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nèi)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楊昭抬眸,凝視楊初初,心中沉甸甸的。
楊初初水眸透亮,她勾起唇角:“四皇兄一點兒也不失敗,你是最厲害,最努力的皇兄!”
她眼神誠摯,投向楊昭,像一束暖暖的光。
“而且,初初相信,亦宸哥哥不會出事的,他一定會平安回來……”楊初初努力揚起笑容:“四皇兄不是在想辦法嗎?”
楊昭怔然看著自己的妹妹,她如今已經(jīng)快要及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傾城的容顏下,是一顆如冰雪一般干凈的心。
“初初……”楊昭心中微熱。
楊初初憨笑起來:“都會好的啦!”
楊昭眸色漸亮,鄭重點頭:“他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接下來的兩日,一直都沒有北疆的消息傳來,眾人都有些著急。
御書房里,皇帝本來好端端地看著折子,卻忽然發(fā)起怒來:“鐘勤瘋了嗎!?”
立在一旁的孟公公,嚇了一大跳,連忙迎上前來:“皇上,怎么了?”
皇帝怒道:“他居然擅作主張,以吳城的三萬守軍為誘,去支援鳳山了!?”
孟公公愣了愣,他就算不知道太多內(nèi)情,卻也明白吳城的重要性。
那是北疆最富庶的一座城池,更是南來北往的集聚地和軍事要地,若是丟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皇帝劇烈咳嗽起來。
孟公公連忙道:“皇上您別著急,注意身子!”
說罷,便上前幫皇帝撫了撫背脊。
皇帝終于平緩下來,他抬眸看向一旁。
三皇子楊贏,穿著一身黑袍,沉默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
“贏兒,你如何看這北疆之事?”皇帝開口問道,眼神中帶了一絲探究。筆趣閣
楊贏眸中冷色一閃,隨即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兒臣以為,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該立即止損。”
皇帝面色微頓:“如何止損?”
楊贏壓低聲音道:“這北疆之行,原也不是父皇的本意。父皇不過是看在四皇弟的面子上,勉強同意的,如今既然戰(zhàn)事不順,就該立即叫停,保存實力才對。”
皇帝聽了,面色稍霽:“有些道理。”
楊贏說的,倒是與他想的不謀而合。
如今北疆武城還有十五萬兵馬,與剌古的十幾萬兵馬對峙。
再往北走一些,白亦宸的五萬兵馬和剌古的十萬兵馬,恐怕已經(jīng)打了好幾天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說不定已經(jīng)兇多吉少。
皇帝如今只想設(shè)法保住那余下的十五萬人,并不想全心投入與剌古開戰(zhàn)。
皇帝又道:“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要如何停戰(zhàn)呢?”
楊贏笑了笑,眼中滿是陰沉:“十多年前,父皇不是也叫停了大文與瓦旦的戰(zhàn)爭么?而且不過隨口說說,比不得父皇有經(jīng)驗。”
皇帝眸色加深:“你的意思是……和親?”
楊贏笑而不語。
鳳山不是一座孤山,而是一片山脈。
這里地勢陡峻,峭壁林立,站在山上往下看,若是膽子小些的,恐怕都要腿腳發(fā)軟,腦袋發(fā)暈。
白亦宸的軍隊,棲身在一片隱秘的山林中,暫時避開了剌古的正面大軍。
士兵們爭分奪秒地休息著,當(dāng)他們知道對方人數(shù),是白軍兩倍時,沒有人不恐懼。
但也沒人退縮。
在一處人群角落中,一個少年背靠著大石休憩,他整個人看起來面色疲憊,即便是半磕著眼,兵器仍然不離手。
“吃點兒東西再睡吧?”張狗走過來,拿出一塊干糧,遞給白亦盛。
白亦盛睜開眼,滿是狐疑。
張狗嘴角抽了抽:“沒有塞進頭盔的!”
白亦盛這才接了過來,一臉不情愿地啃了起來,他喃喃道:“到底還要在這里困多久!?”
張狗嘆了口氣:“不知道……”
待他們?nèi)肓锁P山地帶后,便正面遇到了剌古大軍,雙方激戰(zhàn)一場,然后白亦宸便將軍隊打散,帶著眾人隱匿在這山林之中了。
好在他們平時的訓(xùn)練靈活度很高,士兵們很快便化整為零,大部分是實力都保留了下來。
張狗臉上有幾分愁苦,道:“再這樣耗下去,我們的干糧都要吃完了……蘇楊那小子運氣真好啊,居然被派去干別的了,避開了這一劫!你說,真的會有援兵么?”
白亦盛愣了愣,道:“白亦宸既然說了會有,應(yīng)該不會誆咱們。”頓了頓,他似乎又有些后悔為白亦宸說話,補了一句:“他這人雖然不怎么地,但是不會說大話的。”
張狗嗤嗤笑起來:“說得你好像很了解白將軍似的。”
白亦盛哼了一聲,心道,我不僅了解他,我的身份還壓他一頭呢!
