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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第 89 章

    這廂歸德侯府內,宮里來人召見宣仲安,歸德侯已回府,見了傳旨的公公,等下人從兒媳婦那問了話來,就告知了來的公公,他家長子已帶著刑部的人去幫忙找肖大人去了?
    “在哪,可是有數?”來的公公略有些著急。
    “說是在追捕犯人,別的尚且不知。”
    “那咱家再去別處尋一尋罷。”找不到人,傳旨的公公笑得很勉強,帶著薄怒急急去了。
    歸德侯不明所以,叫來了兒媳婦,打算問個明白。
    哪想,片刻兒媳婦過來后,卻是滿臉蒼白,當下就揮退了里房間中的下人,與他道:“父親,兒媳有一要事與您說。”
    “怎么了?”
    許雙婉苦笑道:“我們家已被御林軍圍住了。”
    “什,什么?”
    “雙婉也不知出了何事,只知侯府外面有了不少御林軍,在府中的細作和前幾日送來的美人已往聽軒堂和泌園來了,路上殺了我府不少人,云鶴堂的那些家衛現已圍住了他們……”許雙婉是一得信就把望康著人送了出去,也差了兩人往姜家和長公子那送信,她這廂跑過來,也是作好了萬不得已,就奮力一博的決定,“還望您與母親做好準備。”
    宣宏道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失聲道:“圣上這是要清理我們家了?”
    “不管如何,還望父親作好應對。”
    “我,快快,快派人去姜家報信,仲安呢?快叫他回來!”宣宏道慌了,“讓他別找人了,我們家快大難臨頭了!”
    “父親!”許雙婉見他慌得快語無淪次了,大聲堅定地叫了他一聲,“莫慌!”
    “可……”
    “家中還有我!”許雙婉本來是想請他出面作主的,這時候見他沒個主章,當下當機立斷就道,“我去守住大門,您在后面主持大局。”
    說著,也顧不上再說話,她轉身就出了門,大步往聽軒堂的大門邊走去。
    這時,大門邊已能聽到干戈聲,許雙婉步子未停,跟在她身邊的虞娘子和采荷必須小步跑著才能跟上她。
    “少夫人?”她還未走到門邊,有護衛傳她跑來通報,一看清她就道:“回少夫人,已如您所令,格殺勿論,一個人也沒留。”
    “大門那邊如何?”
    “昌平爺帶著人守著。”
    “好。”
    “您要過去?”
    “是。”
    大門邊上必須有人,堂堂侯府,豈能龜縮。
    她現在只慶幸,洵林不在侯府,他們和姜家早做好了安排,給他們小輩們留了條后路。
    許雙婉從來沒想到,刀子掉下來落在脖子上的這一天來的這般快,但來了,她卻發現她沒有她想的那般貪生怕死。
    既然來了,她當了侯府這個少夫人,她就會像個少夫人。
    她踩過聽軒堂大門處的血跡,無視那幾個倒下的美人細作大步往前,一步也未停,跟在她身后,是視死如歸、滿臉堅韌的虞娘,還有淚流滿面、牙齒顫抖卻還是一步未停跟在她們姑娘后的采荷還有喬木,雯兒她們。
    **
    而這廂宣仲安已帶著人找到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肖寶絡,先尋人的御林軍副統領戚方元一步。
    他讓手下背著寶絡,想送他回府,沒想半路上遇到了自家府里來尋他們的人。
    宣仲安聽完傳話,臉色未變,就揮退了人,“去罷,按計劃行事。”
    “是。”來人躬身,在黑暗當中悄無聲息地退了。
    “咦?”前面在人背上的肖寶絡見后面沒人跟上來,伸著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往后面瞧,因著動作,嘴里還“嗖嗖”地抽著氣。
    太疼了。
    “咦?”見人還不走,他又咦了一下,打了下背他的人的肩膀,讓人等等。
    咋不走啊?
    難得碰個面,還有借口,回家喝兩杯啊。
    這廂,宣仲安聽到了朝他們急步過來的行軍聲,看來是找寶絡和找他的那些人來了……
    奉家的那些人,怕是嚇慘了罷?
    他提起手下人手中的燈籠,往寶絡走去,走到人面前,提起燈籠看著寶絡那張被揍得更是丑得不能見人的臉,問他,“我要進宮,你是回你家,還是……”
    還是與我一道進去?
