魚比賽，所以加更失敗orz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