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震驚地捏了捏自己的臉，倒影中的少女也捏了捏。</br> 白稚做了個奇丑無比的鬼臉，倒影中的少女也做到了——雖然一點都不丑，甚至還很可愛。</br> 白稚……白稚嚇呆了。她終于想起來自己的頭頂應該還有兩只羅剎的角，可水面中卻完全看不見，于是連忙伸手摸了摸——</br> 哦，角還在。只是與之前相比似乎更小了一些，小到肉眼幾乎注意不到，讓白稚想起剛剛破土的筍尖。</br> 再仔細看看，自己的頭發、衣著、體型都沒有變化，變化的似乎只有四肢和臉而已。</br> 也就是說……她還是那只羅剎？只不過睡了一覺，突然就擁有了人類的外貌？</br> 白稚又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這才發現之前胃里一直叫囂的饑餓感似乎也減輕了很多，仿佛剛剛飽餐了一頓似的。</br> 白稚怔怔地看著水中的倒影，低聲喃喃，“我這是進化了呀……”</br> “請問——”</br> 白稚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全然沒有聽到身后的呼喊。</br> “請問——你還好嗎？”一只手忽然搭上白稚的肩膀，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卻因全身無力致使雙腿一軟，眼看著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br> “小心！”身后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腰肢，將她扶了起來。</br> 白稚在心里暗罵自己大意了，而后慢慢轉過身，故作嬌羞地低頭道謝，“謝謝這位大哥……哥？”</br> 映入眼底的是一雙潔白細嫩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男人的?？蛇@人穿的又明明是男子的裝束……</br> 白稚瞬間想到了什么，立馬驚恐地抬眸望去——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位女扮男裝的明艷姑娘。</br> 白稚記得很清楚，在這個世界里，女扮男裝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緣國公主蘇木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少女，是緣國當朝最尊貴的女性沒有之一，更是這部小說里的女主角。</br> 雖然她身著男裝，但那嬌嫩的肌膚、纖細的腰肢、以及綺麗的紅唇……都仿佛在對著所有人大喊：“我是女扮男裝！老、子、是、女、的！”</br> 但奇怪的是，這部小說里的所有男性，都沒有認出她的真實性別。</br> 你們是選擇性眼瞎嗎！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擺在眼前你們還跟她稱兄道弟大被同眠？！你們沒看到她連喉結都沒有嗎！</br> 白稚看著眼前的殊麗少女，想自殺的心都有了。</br> 她到底是怎樣的狗屎運，只是出來照個鏡子都能碰上主角團，這是天要亡她嗎？</br> 好在她現在的外形與人類無異，只要藏好發間的小角不被人發現，那她就還可以躲過這一劫。</br> “你沒事吧？”蘇木瑤關切道。</br> “謝謝你，我沒事?！卑字蓳u搖頭，眼睫微抬，余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br> 站在她面前的一共有三人，除了蘇木瑤以外，還有兩名年輕男子。</br> 其中一位穿黑衣的，面容清俊，鼻梁高挺，一雙疏冷的眸子透著淡淡的孤高與戾氣。另一個著青衣的也是劍眉星目，長身玉立，此時正神色冷峻地盯著白稚，眼神充滿敵意。</br> “你是什么人，這么晚了還敢在山上亂跑？”站在蘇木瑤身后的青衣男子上前一步，佩劍出鞘，鋒利的劍尖直指白稚的胸口。</br> 白稚嚇得立馬后退，然而身后便是河水，所幸蘇木瑤一把抓住了她才幸免于難。</br> 草，這個憨批一驚一乍的干什么？想要活活嚇死她嗎？</br> 白稚氣得只想翻白眼，但礙于男女主都還在一旁看著，她也不好發作。</br> “殿……公子，此女竟敢孤身一人在山上游蕩，必然不是等閑之輩，您不必擔心她的安危?！蹦凶右荒樉璧貙⑻K木瑤拉至身后，劍尖重新指向白稚。</br> 有完沒完了還！</br> 一看到此人的舉動，白稚就知道這青衣男是誰了。他是蘇木瑤的青梅竹馬兼忠犬侍衛唐映，人生信條就是一切以公主為中心，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公主，是個執拗又很忠誠的男配。