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回來了。
    在世人都以為他死了六千年之后的如今，他重新出現在人間，而且變得更強了，斬殺了妖祖之后，他真正能夠達到和朝青秋匹敵的地步，成為這個世間最強的兩位修士之一。
    萬里妖土，此刻都在武帝手中。
    作為六千年前和武帝相提并論的柳巷，大概即便在這位柳巷行走世間的時候，所有人也都會想念那位在六千年前意氣風發的柳巷。
    那位劍仙處在了當年最好的時代，還能如此耀眼，這就是很多人崇敬他的原因。
    但現如今在劍山之上，那些典籍中還清清楚楚記載著當年劍仙柳巷，被大妖斬殺，身死道消。
    這不同于武帝暴斃無人知道為何，柳巷戰死，有據可查，而且是鐵證。
    所以在武帝重現世間之后，才沒有想著去尋另外一個柳巷。
    可現在柳巷站在當初劍仙柳巷戰死的那座劍山崖下，對著他曾經的佩劍，對著那個年輕劍仙，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這句話只會透露一個意思，而且也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另外一個柳巷或許沒有死。
    現在這個柳巷被認為是另外一個柳巷的延續，但從這個柳巷的意志來看，他和那位劍仙，其實不一樣。
    那么，六千年前的柳巷如果還活著，會在什么地方，又以什么形態活著，這些事情都是旁人不知道的。
    但既然兩位柳巷是同源，那么最應該清楚那位柳巷情況的，難道不應該是這一位柳巷？
    柳巷平靜道：“我知道你還在。”
    在崖下這么安靜的時候，柳巷的第二句話，也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成仙之法我找不到了，也不想找了，柳巷我也不想做了，這個人間需要你，你回來吧。”
    這是第三句。
    不知道他是在對誰說話。
    三兩沒說話，四兩有些期盼，李扶搖則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柳巷在哪兒？”三兩看著柳巷，問了一個其實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柳巷抬起頭看著三兩，然后說道：“你就是柳巷。”
    石破天驚！
    “柳老二！”
    四兩第一次有些生氣的看著柳巷，她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便有些慌亂。
    李扶搖則還是一臉困惑，他看著柳巷，然后才說道：“還請柳劍仙說明原委。”
    柳巷看著三兩，嘆了口氣，“這世間的劍千萬柄，你們何曾看見過有一柄劍能夠化作人形的？”
    李扶搖定了定神，心想的確如此，這個世間不知道有多少劍，可是除去柳巷的這柄佩劍之外，的確是沒有別的劍能夠像是三兩一樣，能夠幻化人身的。
    這絕對不正常。
    可是為什么，當初李扶搖第一次來到崖下找劍的時候，看見說要等柳巷的三兩，卻不覺得如此呢？
    三兩沒說話，只是皺起了眉頭，柳巷說道：“即便是柳巷的劍，也做不到如此。”
    柳巷那柄劍是他花了三兩銀子買得，尋常的不能再尋常了，從材質上來看，不過是普通的生鐵而已，即便是陪伴著柳巷許久，漸漸生出靈智，也絕對不可能是現如今這般。
    “那我又是怎么回事？”
    四兩此刻開口，將李扶搖的思緒拉了回來。
    要是說三兩就是柳巷，所以能夠化作人形，那么四兩呢？
    她只是劍鞘而已。
    這種說法，是斷然都說不通的。
    柳巷嘆了口氣，然后說道：“你是三兩。”
    三兩是柳巷，四兩是三兩。
    這怎么讓李扶搖都覺得一陣頭疼。
    柳巷說道：“當日在劍山之上，你被大妖斬殺，生機斷絕，魂魄卻被吸進了劍身之中，因此得以成為長存，而三兩因為吸收這崖底的劍氣，便變成了人形，于是便有你們在崖底的六千年作伴。”
    世人不知道柳巷還活著，也不知道三兩化作人形之后竟然是個女子。
    所有的不知道，在現在都要由柳巷來告訴他們。
    柳巷說道：“我有些累了，你能做的事情，便讓你自己來做就好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云淡風輕，顯然也知道要是真要讓柳巷回到他的身體里，從此之后，他便要和朝風塵一樣消散在世間，真正的柳巷就要回來。
    看著三兩，柳巷已經說完了他所有想要說的話，接下來的事情，便是該三兩承認他就是柳巷的時候了。
    可三兩只是看著他，問了一個他十分古怪的問題，“你和他是一個人，他沒了你就是柳巷，你所做的一切都代表著你們兩人，即便他還在，為什么你就理所當然的覺得他存在是對的，而你就擔不起來這個責任？”
    柳巷搖頭道：“不是不能，只是不愿，人各有志，你柳巷做得了舉世無敵的劍仙，而我做不了，也不想做。”
    柳巷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柳巷的原因，大概還是因為他從根本上便覺得自己比不上柳巷，也不愿意去比柳巷。
