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松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講究的就是圓滑,若非沒有辦法,絕對不與人產生摩擦。
況且,這一年多,穆家確實幫了他們不少。
但是,如果這一切都是以犧牲女兒的幸福換來的,那他寧愿不要。
在他心里,沒有什么是比蔣思思的幸福更重要的。
蔣松看到顧憐這個態度,實在是沒辦法忍受了。
顧憐聽到蔣松這么問,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她頓了一下,說:“我只是覺得,孩子的情況更緊急,才八個多月,萬一出了什么事兒就是大事兒,大人都沒關系,可以扛的。”
“媽。”穆柏成也有些聽不下去了。
他對顧憐說:“我首先要確保的蔣二的安全,她是我的妻子,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這應該是穆柏成第一次和顧憐說這么難聽的話。
顧憐聽完穆柏成的話之后,臉色立馬變得很難看。
但是,又不好說什么。只能忍著了。
穆江正一直沉默著,到后來,他終于站了出來。
穆江正的話是對著蔣松說的:“親家,這事兒是我顧憐做得不合適,不管怎么樣,思思的健康肯定是第一位的。她太想抱孫子了,我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太介意這個。”
穆江正的態度已經很好了,蔣松也不是平白無故發脾氣的人。
不過,要他這么快就忘記這件事兒,也不可能。
蔣松沒回復穆江正的話,他直接走到了病床前,看著憔悴的蔣思思,心疼得要命。
之前他們對話的時候,藍溪站在旁邊沒有吭聲。
見蔣松走到病床前之后,藍溪才走了上來。
她輕輕地拍了拍蔣松的肩膀,“蔣叔叔,別太難過。”
蔣松朝著藍溪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不多時,護士過來了,帶來了孩子的出生信息。
蔣思思生了個女兒,因為是早產兒,體重很輕,只有四斤出頭。
顧憐之前就一直很關心孩子的性別,聽到護士說是女兒之后,她不免有些失望。
倒不是她重男輕女,只是覺得,他們穆家就穆柏成這么一個兒子,如果要個女兒,就等于后繼無人。
當然,這種時候,顧憐也不會說這種話。
畢竟,這孩子來得有多不容易,她也是知道的。
穆江正但是不介意是男是女,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孩子的健康狀況。
穆江正問護士:“孩子健康嗎?”
護士說:“還得再觀察一下,早產兒各方面都容易出現問題,我們會派人實時監控著,你們家屬先照顧大人吧。”
說到這里,護士停頓了一下:“母親失血過多,加上早產,身體也容易落下毛病,家屬一定要好好照顧。”
蔣松越聽越是心疼、自責。
他這輩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兒,應該就是讓蔣思思嫁給穆柏成了。
那個時候他以為穆柏成會是女兒的良人,可是最后呢?
落了一個這樣的結果,誰都不開心。
主要是,還讓她受了這么大的罪。
**
蔣思思一直昏睡到下午五點半才醒來。
她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了下體的疼痛。
這樣的疼痛,又讓她回憶起了在產房里受過的折磨。
蔣思思醒來的時候,藍溪就在邊兒上。
見她睜眼,藍溪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現在哪里不舒服?我去給你倒一杯熱水。”
“下面疼。”蔣思思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還有,腰也疼。”
她從小到大還沒這么虛弱過。
藍溪給蔣思思倒了一杯水,然后扶著她坐了起來,拿了一根吸管放到了杯子里。
蔣思思喝水的時候,穆柏成正好進來了。
看到穆柏成之后,蔣思思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之后就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穆柏成心口一緊。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床邊,對她說:“爸回家給你做飯了,應該很快就過來了。”
蔣思思沒吭聲。
穆柏成接著又說:“辛苦你了。”
“是挺辛苦的。”蔣思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說出來的話有些尖銳:“你要知道,當一個行走的子、宮也不容易。”
“……”
穆柏成被蔣思思堵得說不出話來。
藍溪知道蔣思思現在心里肯定是有氣的,穆柏成再來和她說話,就是往槍口上撞。
穆柏成站了一會兒,氣氛沉悶得不行,他只能退出病房站在樓道里。
他現在拿蔣思思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藍溪之前說得挺對的,他們兩個人不在一個頻率,所以溝通起來才會這么困難。
………
穆柏成離開之后,蔣思思將水杯放到了旁邊的柜子上。
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藍溪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
生完孩子之后,情緒波動是很大的。
她剛過了那個階段,所以比誰都清楚。
“你幫我找個律師吧。”蔣思思對藍溪說,“我想離婚,一刻都等不了了。”
藍溪:“好,我幫你問問。”
“對了,”蔣思思抿了抿嘴唇,“那孩子,沒事兒吧?”
