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完后,白蘇燕立刻調整成溫順的妃嬪模樣,她不過是一個妃子,有什么資格過問這些事。
坐她對面的秦貴人看了眼諸人的反應,又垂下眼,仿佛沒聽見過一般。
溫玉夫人笑容有些僵,倒也沒把不滿擺在臉上,可桌子下的一雙手硬是扯壞了袖口。
王賢妃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露出溫婉的笑顏來,“母后賜下的人,一定是頂好的。”
珝月太后嘆了口氣,“說不上頂好的,只是看著好生養,陛下至今無嗣,這可如何是好?”
王賢妃與溫玉夫人皆是黯然,兩人前者在陛下身邊三年,后者一年,可至今仍無一兒半女的。
珝月太后道:“既然你們沒意見,那流蘇你去把人帶來。”
“諾。”太后身邊的嬤嬤,奉命退下。
不過這一盞茶時間,流蘇便從側殿帶進來兩名梳著元寶髻,著粉色襦裙的少女。
看到這兩人的模樣,王溫二人悄悄松了一口氣,溫玉夫人扶了扶發髻,甚至是有幾分嘲笑的味道。
正如太后說的,兩人容貌皆不出色,一人叫窈窕,卻長得十分喜氣,圓圓的臉上兩個圓圓的酒窩,身段有些豐腴。
另一個叫琴瑟,相較一般女子而言,顯得有些高壯,長得只能說是周正,看起來很是木訥。
“奴婢窈窕/琴瑟叩見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金安,”兩人拜完太后,再拜在座妃嬪,“奴婢見過諸位娘娘,愿諸位娘娘安康。”
珝月太后道:“此二女,哀家做主給她們一個苑人身份,內務府也都掛上了綠頭牌,給后宮湊個六六大順,比一桌葉子牌要強。”
“母后說的是,是兒臣思慮不周,疏忽了。”王賢妃作為后宮掌事人自要第一個出來認錯。
溫玉夫人扁了扁嘴,一臉委屈,“姐姐空有一個主事的名頭,內里這些事姐姐也不好真的插手,母后您要幫幫姐姐,幫幫您的侄女啊!”
白蘇燕狠狠掐了自己幾下,才沒笑出聲來,這溫玉夫人跟王賢妃真的沒仇嗎?
先不說鳳印現在是在太后手上,就說她每次講話聽著像是在幫王賢妃,可講的話都模棱兩可,聽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意思都是不一樣的。
珝月太后瞥了她一眼,才轉頭對王賢妃道:“你若有個一兒半女,也不會就這點分量,養好身子才是正經。”
聞言,王賢妃面有喜色,臉上也帶出兩朵紅暈,這一番話變相是同意只要她生下孩子位份便可再往上抬。
“好了,也到下朝的時辰了,你們都回去等著翻牌子罷。”
“諾。”
翻牌子并不意味著侍寢,僅僅是白日里伴駕,只是到了晚間,順道侍寢的可能性很大,前提是陛下不會想到再翻次綠頭牌。
回到流螢殿,白蘇燕在外人面前的笑容終于垮了下來,若她一開始就是入宮的秀女,就不會有這么多的抵觸了……吧?
冬至與夏至對視一眼,示意殿內的小宮女下去,才小聲詢問,“娘娘這是怎么了?不舒服?”
白蘇燕搖了搖頭,“只是這宮里的人心思都七彎八繞的,應付著有些累。”
夏至扶著她在榻上坐下,嘆息道:“若沒這些事,只怕娘娘也不會入宮來……”
“住口!”冬至皺眉低聲叱道,“你想害死娘娘嗎?”夏至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小臉刷得白下來,捂住檀口,一雙杏眸不安的打量四周,沒看到什么人才放下手來。
白蘇燕理了理鬢邊碎發,“好了,既入了宮,就要早些適應,謹言慎行。”
嘴上這么說,她心中亦是感慨,若沒這些事,三年后就十九了,過了選秀的年紀了,今年是差不多要準備嫁人又或者她仍是在戰場上馳騁。
“妍妃娘娘,”綠腰在門口揖禮,“啟稟娘娘,徐公公來接您前去伴駕。”
白蘇燕頓時有些緊張,深呼吸幾次,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本宮知道了,你請徐公公去前廳喝茶,本宮稍稍梳洗馬上來。”綠腰領命去了。
換了件裙擺繡幾朵紅梅的綢裙,眉間點了一抹絳紅,戴上一副紅寶石耳環,攬鏡自照,也像個伴駕的樣子了。
扶著冬至的手到了前廳,一名二十歲不到的公公上來見禮,“奴才見過妍妃娘娘,愿娘娘安康。”
白蘇燕:“勞煩公公久候,這是一點心意,公公拿去喝茶罷。”抓了兩把金瓜子放在冬至攏起的雙手里。
“娘娘這樣說,可是折煞奴才了,”徐公公一面躬身說著,一面笑逐顏開地接過冬至捧過來的金瓜子,“如此,奴才就謝過娘娘了,軟轎已備好,可還有什么別的需要帶上?”