白亦盛道:“等著吧。”
張狗緩緩坐下來,道:“若是再戰(zhàn)幾日,咱們恐怕都沒有體力了……看在你是我小弟的份上,狗哥提點你幾句,能戰(zhàn)則戰(zhàn),不能戰(zhàn)的話,就躺下裝死!”
白亦盛一臉疑惑地看著他:“裝死!?”
張狗神秘兮兮道:“不然你以為,我之前是怎么活下來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啊!你躺下裝死,記得找個真尸體把自己蓋住,這樣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你了,還有啊,臉要抹得黑一些……”
白亦盛眼角抽了下:“我才不會裝死的!我就算戰(zhàn)死,都不會裝死!”
“沒想到,你還有點骨氣。”清朗的聲音響起。
白亦盛和張狗皆是一愣。
兩人下意識回頭,只見白亦宸一身銀甲,身姿挺拔地站在他們后面,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張狗心中一凜,結(jié)結(jié)巴巴道:“白、白將軍……方才我的話,不過是開玩笑的……當(dāng)不得真!當(dāng)不得真!”
白亦宸一向治軍嚴格,是人人皆知的。
白亦宸沒與他計較,目光投向白亦盛,道:“還不滾過來?”
白亦盛面色僵著:“憑什么?”
白亦宸笑了笑:“就憑你是小兵,我是將軍。”
白亦盛:“……”他感覺自己的臉都被打腫了。
張狗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急忙道:“白將軍,方才的話真的是小人無心之言,和盛立功沒有關(guān)系,請您不要責(zé)怪他!”
白亦盛卻道:“怕什么,他也不能拿我怎樣!”說罷,他瞄了一眼白亦宸。
白亦宸長眉微挑,似笑非笑。
白亦盛感到一股冷氣直沖頭頂,頓時慫了幾分,不情不愿地挪了過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白亦盛悶悶道,他跟在白亦宸后面,抬起靴子,踢飛一個小石子。
白亦宸面無表情道:“你若是真的想隱姓埋名,就不要取個這樣蠢的名字。”
白亦盛:“……”
白亦宸看他一眼,問道:“為何要來北疆?”
白亦盛嘟囔道:“就許你們做建功立業(yè),我就只能留在京城?我才不呢!”
白亦宸笑了笑,道:“想建功立業(yè)?好啊,有沒有膽量,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白亦盛瞪大了眼。
“剌古大營。”白亦宸淡淡道。
白亦盛感覺后背一涼。
鳳山北側(cè),在剌古軍營的駐扎處。
由于剌古士兵人數(shù)眾多,又多為騎兵,要找到地方安營扎寨,并不容易。
且在這崎嶇的山道上,騎兵反而沒有步兵靈活,如今人馬都擠在這一片空地上,帳與帳之間,幾乎沒什么間隙,簡直密不可分。
剌古王親自坐鎮(zhèn)武城,沒有過來,主導(dǎo)這次鳳山之戰(zhàn)的,自然是蒙堅。
除此以外,博撒王子也跟了過來。
主帳之中,博撒王子一左一右,各摟著一個美人,女子的嬌笑聲不絕于耳。
案幾之上,美酒幽香,一位美人端起酒杯,輕輕送到博撒嘴邊:“殿下……”
博撒眼睛依舊盯著跳舞的胡姬們,胡姬們賣力地扭動著腰肢,影影綽綽的紗衣之下,豐腴的嬌軀呼之欲出。
博撒勾唇笑了笑,咽下一口酒。
另一位美人,摘了一顆葡萄,遞到博撒眼前,博撒一把扣住她的腰肢,美人身子輕顫,不小心碰歪了博撒的帽子,耳朵處的傷疤露出一角,他頓時面色一變,一把推開美人:“滾!都滾出去!”
美人嚇得花容失色,癱軟在地,被人拖了下去。
眾人也惶恐不安地退下,一時之間,主帳內(nèi)的人退得干干凈凈。
博撒有些惱怒,一把將酒杯摔了,美酒灑向門口,濺起兩滴,在一雙武靴之上。
博撒抬眸一看,緩緩出聲:“將軍怎么來了?”
蒙堅看他一眼,道:“殿下,如今在戰(zhàn)中,還請殿下不要在軍帳內(nèi)飲酒作樂。”
博撒嗤笑一聲:“你這軍規(guī)是為士兵們立的,我乃堂堂剌古王子,難道你還想以下犯上來管我?”
蒙堅面色微冷:“王子這樣枉顧軍紀,如何在軍中立威?”