    只是他的話還沒問完,有人已經大叫了起來,“在那邊!”
    一堆人馬的腳步聲,伴隨馬蹄聲朝這邊跑來。
    無數的火把出現在了僅有幾盞燈火的小街當中,他們一下子就把整條小街都擠滿了。
    “戚大人,在這,肖大人在這,還有宣大人也在!”有人朝往大喊。
    “帶過來,把人帶過來。”
    “是!”不等他們說話,這些人就把宣仲安和肖寶絡強行往外推。
    “干什么?大膽!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肖寶絡被人一推,火了,大喊大叫了起來,這下身上更是疼得讓他哎喲喲叫了起來。
    他們很快不被推到了兩臺轎子上面,被抬進了宮里。
    一進宮,肖寶絡聽說圣上要見他,也是不滿,“我還要回家療傷呢,大半夜的叫我作甚?”
    “太醫在侯著呢,您放心。”老桂子的老徒弟甘三栓也是終于見到了這爺,心里那是放下了一大塊石頭。
    “肖大人……”這時候,在后面的宣仲安突然叫了肖寶絡一聲。
    “干啥啊?”肖寶絡都快被他們折磨瘋了,扭過頭就問他,“你又要作甚了?”
    宣仲安強行突破了圍住他的幾個御林軍,朝肖寶絡走了過來。
    但他沒走幾步,還是被人強硬地攔住了,“宣大人,您還在后面,圣上現在還沒叫您。”
    “干啥啊?”鼻青臉腫的肖寶絡抬起頭來,都快哭了,“還讓不讓人說兩句話了?放他過來!是他救的爺,你們早干嘛去了?寶絡爺差點被人打死了你們知不知道啊?小心我跟圣上告你們狀啊。”
    但宣仲安還是被人攔住了。
    “戚,戚統領是罷?”肖寶絡火大了,朝他們的頭副統領看去。
    這戚方元年方四十,是接了霍家的霍溆的位置任的副統領。
    他與霍溆不一樣,霍溆是闖五關過六將,先是一越成為武舉人,后又在各家的比試當中把那副統領奪到手的,他則是老皇帝身邊的老人,這副統領的位置本來就是他的,只是老皇帝當口開玩笑地道了一句當選有才之士,各家開始了爭這副統領的大比試,后來霍溆一人爭得頭魁,把他的位置給搶了,不過,霍溆一退,副統領之位又到了他手里。
    他是天子近臣,從年少時就跟在了老皇帝的身邊。
    他跟了老皇帝二十多年,自然,也是認識肖寶絡的母親的。
    他的命按理說,不是老皇帝給他的,而是肖寶絡的母親給的。
    遂這統領看了他慘不忍睹的臉一眼,別過臉,一揮手,讓人過來了。
    “要說啥啊?”肖寶絡等人近了,撫著嘴抽著氣道:“你趕緊說,本官還要去上藥。”
    “肖大人,”宣仲安過來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見他淡然道,“宣某是想跟您說一句,宣某救了您,您日后也要保重才好,往后做人說話,還是客氣點好,要不您這次是命好,有人救,下次要是沒這么好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肖寶絡氣得眼前一片發黑,當下就吼:“誰放他過來的!”
    這廂肖寶絡被人圍住了往里走,肖寶絡見他們圍著他往太極殿里沖,他真真是火大了,“氣死我了,太醫呢?我快要死了,快給我上藥啊!”
    看他中氣十足的,一時也死不了,太極殿里的太監抬著他就進了門。
    而這邊,宣仲安也被護衛帶著去了偏殿太醫們呆的地方。
    **
    肖寶絡一進寢宮,聞到滿室的苦藥味,當下就驚了,腫得一條縫的眼睛這下往內一縮,連眼睛縫都找不著了,只余一片青腫。
    他當下就消停了,止了嘴里的話,人走過去的時候,安份極了。
    “寶,寶絡?”老皇帝聽到他來了,嘴角動了。
    “是,寶絡爺來了。”老桂子抹眼淚,又叫寶絡:“寶絡爺,您快過來,圣上有話要跟您說。”
    “這是怎么了?”肖寶絡當下就撲了過來,跪到了前面,“舅舅你怎么了?咋的了?別我還沒死你就死了啊?”
