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至深,樹葉簌簌飄落,砸到玻璃窗上,很快又掉落。
隨歲喝完一杯熱牛奶,一覺到天明。
次日。
木邵可一大清早就打來電話,生怕隨歲緊張。
“你現(xiàn)在緊不緊張啊,我和你說,千萬不要怕,不會有問題的?!?br/>
隨歲原本心里還有些沒底,聽完這話反倒是不怎么緊張了。
她打趣道:“你怎么比我還緊張?!?br/>
木邵可呸了下,惱羞成怒:“我這還不是為你好?!?br/>
“我倒不是擔心別的,我就擔心你家里面的人會為難你?!?br/>
隨歲一邊收拾著客廳,一邊回著木邵可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我現(xiàn)在也和他們沒什么聯(lián)系。”
木邵可最近似乎有點忙,電話那頭忽然一片嘈雜。
隨歲忍不住問道:“你在干什么呢?!?br/>
然后她聽見木邵可和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什么,又轉(zhuǎn)頭和她說道:“那個…寶貝,我現(xiàn)在有點急事,最近可能要去綏城一趟,先不和你說了哈?!?br/>
“哦哦,好,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木邵可說了聲不用,又道:“你要是又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去我家拿,反正你也有我家的鑰匙。”???.BIQUGE.biz
“知道啦。”隨歲拖了個長腔:“快去吧?!?br/>
木邵可急匆匆的掛了電話,隨歲還有些悵然若失。
解悶的人走了,今天上午被拉的格外漫長。
她拿出準備參賽的設計稿,一點一點的準備起來。
時間沙漏好像瞬間加速,電話鈴聲在耳畔響起。
“隨小姐是嗎,您訂的東西到了。”
“好的,謝謝?!?br/>
隨歲拎著一堆東西進了廚房。
說實在的,要說做飯這事兒,她還真不是個有天賦的。
就算是是自己在敦倫住了七年,那弄出來的東西也只能勉強稱為,不難吃而已。
更何況這煎牛排。
所以她特意多買了點——準備提前練一練手。
幾十分鐘后,桌面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盤看著還不錯的“成品”。
隨歲小小的嘗了一口。
還行,不是很難吃。
接著,隨歲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挺起腰拍了拍手,主動忽略了廚房的狼藉。
行,就這樣。
一回生二回熟,給宋景遲做的肯定比這盤強。
她把桌子都布置好,鮮紅的玫瑰放在桌子中央。
隨歲快速的瞥了一眼,又別開視線,她想象了一下兩人坐在這里的場景。
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這是不是太…那啥了點。
還是先收起來吧,別把人嚇跑了。
隨歲將玫瑰從桌上移下來,藏到臥室床邊。
這才松了一口氣。
……
鬧鐘提示三點整,隨歲坐在鏡子前,仔仔細細的收拾著自己。
口紅選的紅棕色,溫婉而不失大氣。烏黑的長發(fā)卷著弧度,柔柔順順的灑落在背后。
她挑了一件飽和度低的上衣,下面是一件及膝的包臀裙。
葉淑樺四點到,隨歲決定先去等著她。
她會回頭看了一眼,便拿著包出了門。
附近的那間咖啡廳氛圍不錯,舒緩的音樂流轉(zhuǎn)在每一個角落。
隨歲找了個靠邊的位置,葉淑樺也能一眼就望見她。
【歲歲:媽,我到了?!?br/>
消息成功發(fā)送,隨歲沒特意等著葉淑樺的回復,點進了手機推送的一則消息,隨意瀏覽著。
一個熟悉的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X頒獎典禮名單新鮮出爐:……紀翎?!?br/>
隨歲看了眼圖片,沒再多想,便退出了頁面。
消息那一欄寂靜無聲,葉淑樺還是沒有回她。
隨歲皺了點眉頭,還有十分鐘便四點了,應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吧。
心中隱隱的不安讓隨歲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抿了一口咖啡,試圖壓下那躁動的情緒。
腕表上的秒針一下一下走著,隨歲抬起手腕又看了一眼時間。
四點零一分。
葉淑樺沒來。
她遲到了。
不安的情緒漸漸放大,她拿起手機撥通那串號碼。
冰冷的機械聲無人接通。
隨歲試圖又撥打一遍,還是相同的結(jié)果。
怎么回事。
為什么沒人接通。
她努力的耐下性子,在位置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又坐了二十分鐘。
焦躁的情緒終于按耐不住。
葉淑樺的電話打不通,隨歲撥通了隨年的電話。
隨年懶懶散散的聲音很快響起:“怎么了,你竟然還能想起你弟弟來?”
