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去哪里?”范閑書輕聲問。雅文8·=·.=
明心注視著他,目光溫柔:“去一個永恒的地方。”
“死亡嗎?”
“是啊,只有消失了,才是永恒。”
說得那么溫情脈脈,卻透著徹骨的殺意。
“明心,你想要他的命,問過我了嗎?”突兀響起的聲音,插入他們中間。
一道著黑袍的影子緩緩浮現(xiàn),袞服玉冕,正是當(dāng)年的鬼帝,現(xiàn)在的轉(zhuǎn)輪王。他的臉上,沒有了鬼帝時期的死氣,露出韓撫寧清秀的臉龐。
明心看到他,目光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冷冷問道:“你怎么進來的?”
轉(zhuǎn)輪王輕笑起來,黑袍拂動,帶著睥睨的傲氣:“明心,你轉(zhuǎn)世了一次,腦子好像不太靈光了呀!你以為關(guān)閉了廣寒界,我就進不來了嗎?這人界的地府黃泉,皆歸我所有,只要有輪回之所的世界,我來去自如。”
明心面無表情。她確實沒有想過,自從回歸后,她的自我就不是很清醒。就像此時此刻,她一心想的就是,和范閑書同歸于盡,其他事,根本不在意。
“你來了,也不能改變什么。”明心淡淡道,“還是袖手旁觀的好,免得被殃及。”
“我很想聽你,可是,我不管也不行啊!”轉(zhuǎn)輪王的臉上,露出平和從容的笑,“他與我之間,有同生契在,如果他死了,可是會影響到我的。你看,你找他殉情,自是想兩人雙宿雙飛,何必牽連到我呢!”
明心瞇起眼,看向范閑書:“他說的是真的?”
范閑書輕嘆一聲:“明心,你歸位的時候,是不是生了意外?這件事,你不是也知道嗎?”
當(dāng)初他可是在其他人的見證下,和鬼帝立下同生契的,雙成當(dāng)然看到了。
明心的記憶明顯有所缺失,她到底有沒有將雙成的自我融合?還是說,這個明心,只是取代了雙成?也不像啊,她的樣子,看不出有奪舍的跡象。
“罷了。”明心道,“多一個人而已,影響不了什么。”
轉(zhuǎn)輪王訝然挑眉:“明心,我從來不知,你的口氣這么大。這小子就罷了,他跟老簡不能比。連我你都想一并吞下?你確定吞得下嗎?”
明心輕笑起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轉(zhuǎn)輪王眸光漸深。眼前的明心,透著一股詭異。其實,那個同生契達(dá)到大乘后,用處就沒那么大了。就算他因范閑書隕落而受到影響,也不是不能修復(fù)。至于范閑書,他如今也是大乘,就算只是剛剛突破,實力與他們有差距,也不可能殺得了——他定然有其他分身。
明心這么做,倚仗到底是什么?她真的能殺死大乘嗎?
來的時候,轉(zhuǎn)輪王沒想那么多,這么兒越想越是覺得事情不簡單。雅文﹏吧_·-·.
“你可真自信。”
“是啊,你可真自信!”迷霧中,一道人影踏步而來,衣袂和絲在風(fēng)中飛舞,灑了一身的風(fēng)雪。
靈玉的身影逐漸清晰,她停下腳步,看著穹頂?shù)拿餍模骸澳阏嬗凶孕牛砸粩橙俊?br/>
“你出來得真快。”明心嘆息一聲,“原以為,能困你半天的。”
靈玉笑道:“你實力未復(fù),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半天?明心,你現(xiàn)在還覺得自己沒瘋嗎?”
“無所謂,”明心淡淡道,“你愛怎么想怎么想,我只管做我要做的事。”
靈玉收起笑容:“你要拖簡不凡殉情,我半個字都不說。可他是范閑書,你有什么資格要他殉情?”
