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沒想到,殷念容也是知道這件事的。看來這件事并沒有被孫家瞞得很好啊,僅僅一夜過去,就已經人盡皆知了。</br> 白稚偷瞄季月一眼,發現他依然無動于衷地托著腮,百無聊賴地把玩白稚掛在腰間的絡子,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與他有關。</br> 白稚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嘆氣。</br> 這家伙怎么可以這么笨?他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他強得變態吧?不然就以他的智商和情商,早就死了八百回了……</br> 白稚覺得自己像季月的老媽子一樣操心,明明現在是她比較危險,她居然還有閑心擔憂季月的處境。</br> 都怪季月這個憨憨太笨了。</br> 白稚沒有停頓太久,她臉上掛起純真好奇的笑容,睜大眼睛問:“孫府的新奇事?是什么事呀?”</br> 殷念容掩唇:“妹妹居然不知道,那姐姐可就得好好賣弄一下了。”</br> 白稚立即露出期待的目光。</br> “我聽說啊,就在昨日夜里,孫府上下的所有護院居然都死光了。”</br> 在如愿看到白稚震驚的表情后,殷念容不緊不慢道,“死了那么多護院,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你說這事兒稀不稀奇?”</br> “……的確稀奇。”白稚沉思道,“會不會是府上的人干的?”</br> “有可能。不過——”殷念容眸色深深,“護院的尸體一具不少,孫府的小姐下人們也都去燈會了,這個人會是誰呢?”</br> 白稚故作驚訝:“居然沒有少人嗎?那這的確是很稀奇了……”</br> 她有意引導殷念容往家賊的方向去想,不過看樣子殷念容也不是這么好糊弄的。</br> “是啊,這個兇手一定實力深厚,說不定還是個職業殺手呢。”殷念容輕輕嘆氣,“不知道昨夜有沒有其他人碰見他,如果不小心遇上了,想必也是性命不保……對了!”</br> 就在白稚暗暗放松的時候,殷念容突然話鋒一轉,“我沒記錯的話,妹妹昨夜也是從孫府那個方向過來的吧?”</br> 白稚心里頓時警鈴大作。</br> 殷念容突然問她這個做什么?難道是在懷疑她?</br> “你們兩個……沒有遇上什么可疑的人物吧?”殷念容面露擔憂,“只怕你們遇到兇手卻不知曉,這兇手下手如此狠毒,又心思縝密,保不準會殺個回馬槍,將見過他的人全都殺盡。”</br> 呼……原來是在擔心她。</br> 白稚一顆緊繃的心又放松下來,她坦然地笑了笑,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無畏與天真。</br> “念容姐姐不用擔心我們,我和季月昨夜安全得很,一路人都沒有遇見什么可疑的家伙。”</br> “是么?”殷念容聞言,莞爾一笑,“那我就放心了……”</br> 她關心白稚的神情溫柔又沉靜,狹長的眼眸微微低垂,似是在凝神思忖著什么。</br> 白稚趁機又偷偷湊近殷念容嗅了嗅,依舊沒有聞到季月所說的血腥味,只有殷念容身上一貫的蘭花香,幽幽沉沉,讓人不自覺就會沉醉其中。</br> “餓。”</br> 季月的聲音突然在白稚耳邊響起,白稚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睛,這才想起來還沒有解決季月的飲食問題。</br> 他居然這么安靜地忍到現在,簡直令白稚不可思議。</br> 怎么這么乖了……不會是還沒睡醒吧?還是說白天沒精神?</br> 無論如何,季月的確是默默餓到現在。看著對方湖水般澄澈的雙眸,白稚心里頗有些過意不去。</br> “念容姐姐,抱歉失陪一下,我先去樓下廚房讓他們做點吃的送上來……”白稚說著便要起身離開,殷念容聞言連忙攔下她。</br> “何必麻煩客棧的廚子?他們做得又不好吃。”殷念容像個孩子似的俏皮一笑。</br> 啊,原來念容姐姐也會這么可愛的一面啊,美人果然怎么笑都是好看的……不對她在想什么!</br> 白稚搖搖頭清空腦子里無比癡漢的雜念,仰起臉疑惑地看向殷念容。</br> 殷念容真的很高挑,就算和男子比起來也不差多少。她的脖子上還系了一條淺色的絲帶,為她平添一分嫵媚和飄逸。</br> “姐姐的意思是……”叫外賣?</br> “小傻瓜,我就會做呀。”殷念容輕輕一點白稚的額頭,“我做的菜可比這兒的廚子好吃多了,甜點也很可口呢!”</br> 她的微笑很自信,看上去不像是在自夸。</br> 白稚驚喜道:“姐姐要親自下廚嗎?”</br> “說什么親自下廚,哪有這么夸張。我這幾天經常借用這里的廚房呢。”</br> 殷念容也站起來,捋了捋自己耳邊的長發,“那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做一桌菜,剛好我們可以一起吃。”</br> 臥槽這也太好太溫柔了吧?</br> 白稚被殷念容的□□屬性折服了,恨不得現在就嫁給她。</br> “謝謝念容姐姐嗚嗚嗚,姐姐你真是太好啦……”</br> “就你嘴甜。”殷念容掩嘴淺笑,她一邊走向門邊一邊叮囑白稚,“我做菜的時間可能會很久,你們要在這里乖乖等我哦。”</br> “好的!”白稚答應的十分清脆。</br> 殷念容噙著笑翩然離去。</br> ***</br> 白稚回到季月旁邊坐下,滿懷期待道:“念容姐姐親自下廚啊,這么好看的人做出來的菜一定也很美味吧?”</br> “那可不一定。”季月支起一只胳膊,歪著臉看她,“阿稚做出來的雞就很難吃。”