    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三兩搖頭道：“我對你很失望。”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情緒的確是失望。
    柳巷看著三兩，也看著李扶搖。
    李扶搖看著三兩，喊了一聲前輩。
    三兩坦然道：“你錯了。”
    “我當初看著他被人斬殺，看著他被那個大妖斬成了兩半，看著他生機斷絕，然后我從劍山上滾落到了崖下，下墜的過程中，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三兩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在這里等了他六千年，我知道他會回來的，原本以為你就是他，但我還是錯了，柳巷就是柳巷，誰也不可復制，即便你是從他身體里走出去的。”
    說到這里，他吐出一口濁氣，“你不是柳巷，也不配稱作柳巷。”
    說完這句話，三兩轉頭看了一眼四兩，然后說了一句我們走。
    四兩拉住他的衣襟，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真的不是柳巷？”
    三兩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然后說道：“奪劍之身，尋求長存，這樣的柳巷，你不覺得太無趣了嗎？”
    當初在燈籠的幻象里，葉笙歌給武帝講了個故事，那個故事的最后，武帝是暴斃而亡的，聽完之后，武帝對著葉笙歌說他覺得自己沒有故事里那么無趣。
    柳巷是當年唯一能夠和他比肩的絕世劍仙，自然也做不成奪人劍身的事情，他即便不甘在劍山上死去，也不會這樣做。
    柳巷有些失神，但還是問道：“那他還在的，在什么地方？”
    他會回來重新握住他，這是三兩六千年的執念，絕不會輕易放下，但要讓他說柳巷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
    “他在這個天地間的某處，或許會歸來，或許不會，但我都會等他。”
    三兩說話的時候，忍著很多情緒。
    “我不相信。”
    柳巷說的不相信，不是說不相信三兩前面的那句話，而是不相信三兩不是柳巷。
    “那來吧。”
    三兩也不想廢話，只是看著柳巷，既然不相信，那便動手探查就是了。
    柳巷劍氣生出，從手指到三兩的身上，只用了短短的一剎那。
    那些凌厲的劍氣此刻變得十分柔和，片刻之后，柳巷就已經收回劍氣。
    他笑了笑。
    然后徹底沉默下去。
    李扶搖大概也是知道結果了，他看著柳巷，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三兩不再說話，但也不會在這個地方繼續逗留，他這一次，真的就要離開了。
    “前輩既然要離開，此地借晚輩做閉關之處如何？”
    崖下的這座竹樓，有無數劍氣侵擾，是山上除去劍冢和洗劍池之外劍氣最濃郁之處，適合修行。
    三兩點頭，應下此事，有李扶搖在，這個地方還能免除旁人對其的破壞。
    三兩和四兩化作一道劍光離開，柳巷卻還站在小溪一側。
    李扶搖開口道：“柳劍仙想錯了。”
    柳巷點了點頭。
    李扶搖勸慰道：“柳劍仙可以再想想。”
    再想想，想想這六千年都沒想到的事情。
    柳巷苦笑，不再言語，只是化作一道劍光，上了劍山。
    李扶搖來到竹樓前，仰頭看著天幕。
    遠處忽然起了一聲劍鳴。
    劍山之上，劍氣大作。
    有精純劍意起于劍山某處，聲勢極大，李扶搖在崖底都能感受到。
    下來之前，師父陳嵊說過之后吳山河要破境入滄海，現在這個動靜，自然只能是這位掌教師兄要破境入滄海了。
    吳山河成為滄海劍仙之后，世間肯定會有不少人去計算他和李扶搖兩人修行途中花費的時間。
    何時入滄海，修行了多久便入了滄海……
    ……
    ……
    劍山之上，劍氣縈繞，天幕之上，風起云涌，這一切都是在告訴他們，馬上這個世間就要多出一位劍仙來了。
    三兩和四兩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云里看著這一幕，四兩有些憂慮，大概還是在想三兩是不是柳巷這種事情。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兩再度問道。
    三兩卻是笑著說道：“我一直都在等他，他什么時候會來，我不知道，但他會來的。”
    說到這里，他忽然心情大好，認真說道：“不過之后，我也可以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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