她醒過來之后,第一次問起孩子的事兒。
蔣思思對孩子是真的沒什么概念,
這孩子來得毫無征兆,生的也毫無征兆,她根本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
藍溪點了點頭,“沒什么事兒,不過因為是早產兒,還得待在監護室里。”
“男的還是女的?”蔣思思又問。
在產房的時候,她生完孩子就昏過去了,完全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
“女兒。”
藍溪下午的時候去那邊看過孩子,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但也足夠她看清楚孩子的長相。
藍溪想了想,說:“跟你小時候的照片挺像的。”
蔣思思“哦”了一聲,然后就沒再說話了。
藍溪說:“離婚的事兒,我找周瑾宴問問吧。”
周瑾宴是盈科的老板,在江城,盈科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律所了。
聽藍溪提起周瑾宴,蔣思思說:“別找他了。”
“怎么了?”藍溪并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兒。
蔣思思說:“之前我想離婚的時候,程光介紹了他表姐給我,他表姐就是盈科的人,最后周瑾宴使絆子,不讓人接我的案子。”
說到這里,蔣思思咬了咬牙:“他跟穆柏成就是一路貨色。”
藍溪不知道這茬,她想了想,又說:“那我讓周延幫你問問,北城有沒有靠譜的律師。”
周瑾宴靠不上,只能找周延幫忙了。
藍溪還是很信任周延的,他做任何事情,都能讓人安心。
當然,蔣思思對周延的印象也很好,聽到藍溪說找周延幫忙,她馬上就點頭答應了。
**
蔣思思在醫院里頭住了十幾天,孩子那邊確定沒什么事兒了,才出院。
生完孩子之后,蔣思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沒有之前那么好了。
多站一會兒都會腰疼,這現象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出院之后,蔣思思照例回到了家里。
剛回家沒多久,顧憐和穆江正就過來了。
來的時候,顧憐手里拎了不少東西,大包小包的。
他們進來的時候,蔣思思在沙發上坐著。
她掃了一眼顧憐手里的東西,覺得挺可笑的。
“思思,這些都是我找朋友從國外帶的補品,你現在身子虛,按時吃一些,恢復也比較快。”
孩子出生的這幾天,顧憐也認真想過了。
雖然她內心還是不太能接受蔣思思,但是,她和穆柏成孩子都有了,要是真分開了,對孩子也不好。
帶她去做產前親子鑒定那件事兒,顧憐也知道是自己做錯了。
之前穆柏成讓她來和蔣思思道歉,她同意了。
顧憐還沒對晚輩道過歉,這是頭一回。
蔣思思淡淡地看了一眼被顧憐放在茶幾上的盒子,然后說:“不需要。”
“思思,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
顧憐的態度倒也算得上誠懇,說到后面,多了幾分苦口婆心的意思。
“你和柏成現在已經有孩子了,再這樣吵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兒,我知道你介意那件事兒,確實是我做得不合適,你可以怪我,但是不要遷怒于柏成,他始終是和你站在一邊兒的。”
蔣思思呵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穆江正知道蔣思思肯定是放不下這件事兒,將心比心換位思考一下,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
于是,穆江正開口對蔣思思說:“思思,總體而言這件事情還是我們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可以保證,類似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柏成他也是真的喜歡你,只是不懂表達。”
這一點,穆江正是可以肯定的。
蔣思思仍然不說話,她低頭玩兒著手指頭,漫不經心的。
**
蔣思思出院之后,藍溪便開始幫著她聯系律師。
算一算,她有好長時間都沒跟周延聯系過了。
她孩子出生之后,周延打過一次電話過來。
后面,兩個人就是偶爾在微信上聊幾句。
陸彥廷現在看她看得嚴,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守在她身邊。
今天晚上,陸彥廷剛好有推不掉的應酬。
八點半左右,陸鴻嘉就被阿姨帶上樓睡覺了。
藍溪一個人在客廳里頭坐了一會兒,拿著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撥通了周延的電話。
電話嘟了好幾聲才接通,然后,她聽到了周延的聲音:“找我有事兒?”