明心目光淡漠:“什么時候,大乘修士也變得講道理了?懷素,現(xiàn)在的你,可真不像你。”
不錯,大乘修士從來不講道理,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道理。明心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不需要誰賦予資格,她就是想要范閑書陪她,這么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浪費的時間太多了。”明心垂下眼眸,自言自語,“還是早些了結(jié)的好,反正也沒有什么趣味。”
話一說完,一面古樸圓鏡拋了出來。圓鏡之中,倒映著一輪明月,冷冷清清,那光芒仿佛能直接照入人的內(nèi)心
靈玉三人早有戒備,明心一有動作,立時應(yīng)對。
靈玉身影化虛,再現(xiàn)身,已在高空之中。她的周身,青藍(lán)色的靈光閃爍,綿延不盡。
圓月照來,似乎能凍結(jié)一切。天地之間的萬物,被月光照到,紛紛停滯。
靈玉身影連閃,她閃到何處,光芒便照到何處。
明月心鏡的威力,沒有人敢小看。若是被它照到,靈玉不敢肯定,自己能否躲過其拷問心靈之力。只要停滯微乎其微的一點時間,就會被明心找到機會。
她在閃躲的同時,明月心鏡亦朝轉(zhuǎn)輪王和范閑書動手了。
這事絕對有問題。靈玉還以為,她會動用早先備好的線索,沒想到明心會這么光棍,直接對他們?nèi)送瑫r動手。明心哪來的底氣,對付他們?nèi)齻€?
她真的這么肯定,自己能行?
廣寒界外,德昌元君的身影浮現(xiàn)。
她望著腳下的廣寒界,若有所思。雅文﹎8﹏··`.-y=a·-e=n·8`.-c-o·m
“被關(guān)閉了?”她自言自語,“那懷素她……”
德昌元君猶豫不定。她與懷素是好友不假,但,廣寒界已被關(guān)閉,若是強行闖進去,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而她對上明心天君,又沒那個底氣。
有件事,德昌元君不得不承認(rèn),打架這種事,她怎么都比不上懷素。天分問題,沒辦法的。
力所能及地幫助懷素,她當(dāng)然會做。但是,有可能涉險,少不得要遲疑一下了。
“德昌?”一個陌生中帶著些許熟悉的聲音響起。
德昌元君向來人看去,只見此人一身紅衣,臉龐清艷,秀麗絕倫,渾身花香隱隱,仿佛由花精幻化而成。
“……江蘺?”
江蘺神君微微頷:“好久不見。”
這個江蘺神君,仍然保留了方心妍的外貌,但她的語氣與神情,與方心妍有著微妙的差別,顯然二者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
八人之中,她和參商的回歸是最順利的,身為妖修的他們,壓根沒有其他人關(guān)于自我的掙扎,他們原就認(rèn)為,自己和前世本質(zhì)上是同一個人,回歸時也就沒有半點抵觸。
江蘺神君在眾多大乘之中,并不起眼。她居于蘭澤界,自從得道后,很少現(xiàn)于人前。略有幾個好友,也都是淡淡相交。她的性格說不上孤僻,只不過,帶著草木妖修的天然清高,不喜凡俗。
但,論及實力,江蘺神君在大乘之中,也是排得上號的。一個心思極靜的人,容易把一件事做出最好,江蘺神君就是如此。
“你……”
兩人一同開口,又都閉上了。四目一對,忽然覺得有趣,一起笑了起來。
“我來看看情況。”江蘺神君道,“廣寒界好像出了點問題。”
德昌元君點點頭:“懷素已經(jīng)來了,不過,廣寒界好像被關(guān)閉了。”
江蘺神君上前,查看之后,輕一揮袖。花瓣如雨,落入迷霧之中,二者相觸,花瓣迅消融,被迷霧融化,消失無蹤。
江蘺神君微微蹙眉:“明心這是下了血本啊!”
德昌元君輕輕點頭:“是啊,她到底想做什么?”
靈玉離開后,德昌元君也推算了一下,但不知為何,她看到的只是一片迷霧,仿佛被什么東西擋住了。如此可見,明心根本是早有準(zhǔn)備。
靈玉就這么貿(mào)貿(mào)然地過來,危險性可想而知。
江蘺神君當(dāng)著她的面,掐算了起來,隨后臉色一變:“這……”
“怎么了?”德昌元君追問。
江蘺神君半晌后方道:“牽一而動全身,這是要拔出蘿卜帶出泥啊!”
“呃……”德昌元君在心里嘀咕,這個江蘺,當(dāng)初多么清高婉約的人物,怎么如今說話這么怪?懷素也是,現(xiàn)在多少與以前有所差別。轉(zhuǎn)個世,居然就轉(zhuǎn)成這樣了,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們怕是進不去了,明心早有準(zhǔn)備。”江蘺神君如此說道。
“這么說,我們只能離開了?”
