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季月清理護衛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很多。</br> 白稚看到他每次出現在一個護衛的面前,都會先鉗制住對方,然后溫和地詢問,“你認識一個叫阿稚的人嗎?”</br> 護衛一臉懵逼:“什么阿稚,我不認識!”</br> 話說他們不是在廝殺嗎,這人怎么突然向他打聽起人來了?</br> 護衛眼中兇光乍起,正要揮下砍刀,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br> “唉,我就知道是這樣。”</br> 刀劍入肉的聲音沉悶又突兀,鮮血從刀口涌了出來,護衛圓睜著雙眼,硬挺挺地倒了下來。</br> 白稚看呆了。</br> 她這才意識到趙嬸母子是怎么死的。他們一定也和這些護衛一樣,沒有答上季月的問題,所以死掉了。</br> 白稚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可她抬眸看到那個向她走來的昳麗少年,這種難受的感覺又奇異般地消失了。</br> “好奇怪,沒有人認識阿稚。”季月微微蹙眉,“阿稚究竟去哪兒了?”</br> 他臉上的苦惱不似作假,讓白稚想起他們在山洞里的時光。</br> “……興許她根本就沒來過這里?”白稚小心翼翼地開口。</br> 季月:“可是我聽很多人說,孫家抓了一只羅剎養在府上。除了阿稚,還有哪只羅剎會弱到被人類抓住呢?”</br> 白稚:“………”這叫什么話,她也是很強的好嗎?</br> 不行,得糾正季月這種錯誤的觀念。</br> 為了讓季月放棄倒霉的孫府,白稚故作深思道:“你說得有道理。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出那只羅剎,看看究竟是不是你的阿稚?”</br> “好主意。”季月忽然抬起手,鼓勵似的拍拍白稚的腦袋。</br> 白稚耳朵略紅了紅,她局促地移開視線,沒有注意到季月幽深了然的眼神。</br> 這次不僅院里沒人,連府邸里也徹底安靜了下來。偌大的孫府一片死寂,白稚和季月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在府邸里繞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關押羅剎的房間。</br> 房間不難找,只是門上掛了一把沉重的大鎖。白稚扭頭看向季月,只見他不知從哪里抽出一把大刀,刀刃吹毛可斷,他隨意地揮刀一斬,那把大鎖便重重掉落下來。</br> 這家伙簡直就是人形兵器。</br> 白稚默默咽了下口水,慢慢推開房門。有嘶啞的嚎叫隨著她推門的動作驟然響起,那聲音似哀嚎又似嘶吼,伴隨著撞擊重物的聲響震耳欲聾,聽得人一陣心驚。</br> 白稚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一步,卻發現季月竟然一直站在她身后沒有動。</br> 他低垂著眼睫,面無表情,看上去有點奇怪。</br> 白稚試探著低聲問他:“你不進去看看嗎?”</br> 季月微移眼眸,看了她一眼。</br> 這眼神陰惻惻的,叫人莫名發冷。</br> 白稚總覺得季月沒有之前可愛了,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是一個“人類”的緣故。她在心里暗嘆一口氣,一把推開半掩的房門,露出房內的全景。</br> 一只傷痕累累的羅剎,正被關在嚴實的大鐵籠子里。</br> 他的四肢都被沉重的鎖鏈銬起來了,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許是之前嚎累了,此時他兩只眼皮耷拉著,一只眼睛半睜半閉,眼底盡是干涸的血跡,看起來極其驚悚駭人。</br> 白稚下意識停下了腳步。</br> 羅剎看到有人進來,再次發了瘋地吼叫起來,他的嗓子像被撕裂一樣,聽得人非常不舒服。</br> 白稚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扭頭看向季月,“他是你要找的人嗎?”</br> 季月輕聲道:“他不是阿稚。”</br> 白稚覺得季月的聲音好輕,輕得像霧一樣。她正要問問季月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季月倏地抬起眼眸。</br> 少年漆黑的瞳孔隱隱泛著暴戾的赤金色,陰鷙的眼神透著冰冷嗜血的幽光。他直勾勾地盯著籠里的羅剎,似乎正在透過他看向某個未知的地方。