蒙堅最討厭他這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但偏偏他又是剌古王的獨子。
剌古王對他有恩,因此,蒙堅才對博撒一再容忍。
博撒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笑道:“立威?所有的風(fēng)頭都被將軍占盡了,別人還如何立威?”說罷,他自顧自地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蒙堅冷聲道:“殿下是不是對末將有什么誤會。”
博撒哼了一聲:“沒有誤會……我就是,討厭你的野心。”
蒙堅拳頭緊了緊。
博撒見他面色冷肅,忍不住眼皮跳了跳,想起剌古王一再叮囑他不要觸怒蒙堅,他便忍了忍,道:“我累了,將軍如果沒什么事,就請回吧。”
蒙堅嘴角繃著,沉著臉出去了。
博撒緩緩松了口氣。
他確實是有些怕蒙堅的,但有實在看不慣蒙堅這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主帳的人都被趕了出去,博撒喝了酒,有些暈,便站起身來,自己上了榻。
博撒不知睡了多久,夢中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他不耐煩地睜開眼,主帳內(nèi),除了他還是空無一人。
說話的人應(yīng)該是在主帳外面,月光將人影投射過來,有幾許詭異。
博撒揉了揉眼睛,正要開罵,卻忽然聽到“動手”兩個字。
頓時瞌睡醒了大半。
主帳外一人道:“什么時候動手?”
“等一會兒,博撒肯定還沒睡熟,現(xiàn)在進去,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怎么辦?”這聲音很是年輕,聽著還有些興奮。
又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一刀下去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若是他引來了旁人,落人話柄,懷疑到將軍身上怎么辦?”
“大王就算懷疑又能怎么樣?他如今難道還管得住將軍么?那十幾萬大軍雖然在他手里,但有多少忠于他,卻未可知。”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將軍背上罵名。博撒碌碌無為,未來大王若是傳位給他,咱們剌古豈不是要亡了?將軍早就該取而代之了!等殺了博撒,對外,咱們就說他是死于軍亂之中,被白軍殺的。”
兩人又小聲議論了一番,聲音漸熄。
博撒依舊徹底清醒了,整個身子都冷汗涔涔。
好你個蒙堅,居然敢趁夜對我動手!?還想謀奪剌古王位!
博撒正欲扯開嗓子叫喊,卻忽然聽得主帳門前兩聲悶響。
壞了!守門人一定被打暈了。
博撒嚇得一骨碌滾下床來,他驚慌失措地掃了一圈,立即將被褥拱起成人狀,然后自己躲進了床下。
他瑟瑟發(fā)抖地躲在床下,見到兩個男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但他看不見人臉,只能看著他們一步一步走到床邊。
博撒抖如糠篩。
下一刻,一柄長劍自床榻穿過,差點戳中他的肩膀!博撒嚇得死死捂住嘴,面色發(fā)白。
“人去哪兒了?”其中一個男子道。
“算了,等開戰(zhàn)混亂之時再找機會,走!”
兩人一閃身,便出了主帳。
博撒在床下待了許久,才抖抖索索地出來,整個背后都被冷汗打濕了,他咬了咬牙:蒙堅,你不得好死!
兩個“黑衣人”幾個縱身越入黑暗之中,他們避開所有的守衛(wèi),離開了剌古大營。
兩人的漆黑的山道上走著,白亦盛一把扯掉蒙面,笑嘻嘻道:“你說,那個笨蛋會不會上當(dāng)?”
白亦宸面色無波:“都說是笨蛋了,不可能不上當(dāng)。”
博撒一向胸?zé)o城府,心眼壞卻沒腦子,白亦宸對他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白亦盛點了點頭,問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白亦宸淡聲:“等。”
白亦盛有些疑惑:“等?”
白亦宸微微頷首,道:“不錯,如今雙方人數(shù)懸殊,我們沒有太多勝算……”
白亦宸最初拿到情報時,就懷疑過鳳山有詐,但這消息是全將軍手下的探子提供的,白亦宸也找自己的探子驗證過,確認消息無誤。
難道探子都被誤導(dǎo)了?還是別的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就在他感到鳳山周邊的第一天,看到山腳下有不少馬蹄痕跡,便留了個心眼,安排人去最近的吳城報信了。
若是報信人,能順利抵達吳城,找到鐘勤,援兵應(yīng)該很快就來了。
白亦宸低聲道:“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保存實力,等著援軍到來,鐘將軍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剩下的,就要靠博撒王子了。”
白亦盛一頭霧水,他有些不可置信:“靠博撒王子?”
幽靜的山坳之中,回蕩著白亦盛的問題。
兩人順著山坡,一路向上,月光是唯一的路引。
白亦宸抬眸,一邊探路,一邊笑道:“當(dāng)然,不然我們?yōu)楹未筚M周章去騙他?”
白亦盛皺了皺眉,道:“他就算以為蒙堅要殺他,也不敢對蒙堅做什么吧……他簡直是個酒囊飯袋啊……”
白亦宸卻道:“你可不要小看博撒王子,他雖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添亂的能力,是一流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兒期待獨耳撒撒的發(fā)揮感謝在2021-08-2423:09:48~2021-08-2518:48: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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