有些生疏。
藍溪心里不太好受,她知道,之前的事情,周延多少還是怪她的。
而且,對周延……她一直都有虧欠感。
她實在是欠了他太多。
“嗯,你在忙嗎,忙的話你先忙。”
藍溪聽到周延那邊有雜音,應該是在外面。
想來也是,這個點兒,他很有可能在應酬。
“不忙,你說吧。”說到這里,周延笑了一下,“你難得給我打電話。”
他這么一說,藍溪內心那股子愧疚感更強烈了。
“你認識靠譜的律師嗎?”藍溪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對周延說:“如果有的話,幫我介紹一下吧。”
“律師?”周延停頓了一下,問她:“周瑾宴不就是律師嗎?”
藍溪:“這事兒找他不太方便。”
周延被她激起了好奇心:“什么事兒?”
藍溪:“蔣二打算離婚,找個律師打離婚官司,周瑾宴跟穆柏成關系好,肯定不會接的。”
蔣思思要離婚?
聽到藍溪這么說,周延多少有些驚訝。
“她要離婚?”
“嗯。”藍溪只回了一個字,沒說什么多余的話。
周延這邊剛剛“嗯”了一聲,藍溪突然聽到了聽筒里傳來了一道女聲,由遠及近。
“我買到了!你看我厲不厲害!”
藍溪隱約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此時,周延正站在街邊。
看到卉靈拿著冰淇淋過來之后,他抬起手來,捂住了卉靈的嘴巴。
卉靈這才注意到他在打電話,眨巴了一下眼睛,用眼神和他道歉。
周延一只手停在卉靈的嘴邊,另外一只手捏著手機。
“我認識一個打離婚官司成功率很高的律師,等會兒我幫你聯系一下吧。”周延和藍溪繼續著這個話題。
聽到周延這么說,藍溪馬上道謝:“謝謝你,周延。”
周延勾了勾嘴唇:“你應該知道我最不喜歡聽你說謝謝。”
他這次把這話說得這么直接,藍溪反而有些掛不住了。
她咳了一聲,笑著轉移了話題:“你交女朋友了?”
“你都可以和陸彥廷和好,我不能交女朋友?”周延反問她。
藍溪被問得有些尷尬,“我沒那個意思。如果你交女朋友,我會很開心。”
“嗯,你是該開心。”周延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我交女朋友了,你就不需要這么愧疚了,不是嗎?”
藍溪:“……”
周延這個人,實在是太聰明了。
他將人性看得很透徹,說出來的話,根本無法反駁。
“周延,我……”
藍溪沉默了一會兒,動了動嘴唇,正要往下說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開門聲。
她回頭看過去,是陸彥廷回來了。
陸彥廷進門換過鞋之后,就走到了藍溪身邊。
剛停下來,就把她抱了個滿懷,整個人貼到了她身上。
“藍藍……”
周延聽到了陸彥廷的聲音,他捏著手機的手收緊了一些,笑著對藍溪說:“掛電話了。”
“周延——”藍溪又喊了他一聲,“這件事兒拜托你了,我明天再打給你。”
周延“嗯”了一聲。
陸彥廷聽到藍溪喊周延,臉色立馬就變了。
他直接動手,從藍溪手中搶過了手機。
“你離她遠一點兒。”陸彥廷警告周延。
周延正要掛電話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陸彥廷的聲音。
聽著他的警告,周延呵了一聲,沒接茬。
陸彥廷又說:“以后沒事兒不要給她打電話,她很忙。”
“嗯,掛斷電話之后記得看看通話記錄,確認一下是誰先給誰打的。”
周延丟下這句話就直接掐斷電話了,根本沒再給陸彥廷說話的機會。
陸彥廷聽著電話那邊的一陣忙音,跟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頭似的。
掛斷電話之后,陸彥廷將藍溪抵在落地窗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為什么還跟他聯系?”