隨歲來不及和他廢話,直進主題:“媽在家嗎?”
隨年愣了下:“不在啊,家里就我一人。”
“爸媽什么時候出去的。”隨歲追問道。
“我沒注意啊,上午就不在家了?!?br/>
隨歲念了聲:“知道了。”
“你好好學習吧,我先掛電話了?!?br/>
隨年不滿的聲音還沒有響起,隨歲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快五點了,隨歲看了一眼時間,再不回去來不及給準備東西了。
她還真沒料到葉淑樺會放她鴿子。
沒有猶豫的,隨歲給她發(fā)了一條消息。
【歲歲:既然你有事,那我們改天再約吧,我也先走了?!?br/>
說完,隨歲拎起自己的包,向外走去。
只是,還沒有走出兩步遠,門口進來的一對中年男女吸引了隨歲的注意力。
隨海葉西裝革履,而沒有回復她的葉淑樺——則挽著隨海葉的手臂,向她走來。
……
隨歲坐在一側(cè),面對著面容嚴肅的兩人。
葉淑樺總是在打著圓場:“有點事,我們來晚了些。”
歲歲已經(jīng)不愿意再去問,為什么兩人會一起來。
就像七年前隨歲天真的以為,葉淑樺是一個很好的母親,會理解她的心思。
“要喝點什么嗎?”說完這句話,她才發(fā)現(xiàn),她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淡定許多。
“不用?!?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隨海葉開始用這幅態(tài)度對她說話。
好像是從隨家生意衰落開始的吧。
那個小時候會樂呵呵逗她笑的父親,再也沒有了。
剩下的只有那個什么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隨海葉。
“今天我來這里,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彪S海葉語氣強硬的說道。
“我與曹家談過,我們都覺得你與紀安很合適。”隨海葉自顧自的說著,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年后找個時間,就這么定下來吧?!?br/>
“……”
隨歲聽完,才發(fā)覺這件事情有多么可笑。
她看著隨海葉那張已經(jīng)爬上皺紋的臉,不由得與七年前重合。
那是她決定出國的前一個星期。
時代的洪流卷翻了太多東西,哪怕是幾十年前在梨川名聲大震的隨家也沒有幸免。
那幾年,隨海葉的公司不斷出現(xiàn)問題,資金鏈的斷缺讓那個面色和藹的男人變得沉溺于煙酒。
那條相對容易的捷徑撥開雜草浮現(xiàn)上來。
那天深夜,隨歲半夜出來倒水,忽然發(fā)現(xiàn)外面下著細細的雨絲,她想到自己放在陽臺上的毛絨兔子可能會被打濕,便決定帶回房間。
路過隨海書房的時候,里面的爭吵聲攔住了她的腳步。
印象中,父母親最近的爭吵仿佛越來越多了。
隨海葉語氣非常不好:“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辦法了,而且我們從來沒有虧待過她。”
葉淑樺聲音帶著哽咽:“這算什么,我們難道要犧牲女兒嗎?”
“你這是什么話!難道這不比她學校那個窮小子好!”
又是一頓爭執(zhí)……
最后,是隨海葉壓抑的怒吼:“隨家倒了,以后阿年怎么辦!”
隨歲忘記了她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間的,只記得那天,許久的沉默后,葉淑樺的聲音響起:“好…就當歲歲為了弟弟吧…”
時間拉回此時,隨海葉再次動了同樣的心思,或者說,他一直沒有忘記過。
她的存在,不過是為了隨家更好的以后。
所以在安穩(wěn)的時候,她可以是肆意妄為,摟著家人撒嬌。一旦有了困難,她就要做出犧牲,來回報這份“從未虧待?!?br/>
隨歲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諷刺之意明顯:“怎么,又想讓我聯(lián)姻?”
隨海葉皺起眉頭:“你這是什么語氣。”
隨歲揚了下眉角:“不然我該用什么語氣,是該痛哭流涕,還是感恩戴德?”