</br> 白稚:“………”</br> 怎么莫名其妙又黑她!她正要懟回去,突然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季月這句話的意思。</br> 他的潛臺詞是……阿稚也很好看,但做出來的菜卻很難吃?</br> 白稚心念一動,順勢問道:“你的那個阿稚,也很好看嗎?”</br> 季月搖搖頭:“不,她很丑。”</br> “………”</br> 白稚: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br> 氣極的白稚正要擼袖子打人,季月忽然又補充了一句。</br> “但她是最特別的。”</br> 少年的側臉安靜又美好,聲音輕而柔軟,“比任何羅剎和人類都要特別。”</br> 白稚微微一怔,滿腔的怒火忽然就熄滅了。</br>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br> 一邊說著她是特別的,一邊又迫不及待地要殺了她。</br> “那她真是可憐。”坐在凳子上的白稚慢慢蜷成一團,低聲喃喃道。</br> 季月的眼神驟然冰冷:“你說什么?”</br> 這家伙什么毛病,變臉比翻書還快!</br> 白稚瞬間慫了:“我說……哎呀她可真可憐呀,沒有口福嘗到念容姐姐的大餐了。”</br> 季月嗤笑:“別忘了你的任務。否則你也會失去這個口福的。”</br> 白稚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吱聲了。</br> ***</br> 殷念容沒有謙虛,她這一頓飯的確做了很久。直到天色漸黑,云層中的明月若隱若現,殷念容才回到白稚的客房。</br> 此時白稚已經昏昏欲睡,她低垂著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不停點頭。季月則是趴在一邊,興致十足地看著她,時不時還伸出手指戳戳白稚的臉頰。然而白稚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根本感覺不到來自季月的“騷擾”。</br> “哎呀,白稚妹妹已經睡著了嗎?”殷念容笑道。</br> 季月冷睨她一眼,敵視的意味非常明顯。</br> 看到季月的反應,殷念容一頓,眼中的興味更甚。</br> “……唔?”白稚聽到聲音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眼前人,“念容姐姐,你終于回來了,我都快餓死了……”</br> “抱歉,讓你們等了這么久。”殷念容歉意地笑笑,然后輕輕拍了兩下手,等候在門外的店小二將菜肴一盤盤端了進來。</br> 白稚看著很快被擺滿的桌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br> 殷念容說得沒錯,她的廚藝的確很棒。雖然還沒開吃,但這些菜色香味俱全,一眼望去清而不淡,油而不膩,香味誘人撲鼻,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br> “哇,念容姐姐你好厲害!”白稚瞬間清醒,如狼似虎地盯著一桌菜咽口水。</br> 那盤魚看起來好嫩!那個肉聞起來也好香!還有棗泥糕看起來也好酥好甜……</br> 嗚嗚嗚,等這么久也值了!</br> “那當然,廚藝可是我的強項呢。”殷念容微笑著拿起筷子,不緊不慢地為白稚和季月布菜。</br> “先嘗嘗我的拿手好菜,鹿肉芋白羹。”</br> 她從奶白的稠湯里夾出兩塊肉放入白稚和季月的碗里,然后眼含期待地看著他們。</br> 季月一臉嫌棄,顯然是不想吃被殷念容夾過的菜。</br> 白稚:“………”</br> 這家伙是怎么回事,念容姐姐做的菜一看就讓人食欲大增,他居然露出這種表情?他這不是讓念容姐姐難堪嗎?</br> 果然,殷念容隨即露出失落的神情,美人的一對遠山黛眉微微下撇,任誰看了都會心生不忍。白稚見狀連忙沖季月使眼色,一個勁地暗示他。</br> “你不是之前就喊餓的嗎?怎么,餓得抬不動手啦?要不要我喂你吃啊?”</br> 季月懶洋洋地瞥她一眼:“要。”</br> 白稚:“………”他倒是不客氣呢。</br> 殷念容仍然在一旁哀怨地盯著,白稚騎虎難下,只好夾起碗里的鹿肉,徑直送到季月的嘴邊,“……張嘴。”</br> 季月依言張開嘴,將那塊鮮嫩的鹿肉整塊含下。</br> “味道怎么樣?是不是特別好吃?”白稚眼巴巴地問。</br> 季月靜默了一秒,突然臉色一變,將整塊鹿肉吐了出來。</br> 白稚被嚇了一跳:“怎么了?是肉壞掉了嗎?”</br> 季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br> 他一腳踢翻了桌子,桌上的菜灑了一地,盤子和碗更是摔得粉碎。鋒利的碎片迸濺到季月的身上,劃破了他的臉頰和手背,但他卻視若無睹。他跪倒在地,雙手凝成爪狀,顫抖著在地上劃出深深的印痕。</br> “季月!季月你怎么了?”白稚慌了,連忙蹲下去捧起他的臉。</br> 季月眉頭緊蹙,蒼白的臉上隱隱有暗藍色的血絡浮現,看上去既痛苦又猙獰。</br> 這副樣子……難道季月正在羅剎化?!</br> 白稚心頭怒火頓起,她猛地站起來看向身后的殷念容:“你給我們吃了什么?!”</br> 殷念容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br> “別緊張……只是一點點人肉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