</br> 但是一上來就拿劍往她臉上懟，這也太不禮貌了吧！</br> 白稚氣呼呼地將劍推開，不滿道，“這位大哥，我是和爹娘一起上山打獵的，你憑什么說我是孤身一人？”</br> 唐映皺眉：“和你爹娘一起上山打獵？那他們人呢？”</br> “他們去抓野豬了，讓我一個人在這里不要亂跑，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白稚信手拈來。</br> 所以說你們就不要多管閑事了，快點走吧！</br> 三人聞言相互對視，眼神漸漸不妙。蘇木瑤看向黑衣男子，問，“姜兄，你怎么看？”</br> 黑衣男子微微蹙眉，低聲道，“只怕已經出事了。”</br> 他說完便向白稚投來目光，白稚見狀連忙低眉斂目，靜默無聲。</br> 蘇木瑤喚他“姜兄”，那他一定就是書中的男主姜霰雪了。姜霰雪此人性情孤寂，劍術超群，是個超逸絕倫的人物。</br> 他從他的閑散師父口中得知有個叫“隱見村”的地方生長著一種奇特的草藥，可以克制羅剎，于是便一人前往尋找。結果在途中遇到了蘇木瑤，彼時的蘇木瑤正被幾只羅剎圍困，姜霰雪出手相救，之后三人一同上路，途經鹿元山，被山下村民委托，之后才有了上山討伐羅剎的劇情。</br> “這位姑娘，不瞞你說，我們已經將鹿元山搜了個遍，并沒有見到你的爹娘?！碧K木瑤面露不忍，“但我們看到了新鮮的血跡。只怕你的爹娘已經……”</br>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傻子也能聽出她的意思。</br> 白稚：？？？</br> 你們怎么回事，多管閑事也就罷了，還幫我編故事？</br> “不會的！我爹娘很厲害，不會輸給一只野豬的！”白稚立刻反駁他們。</br> 蘇木瑤：“他們不一定是被野豬所傷，不出意外，應該是遇到羅剎了?！?lt;/br> 白稚神色一凜：“羅剎？可我爹說過，羅剎只在夜間出沒?！?lt;/br> 難道他們遇到的是季月？</br> “我們原本也是這么認為的?！碧K木瑤看了姜霰雪一眼，“但我們上山后不久，就碰到了幾只力量強勁的羅剎，那個時候才剛過正午?！?lt;/br>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也就是說，他們和那幾只羅剎纏斗了幾個小時。</br> 白稚陷入了沉思。她倒是沒有在白天遇到過羅剎，不知是被季月給處理了，還是說這些羅剎只會在主角到來后才開工。不過好在他們沒有和季月撞上，否則白稚還真不確定誰會贏。</br> 眼下面前三人都盯著她，她怔了怔，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眼眶里瞬間盈滿了淚珠。</br> “那、那爹和娘……”</br> 少女沒有再說下去，然而她美目含淚，臉色蒼白，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多說什么。蘇木瑤于心不忍，一把握住白稚的手，誠懇地說，“天快黑了，這里很危險，你快跟我們一起下山吧！”</br> “嗚嗚嗚……??？”白稚還在擠眼淚，聽到這句話頓時呆了。</br> 和他們一起下山？那季月怎么辦？而且她畢竟是羅剎，一旦被他們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白稚不敢想。</br> “還、還是算了吧，我不想丟下爹娘……”她繼續抹眼淚。</br> “你想一個人留在山上過夜？”唐映不冷不熱地問。</br> 就你有嘴叭叭的？白稚咬咬牙，正要反駁回去，一直安靜旁觀的姜霰雪突然出聲，“你先跟他們下山，我去找你的父母?！?lt;/br> 白稚微張著嘴，怔住了。</br> “姜兄，要走一起走，怎么可以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蘇木瑤第一個不同意。</br> “但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就算我能找到他們，恐怕也只剩兩具尸骨了?！苯毖]有回應蘇木瑤，依舊定定地看著白稚。</br> 白稚怔怔地眨了眨眼睫，一滴清淚落了下來。</br> “我、我明白了……我跟你們走?！?lt;/br> 沒得選了。</br> 當然不能讓姜霰雪去找她所謂的爹娘，否則一定會露餡。更不可能繼續留在山上，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這么做。白稚無可奈何，只得先答應他們，其他的之后再做打算。</br> 只是不知道季月去了哪里，她走后，季月又會不會去找她呢？如果他還在山上，蘇木瑤他們不可能不遇到他。</br> 白稚一邊在心里默默推斷著，一邊跟在蘇木瑤三人的身后。