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彥和啊，久沒見了，真是巧。”顧昭笑瞇瞇的打招呼。
    如今，薛鶴穿著打扮十分精致，看樣子不止是家里送來錢這般簡單，倒像是發(fā)了一筆小財(cái)?shù)臉幼印?br/>     “可不是，上次你走的匆匆，我再回去也沒見到你，不過那山上的死和尚，皆是狗眼看人低之輩，你走沒幾天，我也住到山下了，如今在下司馬，租了一處兩進(jìn)的院落，阿昭若是沒事兒，閑了就去我那處耍子。”薛鶴很是熱情。
    “成，一會你帶新仔去認(rèn)門兒，改日我去你家。”顧昭向來都這樣，也不知道客氣為何物，這大約就是顧家的血統(tǒng)問題。
    “歡迎之至，我早就說去找阿昭，可惜，阿昭走的匆匆，京中顧姓人家不少，以前每天在一起，也想不起問阿昭，那日不見你，我竟以為再也不得見了。哎哎。看到阿昭，著實(shí)高興。”
    薛鶴露著笑意，上下細(xì)細(xì)的端詳顧昭，顧昭任他看，待他看完，自己還沒開口，顧昭到先夸他：“彥和如今大不同了。”
    薛鶴一伸手，捏捏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有些小的說到：“那天，家中來人，告訴我給我結(jié)了一門親，正巧，我這岳家就住在上京郊外的黃家莊，后來我便去了一次……岳家待我很好，原本留我住在那邊，可是我還要來京里投卷呢，所以，岳家便幫我憑了屋子……那個，阿昭？”
    顧昭上下打量他，眼里都是足足的笑意，笑完道：“那敢情好，今日，要吃彥和的，花彥和的，少了我可不依。”
    薛鶴大笑：“這還用你說嗎，合該這樣！走，哥哥今兒可是約了兩個好友，就約在前面的梨花院……阿昭的家里管不管你？那梨花院……那個……”
    嗯，顧昭一下明白了，你說吧，著薛鶴真是好命，如今老丈人家給租房子，還負(fù)擔(dān)女婿嫖妓錢。
    “快去吧，不妨事，我家大人不管這些！那么啰嗦！”顧昭笑說。
    薛鶴很高興，便引著他順著大街走，走了一會兒，他們停在一家小樓前，看門臉這里應(yīng)是一家中上等的勾欄。
    “這家的秋大家，彈的一手好琴，今日也是巧，我那朋友跟她是老相好……嘿嘿，不然啊，平日里，也是見不到的。”薛鶴炫耀著，帶著顧昭往里走。
    “哎呀，薛郎君，您怎么才來，李郎君叫我們來看了幾次呢，這位是？”打院里出來一位略上了年紀(jì)的女人，顧昭覺得這便是傳說中的老鴇了。
    不過此位老鴇卻不是一般書里寫的那般，聲音尖細(xì)，舉手投足夸張萬分，穿紅戴綠，見人便親昵無比，猶如跟誰都有一腿那般樣子。
    這老鴇兒，梳著一個京里最近流行的桃花鬢，穿一身綠妝花緞子斜領(lǐng)衫裙，外披輕紗，腳上穿著一對好繡鞋，鞋上繡著精細(xì)的桃花樣兒，雖已經(jīng)過了花季年華，可是她的氣質(zhì)卻是優(yōu)雅的。
    這些能贖身出來的老鴇子，年輕時都是紅過多是的大家，受過最系統(tǒng)的教育，在琴棋書畫上，在待人接物上，都是潤了多年的老油條，她怎么可能媚俗呢，錯非下等的妓院，一般中上等的妓院媽媽，還是很知情趣的。
    這老鴇見到顧昭，眼睛便是一亮，這小郎真是好人品，渾身上下衣著穿戴雖看上去樸素，但是細(xì)小處無一不精，單是腰帶下墜的這一套六件的玉組佩，那就難得一見，這荷包的繡工，不是上等的繡娘，做不出這般精細(xì)，更不用說，這小郎，眉目清秀，膚色瑩白，這風(fēng)姿，這般人物，以往常聽人說顏如玉，今日方知道這詞兒的意境。