江蘺略一沉吟:“我還是在此稍等一會兒,說不定會有什么變故。”
變故兩個字剛說罷,廣寒界突然震動。
她們身在界外,居然感應(yīng)得如此劇烈,里面的動靜該有多大?
德昌元君臉色微變:“這是……”
“不好!”江蘺沉聲道,“這個明心,是想將整個廣寒界毀了!”
“什么?”德昌元君大吃一驚,“毀了廣寒界,那她……”
還從來沒有人哪位大乘,會毀了自己的道場。看煩了,棄之而走倒是有,自己辛苦建起來的道場,毀了豈不可惜?
“里面一定生了不可預(yù)料之事。”江蘺飛快地道,“德昌,我們快些離開,免得被波及……”
廣寒界內(nèi),靈玉更是吃驚。
山河挪位,規(guī)則崩塌,明月心鏡高懸于廣寒界半空中,清冷的月光照到哪里,就毀到哪里。
“明心!你竟要毀了廣寒界?”靈玉高聲喊道,萬沒料到,明心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寒宮之頂,明心神情漠然:“毀了又如何?一切都沒必要存在了,不如一并毀去。”
“瘋子!”靈玉再也忍不住了,罵道,“你真是瘋了!”
“呵,”明心嘴角一勾,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瘋了不好嗎?以前不敢做的事,都可以去做了。不必再受束縛,擔(dān)憂因果,這才是真正的肆無忌憚。”
她抬起眼,目光穿過幽遠(yuǎn)的虛空,仿佛直視著靈玉的眼睛:“懷素,你囂張了一世,其實從來沒有肆無忌憚過,倒不如我這個瘋了的人。”
靈玉一怔,突然啞口。
她竟然反駁不了明心的話。
不錯,自從有了足夠的實力,她橫行人界。可是,肆無忌憚?她的心里始終有所求,怎么會不忌憚?天道,人道,因果……這些東西,從來就沒有被拋棄。
明心的話,一點也沒有說錯。
“她是在擾亂你的心境!”范閑書的聲音傳來,“靈玉,你別忘了明月心鏡最大的用途是什么。”
差點陷入迷境的靈玉,被范閑書一喝,突然清醒過來,額上冒汗。
果然是轉(zhuǎn)世久了,都不習(xí)慣了。明心只是玩了個小小的花招,她居然就差點中計了。看來這段時間,她太松懈了,又或者,是她自己的疑問太多了,以至于明心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她給繞進去了。
“明心。”范閑書的身影,重新回到寒宮之頂。恍惚中,明心看著他從風(fēng)雪中踏出來,不禁想到許多年前,曾經(jīng)有一個青年,也是這樣來到廣寒界,踏入廣寒宮,出現(xiàn)在她的眼里。
那是簡不凡,僅僅只有化神的簡不凡。
許多年了,明心都快忘了,當(dāng)初的簡不凡是什么樣子的。后來,他也成了大乘修士,人界最頂尖的天才,光芒耀眼。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再看不清他的內(nèi)心。那個風(fēng)雪中向她走來的青年,就那樣遠(yuǎn)去了,消失在記憶中。
“收手吧。你現(xiàn)在出了問題,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我,也不想死。”范閑書的聲音輕輕響起,到了這個時刻,他對明心的態(tài)度仍然是溫和的,似乎并不生氣。
“收手?”明心漠然看著她,“你不愿意陪我死?”
范閑書搖頭:“我不想你死。”
“不想……我死?”明心重復(fù)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是,你只是病了,不是真的要死。”
“病了?”明心的聲音終于帶了一絲情緒。
“對,你病了。”范閑書一步步地走向前,越來越近。
“為什么要死呢?仙路還沒有走到盡頭,這世界的奧秘也全未得知,為什么要死?”范閑書輕柔地道,“還有,你不想看到簡不凡的結(jié)局嗎?他還遺留了那么多分身,哪怕現(xiàn)在活著的人是我,他未必甘愿認(rèn)輸。”
“結(jié)局?”明心喃喃道,風(fēng)雪慢慢弱下來。
“對,只有活下去,等待下去,才能看到結(jié)局。”范閑書終于走到她的面前,慢慢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明心的時候,明心的神情猛然一變,長袖一揮,將他揮退。
“你什么都不用說了,”她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這個無趣的世界,我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明月心鏡飛回,月光全部照在了范閑書的身上。
而此時,廣寒界的崩塌,正好困住了靈玉和轉(zhuǎn)輪王。(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