姜霰雪和唐映一直留意著四周，蘇木瑤扭頭看了看白稚，放慢腳步落到白稚身旁，側過臉問她，“對了，我叫蘇木瑤，他叫姜霰雪，另一個叫唐映，我們是受到委托來討伐羅剎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br> 被提到的兩人微一頷首，繼續巡視周圍。</br> 果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白稚低垂眼睫，輕聲細語道，“我叫白稚?！?lt;/br> “你多大啦？”蘇木瑤看起來對她很是好奇。</br> 白稚想了想自己的外貌，估算著道，“我今年十六了?！?lt;/br> “啊，你果然比我小，我今年十七！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啦~”蘇木瑤捏捏白稚的小臉蛋，表現得十分熱情。</br> “蘇、蘇哥哥……”白稚喊得非常勉強。</br> 這個蘇木瑤是怎么回事??！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哎，哪有男人一上來就對剛認識的小姑娘動手動腳，還哥哥妹妹地亂叫？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啊喂！</br> 果然，姜霰雪側頭瞥了他們一眼，眼神無波無瀾。</br> 白稚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br> “……節哀?！彼吐曊f了一句。</br> 哎？</br> 白稚抬起淚眼望向他，然而他已經將臉轉回去了。</br> ＊＊＊</br> 下山的路程要比蘇木瑤一行人想象地通順得多。藏在暗處的羅剎沒有再出來攻擊他們，唐映認為或許是因為他們走的路段較為隱蔽，山中剩下的羅剎才沒有察覺。</br> 但只有白稚知道，沒有羅剎很有可能是因為鹿元山上的羅剎本就被季月殺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蘇木瑤三人又殺了幾只，現在說不定已經沒有活口了。</br> 當然，前提是沒有算上她的話。</br> 待到幾人抵達山下的村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遠遠望去，村子里只亮著零星幾點燈火，方圓十里也都很安靜，看上去幾乎沒什么人氣。</br> 姜霰雪走在前面，從袖子里掏出一只竹哨，放至嘴邊吹了兩聲，村子里的燈光立刻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br>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br> 白稚聽到接連響起的歡呼聲，影影綽綽的火光中一群人興奮地向他們跑過來。</br> “壯士，你們居然這么快就回來了！山上狀況如何，有沒有碰上吃人的羅剎？”領頭的中年人忙不迭開口問道。</br> 壯士……白稚忍不住偷瞄蘇木瑤，果然見她臉色有些怪異，像便秘一樣。</br> 姜霰雪平靜地點點頭：“碰上五只，已經被我們殺掉了?！?lt;/br> “太好了！”村民們又是歡呼一片，姜霰雪隨即冰冷冷地補充一句。</br> “先別急著高興，山上可能還有漏網之魚。另外……”他微微蹙眉，“你們從今往后，不僅是夜晚，即使在白天也要保持警惕?！?lt;/br> “??？這又是為什么？”村民不解。</br> 姜霰雪道：“因為我們遇到的那幾只羅剎都是在天色未黑的時候出現的。”</br> “什么？！”</br> “羅剎怎么會在白天出現？”</br> “這要我們怎么活啊……”</br> 村民們頓時慌亂起來，他們又驚又怕，忙又求起姜霰雪等人。</br> “壯士，求求你們再留幾天吧，救救我們，把山上的羅剎殺光再走……求求你們了，我們不想死?。 边@群村民幾乎就要給姜霰雪一排人跪下了，蘇木瑤見狀連忙扶起他們。</br> “大家放心，我們幫人幫到底，絕對不會給山上的羅剎留活口。”蘇木瑤信誓旦旦，聽得白稚瑟瑟發抖。</br> 媽哎還好她跟著一起下山了，不然被滅口的不就是她了嗎！</br> 蘇木瑤忽然伸手攬過白稚，將她推到眾人眼前，“我們之所以提前下山，是為了將這少女送下來。她的爹娘在山上遇害，剩下她一人跟在我們身邊很危險，所以我們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br> “對了，”蘇木瑤忽然停下問白稚，“你家在哪？”</br> 白稚：“…………”</br> 這讓她怎么答？在山洞里？她瞎謅一個地方，蘇木瑤找不到可怎么辦？</br> 白稚只得一臉悲痛地說：“居無定所，四海為家?！?lt;/br> 蘇木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