    “寶絡?”老皇帝抬了抬眼皮,看到了他的臉,但這時他也不覺得這臉如何了,人活著就是好的。
    “是我啊,是我,舅舅你怎么了?”肖寶絡全身都疼,這時候腦袋更是發懵,卻不知為何,心里卻有著無數說不出的高興。
    老畜牲終于要死了?
    臨死前還能見到他,肖寶絡覺得這真是太好了,他想在這個人身上扎兩刀,把他的爛心爛肺扯出來去喂狗!
    想想都覺得痛快!
    肖寶絡想著,都高興得哭出來了,“舅舅你別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辦啊?”
    “寶絡爺,寶絡爺,您冷靜點……”見他大吼大叫,老桂子也是頭疼,壓著聲音連勸了好幾句,“您聽圣上說,圣上有話跟您要說。”
    “哦,哦……”肖寶絡伸出腫手去握這老不死的手,恨不得他這只手是去掐老畜牲的脖子的,“您說,我聽著呢。”
    老皇帝看著他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不禁想笑,可惜他嘴皮動不了了,他只好朝老桂子看去。
    “圣上無力了,就由奴婢跟您說罷,”老桂子這廂也在床頭跪了下來,跟肖寶絡輕道:“等會圣上就要換血治病了,這一次……”
    “換血?”肖寶絡打斷了他。
    “是。”
    “換誰的血?”
    “這個,您就不需要知道了。”
    “宣白臉的?”肖寶絡看著他道。
    這時,他的小眼睛睜開了一點,老桂子看著他的慘樣,當下就道:“就是他的,這次他十有八*九也是活不成了,您高興了罷?”
    高興了罷?肖寶絡聽著簡直就想大笑,他太高興了,高興得現在就想把老畜牲殺了!
    肖寶絡氣得連牙都顫抖了起來,他咬著抖牙嘿嘿笑的樣子,陰險狡詭,越發顯得跟老皇帝出奇的像。
    不愧為圣上跟那一位的兒子,老桂子心里想著,臉上也是放松了些,接道:“但此事有風險,但您放心,圣上已經做好了準備,就是有那萬一,您定也能安危無恙,就是宮中會混亂一段時日……”
    肖寶絡從牙關里擠出了話來,“如何個混亂法?”
    “就是……”
    “啊……啊……”肖寶絡突然抬頭,大叫了起來:“啊……”
    他叫著叫著,眼淚也流了下來。
    什么日后要保重,這叫他怎么保重?
    他不能讓他義兄前腳救了他出來,后腳就看著他去死啊!
    “寶絡爺,寶絡爺?”老桂子被他猶如困獸嘶叫的聲音叫得慌了起來,這廂外面守著的護衛也都帶著刀劍跑了進來。
    這廂,肖寶絡轉頭撲到了老皇帝身上,此時,他不僅牙是抖的,連手都是。
    他防身的匕首在早前跟奉家那幫孫子打斗的時候丟了,要不然,要不然……
    寶絡哭了起來,他凄慘地喊道:“舅舅,您不要死啊,您死了,那個跟奉家一腿的太子當了圣上,我就完了!”
    老皇帝也是急得喊了兩聲,“莫怕,莫怕。”
    隨即眼睛忙朝老桂子看去。
    老桂子忙道:“您莫怕,太子繼不了位,現在圣上的大軍已經往京城來了,圣上只要有個萬一,他們就會幫著皇太孫和您上位,您放心,您到時候就是攝政王了……”
    “可是,霍,霍家?”肖寶絡喃喃。
    “唉,這就是最為至關緊要的,皇太孫太小了,往后啊,只能您幫著皇太孫與霍家虛與委蛇了,至于冷宮中的那兩位,您也放心,不會讓他們……”老桂子做了個一刀切的手勢。
    肖寶絡都驚了,“霍家不會反嗎?”
    “他們敢!”老桂子冷酷無情地道,“他們不過只是有十萬的調兵權罷了,能調不調得動也不一樣,大不了,把他們一家也殺了,誰敢跟著他們干,殺無赦!”
    那天下就都要反了。
    他們瘋了,老畜牲也瘋了。
    他真該死!
    “圣上……”這時,有人急急進了門來,“宣大人覷見,他說他有話要說。”
    “什么話?”
    “柳太醫他們也來了。”
    老桂子朝皇帝看了過去,見他眨了下眼,方道:“宣!”