    薛鶴大為得意，對這老鴇說到：“周媽媽，這是我在法元寺結(jié)交的摯友，姓顧，你喊他顧小郎便是。”
    薛鶴沒有說顧昭的字兒，其實(shí)，顧昭一直就沒有字兒，他沒上過學(xué)，只是跟先生學(xué)過這個時代的基礎(chǔ)知識。后來來了上京，家里面也沒個正式的先生，又因?yàn)樗叿执螅l敢給他起，也沒人敢稱呼他的乳名，因此，也就耽擱了。
    “呦，原來是是顧小郎，端得好相貌，往常人家都說玉人兒，今日算是見到了，您瞧瞧，這樓上樓下的女娘，怕是都看呆了呢！顧小郎喊我周大娘就成，要什么，小郎只管說，大娘舍不得賺你的錢，你這般人品來我這梨花院，我這院子滿院子都是光彩呢。”
    顧昭笑笑，沒說話，看上去羞答答，其實(shí)吧，肚子里住著一個五十多的怪大叔，對于自己賣嫩表現(xiàn)，一點(diǎn)都不覺得羞愧。
    那周大娘見他臉紅，更是愛到了心里去。
    “來來，我?guī)銈內(nèi)ズ髽牵夷桥畠鹤≡诤髽恰！彼疹櫿训氖郑櫿押笸肆艘幌拢樕⒌囊幌录t了起來。
    周大娘捂著心口笑罵：“你這小郎君，哎呀，真是叫人愛死了，還害羞呢，可不像你這哥哥，一副老面皮，來我這里常常騙吃騙喝，騙我家小娘為他落的眼淚，整整的添了一蓮湖都不夠呢！”
    薛鶴感覺甚美，在前面得意的連搖帶晃，姿態(tài)說不出的淫蕩。
    顧昭卻想，這媽媽沒有見過他家阿潤呢，若見得了，只怕就要哭瞎了。
    哎，什么時候，阿潤卻成了他家的了？
    梨花院后樓，顧昭舉目四顧，他是第一次進(jìn)妓女的屋子，這里跟他想象的卻有不同，這屋子挺大的，視野寬闊，不似臥房，繡房，卻是半書齋半閑堂的樣子。
    屋里靠花窗的地方有長書桌，桌上放著筆墨，筆架，筆洗，水中丞。桌子上還房子半開書卷，書卷上壓著一張竹子刻的書簽。
    如今，除了竹子刻的卷軸，也有麻紙，樹皮紙抄錄的書籍，這兩種紙張，色黃而紙粗，民間將這等紙一概稱為黃紙。便是如此，紙張也真真的沒流行幾年，紙張的時代也只是才將開始而已。
    黃紙書是這幾年行開的，許多讀書人卻不愛用它，一是因?yàn)樗伾缓茫s是因?yàn)檫@黃紙粗糙，不防水，也不滲水，透氣性不好，還不易保存。用慣了竹簡的讀書人，對紙張并不給面子。
    再有就是那有錢人家，也會用帛布來畫畫，寫字兒的，也有用羊皮的，這個造價(jià)就高了，一般人也用不起。
    書桌上這卷書，卻是黃紙的，顧昭以前的環(huán)境精細(xì)，倒是第一次見到黃紙書，這可是最早最早，紙張的始祖了。
    走得前來一觀，哎，全部都不認(rèn)識啊！這書上畫的曲曲彎彎的是外文吧？
    “小郎君也懂得曲譜？”秋大家，邁著蓮步兒飄來，瞪著一雙月牙笑眼兒，笑瞇瞇的看著顧昭問。
    顧昭撇嘴：“并不懂，我以為這是符咒呢。”
    本來準(zhǔn)備夸獎他的秋大家，頓時窘了，只能捂著嘴巴咯咯的樂道：“小郎君當(dāng)我是觀里的姑子呢，畫來符咒作法嗎？”
    顧昭也笑：“秋大家不作法，李兄已經(jīng)飄然了，再一作法，李兄便上天了呢。”
    屋子里哄堂大笑，只覺得這位漂亮的小郎君著實(shí)有趣，心里更是喜愛了。
    剛才薛鶴介紹顧昭的時候方想起，顧昭沒有字，認(rèn)識的地方又在寺廟里，雖有些猜測，薛鶴卻也沒有深問，于是他便介紹說，顧昭是他在寺廟結(jié)識的舊友。
    顧昭此時依舊梳的是鳳凰尾，因此在這幾位眼里，他就是未加冠禮的小孩子，冠禮一般是在二十歲舉行。