</br> 白稚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覺到,季月很可怕。</br> 只見季月提起長刀,徑直走到籠子前。他死死盯著籠子里的羅剎,緩緩舉起長刀,宛如死神舉起收割生命的巨鐮。</br> “噗呲”一聲,刀刃刺入羅剎的心臟。鮮血濺到季月的臉上,宛如綻放的紅蓮。</br> 他神色冷淡,依舊沒有露出一絲表情。</br> 白稚忽然覺得心口一滯。</br> ***</br> 季月和白稚離開了孫府。</br> 夜色很深,白稚看不清季月的神色,只覺得他周身還是陰冷,與那晚一樣,包裹著尖銳的戾氣,讓人不敢靠近。</br> 白稚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么來打破這個沉重可怕的氣氛。</br> “那個……你還餓嗎?”她抖了抖錢袋,里面的銀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們繼續去吃東西吧?我還沒吃飽呢……”</br> “你認識阿稚嗎?”季月冷不丁打斷她。</br> 白稚沒反應過來:“啊?”</br> 季月又重復一遍:“你認識阿稚嗎?”m.</br> 白稚遲疑了下:“不認識……”</br> 季月:“那我殺了你吧。”</br> 白稚:“認識認識認識!我可以帶你去找她!”</br> 季月驚訝:“你知道阿稚在哪兒?”</br> 他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表情,看起來沒那么難以接近了。</br> 白稚心想,我當然知道她在哪兒,她就在你面前呢笨蛋。</br> 但她此時又不敢明說,只得胡亂點頭。</br> 她覺得以她現在的模樣,只怕剛告訴季月自己是阿稚,季月就會冷笑一聲然后一秒擰斷她的脖子。</br> 我的媽,這風險也太大了。</br> 不如先讓季月跟她一起走,等她什么時候變回羅剎,再以羅剎的形態出現在季月面前,給他表演一下化人的過程,那樣不就一目了然了嗎?</br> 白稚覺得這個計劃很完美,于是開始發揮她的長項,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起來。</br> “我曾經在村子里見過她。她是不是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很溫柔?”</br> 季月:“也不是。”</br> 白稚:“………”</br> 就不能美化一下她嗎!</br> “她對我還是挺溫柔的。”白稚努力挽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她當時偷偷潛入我們村子找吃的,被我發現了,我以為她要吃了我,但是她沒有,她說她不吃人,最后拿了點東西就走了。我第一次遇到這么真善美的羅剎……”</br> 白稚看到季月的眼睛漸漸變亮,得意地說:“是她沒錯吧?”</br> 季月點點頭:“除了最后一句以外,應該是她。”</br> 白稚:“………”</br> 她現在可以確定季月和以前一樣了,一樣的杠精,不討人喜歡。</br> 白稚趁季月不注意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陰陽怪氣道:“這個阿稚是你什么人啊?看你的態度也不是很在乎她的樣子,這么費心費力地找她干嘛?”</br> 季月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關你什么事?”</br> 嘿呦,還挺兇。</br> 白稚委委屈屈道:“我就是隨便問問……”</br> “算了,告訴你也沒什么。”季月聳了聳肩,顯然沒有把身邊這個人類小姑娘當回事。此時那些參加燈會的百姓已經開始陸續回家,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還好季月臉上的血跡已經洗凈,他旁若無人地走在街道上,神色悠閑而自然。</br> “阿稚是我遇到的一只極其弱小的羅剎。”</br> 白稚:弱小兩個字可以去掉。</br> “我在山上抓到她,打算作為我的儲備糧。本來差一點就要吃掉她了,可她居然從我的身邊逃走了……”</br> 白稚:……等等?儲備糧?!</br> 她驚得美眸圓睜,但季月壓根沒有朝她看。他繼續低緩訴說,語氣里透著一絲不舍。</br> “我感到很遺憾。我們說好了不會丟下彼此的,現在她不見了,我當然要把她找回來。”</br> 白稚戰戰兢兢地開口:“那、那如果你找到她,你會對她做什么……?”</br> 季月笑了。</br> 他舔了舔森白的獠牙,聲音輕快:“當然是吃了她啊。”</br> 白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