“有事兒。”藍溪并沒有具體回答。
陸彥廷打破砂鍋問到底:“什么事兒?”
藍溪:“你管這么多干什么?”
“我吃醋,不行嗎?”陸彥廷說,“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和他聯系。你有什么事兒找他?有什么事兒是我辦不到的?”
“陸彥廷你是不是有病。”藍溪拍了一下他的臉,“神經病。”
“有也是被你逼出來的。”陸彥廷咬住她的手指頭,含混不清地說:“你這個罪魁禍首。”
他的表情有些哀怨,硬生生把藍溪給逗笑了。
看到藍溪笑,陸彥廷這才松了一口氣。
剛才他差點兒以為自己把她惹怒了,正想著該怎么哄呢。
笑過之后,藍溪斂起了笑容,說:“我找周延真的有急事兒,你幫不了。”
陸彥廷:“你先說說,什么事兒我幫不了。”
藍溪:“我讓他幫忙找個律師。”
“我幫不了?”陸彥廷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周瑾宴是做什么的了?”
“然后呢?周瑾宴會幫著蔣二打離婚官司嗎?”藍溪看著陸彥廷的眼睛問出了這個問題。
陸彥廷聽完藍溪的問題之后,愣了一下。
“……蔣二要離婚?”
“嗯,她決定的。”藍溪點點頭,“我支持她的決定。”
陸彥廷:“……”
藍溪:“你現在還覺得可以找周瑾宴嗎?讓周瑾宴幫著蔣二跟穆柏成離婚?他肯?”
陸彥廷:“……不肯。”
“那你還說什么?”藍溪聳聳肩膀,“找你幫忙現實嗎,你跟穆柏成關系那么好,說不定還會找關系讓所有人都不接這個案子呢,這不是你的慣用手段嗎。”
陸彥廷:“……”
他突然就很后悔問這件事兒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
掛上藍溪的電話之后,周延將捂在卉靈嘴邊的手收了回來。
卉靈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啊?”
“沒事。”周延搖了搖頭。
卉靈把手里的冰淇淋遞給他,“快吃吧,等會兒該化掉了。”
周延“嗯”了一聲,從她手里接過來冰淇淋。
卉靈已經迫不及待開始吃了,一邊吃一邊舔嘴唇。
周延捏著冰淇淋,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她。
“我臉上有東西?”卉靈抬起另外一只手來摸了摸臉頰。
“沒有,很好看。”周延朝著她笑了笑。
說完之后,他也吃起了冰淇淋。
**
晚上下班之后,穆柏成回到了蔣家。
這幾天,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
孩子幾乎都是他和阿姨在帶,蔣思思沒怎么關注過孩子。
因為是早產,她沒有母乳,醫生也不建議她母乳喂養。
沒了喂孩子的任務,蔣思思跟孩子的接觸就更少了。
她確實沒有當母親的覺悟。
穆柏成過來的時候,阿姨在喂孩子奶粉,蔣思思躺在旁邊兒玩手機。
穆柏成過來之后,從阿姨手中接過了奶瓶,親自喂孩子奶。
小家伙是真的很小,因為是早產兒,整個人都很瘦弱。
穆柏成一邊喂奶,一邊用一只手摸著小家伙的臉。
蔣思思在旁邊兒坐著,用余光瞥了一眼。
她發現,穆柏成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父性光輝。
能看出來,他是真的疼這個孩子。
蔣思思想了想,離婚的時候把這個孩子交給他,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反正,如果離婚的話,她肯定是不會帶孩子的。
她實在是沒辦法想象自己帶孩子是什么樣子。
況且,她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蔣思思放下手機,看向穆柏成,對他說:“孩子的撫養權歸你吧。”
聽到蔣思思這么說,穆柏成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什么撫養權?”他啞聲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