    顧昭扭頭，又看到墻上掛著三五具精心保養(yǎng)的古琴，那邊的案臺上竟有神龕，龕上竟然有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前供著祭品，焚著清香。還有這屋內(nèi)放的幾盆精致的盆景，將屋子里點(diǎn)綴的更加雅致。
    嗯……這秋大家還是很有品位的。
    在佛像側(cè)面有個六扇的花鳥五彩屏風(fēng)，屏風(fēng)這邊一溜兒的擺著金絲草編的席子，席子上有方墊子，墊子前面有一溜兒矮案幾，案幾上擺著吃食，酒水。
    屋內(nèi)連顧昭有四客，坐在前面這兩位儒生，剛才薛鶴都為顧昭介紹了。
    三十多歲，面有短須這位，姓李名永吉，字修之，山陽郡，羅縣人，他與秋大家是老相好，常住在此，已然把這里當(dāng)成是他在京城的家，秋大家的床便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
    四十出頭這位，身材微胖，面方，眼角有一顆淚痣，姓楊，名庭隱，字端衡。齊瑯郡伏野人士，是很出名的齊瑯楊氏子弟。
    這二人與薛鶴都是奔著今春上京恩科而來，他們的年紀(jì)在舉子里都不算大的。可見薛鶴此人，真的屬于很有才干之流，二十來歲，在舉子當(dāng)中都算是少年派了，
    眾人笑罷，李修之招呼大家坐在席子上，秋大家就像女主人一般在屋子里搞招待。
    忙完，秋大家到樓口對這門口伺候的仆婦說了幾句，那仆婦笑笑下樓，片刻引了三個佳人進(jìn)來，先進(jìn)來這兩位顯然跟楊庭隱與薛鶴熟悉。這一進(jìn)來便是含情脈脈，用千百種情愫與思念的眼神兒盯著這兩位看。
    “快去吧！還站著呢？”秋大家嗔怪。
    這兩位各自咬著下唇，帶著一絲羞澀的坐在了楊庭隱與薛鶴的身邊。手下，卻是又是擰，又是推的，一不小心眼淚都要思念的飛出來了。
    薛鶴一把摟住身邊這位，嘴巴里連連道歉：“卻是我不好，前兩天心有所感，在家悶頭做文章來著。阿霞莫要怪我，今日來的時候……”他悄悄的不知道在阿霞耳朵邊說了什么，那邊頓時笑了，端起酒壺便給薛鶴倒了一杯。
    顧昭嘆息，這王八蛋，簡直是情場老手了。
    秋大家拉住最后一位，一路引著到了顧昭面前，笑笑說：“顧郎君，我這妹妹，叫絮兒，以往都在后面跟師傅學(xué)琴，從未見過外客，她害羞呢，你要照顧她。”
    顧昭看著這十三四歲，眉目稚嫩可愛，梳著一對三丫髻，帶著小花環(huán)的小丫頭心里嘆息，這是被小看了吧？
    心里那般想，他卻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溫和的對秋大家說：“秋姐姐放心。”
    那絮兒慢慢行禮，顧昭連忙還禮，大家一起哄堂大笑，秋大家挽著修之已經(jīng)笑倒了：“剛才還說顧小郎是個能說會道的，這會子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絮兒邁著蓮步走過來，坐在這小郎的身邊，悄悄看他一眼，心里滿意，臉上飄紅，紅完，她伸出手端了酒壺幫顧昭倒了一杯，放下壺，又雙手捧酒杯舉起勸酒：“顧郎君喝酒。”她說完，大家又笑，因?yàn)樾鮾旱氖忠恢痹诎l(fā)抖，滿滿一杯已經(jīng)飛了半杯出去。
    屋子里鬧了一會，見這一對都害羞，便不再鬧他們，說起了曲牌的事情。
    顧昭倒是很會照顧小妹妹，他把桌子上的一盤子栗子推到絮兒面前，很是大氣的跟她說：“你莫怕，剝果兒吃吧。”
    絮兒抬頭笑了：“好，我剝給小郎吃。”說完，很是認(rèn)真的在那里剝栗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