    這時,他見寶絡失魂落魄地床前,半邊身子都倒在床上,趕緊去扶了他,又叫人過來:“還不快過來幫忙!”
    寶絡被他們扶到了一邊坐下,茫然地看著他義兄肅容著大步走了進來。
    “見過圣上。”宣仲安一進來,就掀袍跪下。
    這廂,太醫抱了一只已經死去了的小狗進來,苦笑著磕頭道:“回圣上,宣大人身上的血有毒。”
    宣仲安這時也開了口,“回圣上,不是仲安不想獻血,而是仲安身上寒毒本是以毒攻毒而為,體內本就有著兩種毒才安然無恙活了下來,而這種血放在臣身上無礙,但要是換到……”
    “朕不信!”老皇帝咬著牙,擠出了三個字。
    他聲音很小,但因著這是他咬牙切齒擠出來的,宣仲安還是聽到了,當下他二話不說,就伸出了已被割了兩三道的手腕,“您可以找屋內的人一試。”
    老桂子朝老皇帝看去,見他眨了下眼,就當著眾人的面,讓宣仲安放了半碗血,當下他在屋內就找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讓人把他拿下,就把那碗血放進了他的口里。
    小太監喝下血沒半刻,就倒了下去。
    “不,朕不信,他妻兒……”他妻兒怎么是活的?他不成,那承了他血脈的兒子總該成了罷?
    “圣上,臣的血不成,但臣有另外的法子……”宣仲安開了口。
    “什么,您有法子?”老桂子失聲叫道。
    “應該說,這不是臣的法子,是之前單藥王教柳太醫他們的針法,單藥王走之前,還教了他們另一套救命的針法,這個,圣上您是不知道嗎?”宣仲安沉聲道。
    “有,有那個法子嗎?管用嗎?”老太監咽了咽口水。
    “圣上還沒試過罷?可以一試再說。”
    屋內靜默了下來。
    “試。”老皇帝突然叫了一聲,聲音雖小,但在靜默的寢殿當中,卻響在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是,遵旨!”
    太醫向前,宣仲安退到了一邊。
    他正好站在了與肖寶絡相隔不遠的一角。
    肖寶絡還在全身顫抖。
    宣仲安向前走了兩步,低聲問他,“肖大人,還好罷?”
    “為什么?”肖寶絡顫抖著牙,轉過臉,問他。
    為什么不讓老畜牲去死了?
    他臉上本已被打得開了花,這時候眼淚鼻涕流了滿面,更是凄慘無比。
    “您該上點藥。”肖仲安抬了頭,直直對上朝他看過來的老公公的眼,稍微揚高了聲音道:“桂公公,本官可能去外面叫個太醫進來給肖大人上點藥?”
    “咱家派個人去叫就行了。”
    “好。”宣仲安朝肖大人點點頭,又站到一邊。
    肖寶絡不明以然,茫茫然地朝龍床看去。
    他不明白,這老畜牲都要死了,他義兄怎么還要救他呢?
    **
    這一夜,太極殿的燈光亮了整夜,早間老皇帝在手能抬起后,沉沉睡了過去。
    宣仲安這才離了皇宮。
    等他回了歸德侯府,見到了帶隊圍著侯府的御林軍領統郭井。
    郭井看到他,挑了下眉,拱手道:“宣大人。”
    “郭大人。”宣仲安回了個禮。
    “宣大人這是從哪來?”
    “宮中。”
    “哦?”
    “圣上病情已好轉,我留在那也沒什么用了,桂公公就讓我回來了。”
    “沒托您轉告本官什么話?”
    宣仲安搖搖頭,朝他拱手,“沒,忙了一夜,我先回去了,您忙。”
    郭井沒接話,這門還是要守著的,便道:“好。”
    但他也知道侯府這一劫應該是又過了,半夜他就沒收到沖進侯府活抓侯府家小的命令,想來這位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又想辦法把事情躲過去了。
    宣仲安身邊的阿莫叩響了侯府的門。
    門內,只聽人叫了一聲,“誰?”
    “我,阿莫,長公子回來了。”
    “長公子?”門內的人一驚。
    “是我,是昌平叔罷?”