她一口氣說完:“當年我不會同意,現(xiàn)在更不會同意。”
隨海葉臉色變得難看,葉淑樺也在一旁欲言又止。
隨歲轉(zhuǎn)向葉淑樺,無所謂的笑了下:“說起來,我其實還挺感謝你的,如果當年不是你心軟了,說不定…”隨歲頓了下:“我今天根本不可能坐在這里?!?br/>
“不是…我…”葉淑樺蠕動嘴唇,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隨歲忽然想到什么,她看著面前二人,問了句:“我走之后,你們怎么對他的。”
“你們幫他了嗎?”
隨海葉似乎沒聽懂隨歲的話:“什么?”
她眼中沒有半點期望,像是在意料之中。
“本來今天也就是想告訴你們,不要在想一些沒有用的主意了,我也不是那個任你們擺布的十幾歲的小女孩了?!?br/>
剩下的那點為數(shù)不多的血緣情誼,已經(jīng)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與冷漠中消磨殆盡。
最后,隨歲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們對我也就這樣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對隨年?!?br/>
興許是隨年的名字徹底惹惱了隨海葉,他臉上的怒氣已經(jīng)徹底掩蓋不住。
隨歲看著隨海葉攥緊的拳頭,想起當時隨海葉扇在她臉上的那個巴掌,挑釁式的看著他:“你要再打我一次嗎?”
“還是想讓我出國再呆七年?”
隨海葉看著隨歲的樣子,面容忽然平靜了。
他笑著搖搖頭,反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當初我們說好的是,你答應我的要求,我?guī)湍恪5?,你沒有聽我的安排吧。”
“隨歲,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么還是沒有腦子。”
“就算那個叫…”隨海沒想起名字,頓了頓:“什么的家里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的責任?!?br/>
“……”
你的責任……
隨歲目光閃爍,指甲摁入皮肉中……
骨子里的那點叛逆的基因全都在此刻蹦了出來,她從來沒有這么恨過隨海葉,那怕是露宿在倫敦的街頭。
“還好,我當初根本也沒指望你們。”
隨歲釋然了,答應施雨涵的時候,就想到了這點。
她拼命忍耐著胸腔里翻涌著的心疼,語氣淡然:“如果再來一次,我也還會是這么選?!?br/>
隨歲眼神堅韌,不讓自己流露出一分一毫的顫意:“我就算是死在國外,我也不會如你所愿。”
隨海葉站了起來,揚起手臂就要揮在隨歲臉上。
隨歲注視著隨海葉,毫不畏懼。
一旁的葉淑樺終于有了動作,試圖拉住被失去理智的隨海葉,卻被推開。
就在隨歲以為隨海葉動作要落在自己臉上時,余光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景遲動作利落,迅速的握住了隨海葉的手腕。
隨海葉視線移向宋景遲:“你是誰?”
隨歲望向宋景遲,有些呆滯。
宋景遲怎么在這里?
宋景遲一句話都沒有說,松了隨海葉的手腕。
他轉(zhuǎn)頭看向隨歲,拽著隨歲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身后,面色冷淡:“走。”
說完,不再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出咖啡館。
……
宋景遲人高腿長,邁出的步子很大,再加上他走的快,隨歲根本跟不上他。
加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很大,腕骨被捏的生疼。
隨歲咬著唇,不敢出聲,小跑著盡量跟上宋景遲的步子。
宋景遲將隨歲甩進電梯里。
電梯里空無一人,隨歲肩胛骨撞到了壁上。
“嘶?!?br/>
有點疼。
還沒有反應過來,宋景遲已經(jīng)關了梯門。
密閉的空間里,氣氛冷的不像話。
隨歲不知道宋景遲聽到了什么,這么生氣。
她小聲的喊了一聲:“宋景遲——”
同一時間,電梯“?!钡囊宦?,將她的聲音淹埋。
宋景遲出了電梯,隨歲想上前開門,卻見到宋景遲直接走到自己家對面,開了門。
隨歲愣了一刻:“宋…”
“進來?!彼尉斑t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景遲臉色不是很好,隨歲點點頭,沒再多說,直接進了門,慢吞吞的走了兩步。
“哐當”一聲,門在自己后面關上。
隨歲沒來得及回頭,就被宋景遲帶到沙發(fā)上。
“宋景遲——你輕一點?!彪S歲背撞到了沙發(fā)上。
“我輕點?隨歲,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你到底哪一句是真話?!彼尉斑t咬牙切齒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