    “真是長公子,快,快去跟少夫人回話。”里頭的人大叫,門長長地“嗡”了一聲,侯府的門開了。
    宣仲安走了進去,沒走幾步,就見侯府大門的前殿當中走出來了一個人。
    她面容素白,卻華衣寶釵,那緩緩走來的樣子,就像上古寶殿當中走來的華美貴婦,孤傲、冷靜、自持,美得不可方物。
    宣仲安抬頭怔怔地看著她,許雙婉近了,朝他施了一禮,“您回來了。”
    “嗯。”宣仲安應了一聲,眼睛看著她的臉沒放。
    “累了嗎?”她道。
    宣仲安閉上了眼,笑了一下,才睜開眼與她道:“累了。”
    太累了。
    他在一夜之間,下了無數個決定,試圖力挽狂瀾,保住命,也保住以后……
    太難了。
    還好,他做到了。
    “那回去休息一會罷?”
    “好,回去休息。”宣仲安看向了前殿,見殿中沒有走到別的人,他問:“就你在?”
    “父親半夜還在,后來我看天色不早,就勸他回去歇息了。”
    “是嗎?”
    “是。”許雙婉不想在這時候與他說道太多,“我們回去罷。”
    宣仲安一回到了沁園的臥室,他就倒在了床上,他閉著眼,由著她拿帕子擦她的臉,問她道:“孩兒呢?”
    “送出去了,應該正跟他小叔在一塊。”
    宣仲安很久都沒出聲,等她給他擦腳的時候他才道:“小五會照顧好他們的,先別忙著接他們回來。”
    “是。”
    “婉姬?”
    “誒。”
    宣仲安睜開了眼,看著床頂道:“京中要起血腥了,你關好門。”
    “好。”
    宣仲安又閉上了眼,等腳進了被子,他朝她伸手,“你過來一下。”
    等她握著了他的手,宣仲安別過臉,把臉埋在了她的腹中,過了很長的一會,他嗚嗚哭著的聲音越來越大。
    “別這樣,”許雙婉抬起頭,忍著眼里的淚,撫著他的頭發道:“別哭,長公子,你哭我心里難受。”
    她真是見不得他哭。
    宣仲安沒有說話,他在妻子的懷里睡了過去,許雙婉等他睡了,也沒怎么動,抱著他閉了會眼,聽到虞娘過來叫她,這才把他放到了床上。
    她走時,他突然睜開了眼,抓住了他的手。
    許雙婉低頭,伸手合住他的眼睛,“家中還有事,我去處置一下。”
    宣仲安沒有動。
    許雙婉把手覆住了他的手上。
    良久,他松開了手,疲倦萬分地道:“去罷。”
    是他對不住她。
    一早,他就對不住了。
    **
    婆母昨晚半夜啼哭不休,發了燒,許雙婉一直坐在前堂等著隨時可能會到的噩耗,也就沒過去,就讓前來的公爹回去了。
    這廂婆母醒來鬧著非要見她,許雙婉只能過去一趟。
    聽軒堂前面的血腥已經洗干凈了,明亮的陽光下,見不到絲毫昨夜兇惡博殺的痕跡。
    她進了門,宣宏道見到她,如獲大赦道:“你快進去安慰下你母親,就說沒事了,我們不會有事,你不會丟下她。”
    許雙婉朝他福了下腰,進去后,就見她眼睛已哭腫的婆母朝她探出了手,哭道:“雙婉,你總算來了?你怎么才來啊……”
    許雙婉走過去拍拍她的手,道:“有事去了,事情忙完了就來了。”
    “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跟你父親了走了,嚇死我了……”宣姜氏一見到她,這心才放下來,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等許雙婉出去,宣宏道已經不在聽軒堂了,他去了沁園。
    長子在里頭睡著,宣宏道沒進去,在外面的小亭子里坐著,許雙婉進去探過人后,端了茶水過來去了公爹坐的亭子。
    “辛苦你了。”宣宏道喝了她一口遞上來的茶,道。
    許雙婉淺淺一笑,看著園中茂盛的樹木與草過,過了一會,她轉過頭來與歸德侯道:“父親,我是自許家來,但我會死在宣家,陪著您的長子仲安一直走到我無法活下去的那天……”
    她又轉過了頭,抬頭看著歸德侯府繪著飛鳥走獸的屋檐,“這里是祖宗的地方,是您的家,也是他的家,也是我要住一輩子的地方,我想,如若可以,我想好好守一輩子,您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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