白蘇燕,“可以了,莫讓陛下久候了。”
軟轎一路平穩,卻沒有按往常的去東苑,反而往御花園方向,七拐八繞的,遠遠望見一座建在假山石上的涼亭,亭中面對面地坐了兩個人,走到亭下,卻只有洛霜玒一人。
下了轎,行禮后,洛霜玒親自拉著她進亭子里入座,“這是上貢的新茶,蘇蘇嘗嘗。”
白蘇燕不懂茶,只知道喝茶的順序,青花瓷中清澈的茶湯,茶香氤氳,入口……真的就比水苦了一點,澀了一點。
“如何?”
白蘇燕放下茶盞,垂眸恭順道:“既是貢品,自是好的。”
洛霜玒揚了揚軒眉,抿了一口清茶,“其實今年的新茶還沒開采。”
白蘇燕偷覷一眼,看他并無異色,依舊恭謹,捉摸著道:“臣妾愚笨,不懂這些雅事,請陛下恕罪。”
洛霜玒放下茶盞,以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蘇蘇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孤不是要你變得與后宮里的女人一樣,一個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就會走錯路,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罷。”
“……諾,臣妾告退。”白蘇燕一時間也有些迷糊,她明白自己如今的境遇,能入宮便是還有利用價值,只是不知他要她做些什么,而且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難以同時兼顧兩個身份,她是洛霜玒的妻妾中的一個,亦是他的妃子。
先頭,洛霜玒提議過,完成他們之間的協議后,她就可以改頭換面,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去生活。
可是,改頭換面,舍棄名姓,她還是她嗎?
所以入宮后,就沒想過再出去,她以為自己準備好了,卻發現自己內心深處還是有那一份不甘。
白蘇燕走后,一名俊朗的少年手持茶盞,緩步踱入亭中,“嘖嘖,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讓我大傾一代女將變得如此溫婉恭順,讓人都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弱女子,是死守玉函關七天七夜的白家阿蘇。”
洛霜玒替他續上清茶,“她只是還沒找到自己的位置罷了。”
少年的眉目與他有五分像,只是更硬朗些,“講真,如果這白蘇燕真的……”
洛霜玒斟茶的手一頓,很快恢復自然,放下茶壺,“看在他兄長的面子上,孤保她一世榮華,再說沒了一個白蘇燕,還有其她的人可替代,對了,十弟,過兩天你就要去北境巡視了。”
十皇子,洛霜玙將茶水一飲而盡,頗為瀟灑,“皇兄放心,不出一年,皇弟定還你一個清靜的北境!”
洛霜玒搖了搖頭,語氣無奈,“莫要逞強,自身安危為上。”
另一面,白蘇燕心中煩悶,便半路下轎,只帶著冬至在御花園中閑逛,皇家御園,自是被專人照料,收拾的妥帖,一年四季都是繁華盛景,美不勝收,只是在她眼里看來卻只覺得刺眼。
過了一彎拱橋,隱約聽見錚錚琴聲,白蘇燕下意識去聽,是《出塞曲》,彈琴之人手法嫻熟,雖用的古琴,彈來少了琵琶的悲愴,多了些平和清朗。
彈琴之人在橋頭供人小憩的石桌旁,圓心髻,蓮青色長袍,不是秦貴人,又是誰。
秦貴人并沒有因為她的來到而停下,琴曲繚繞,琴邊香爐煙霧裊裊。
白蘇燕抬手制止宮人出聲,靜靜站著聆聽,昭君出塞,美人遠嫁,為國為家,自此山高水長,不見故鄉雁,死后可有魂歸故里?
一曲終了,秦貴人起身見禮,喚回白蘇燕游蕩的思緒,“秦貴人請起。”
秦貴人:“是嬪妾驚擾了娘娘,還請娘娘勿怪。”
白蘇燕勉強笑笑,秦貴人帶著幾分試探的問道:“嬪妾看娘娘面有憂色,不知能否讓嬪妾知曉?”
白蘇燕有些意外,心生警惕,秦貴人坦然與她直視,“嬪妾只是想能幫上娘娘一二。”
心中幾分遲疑,有些事也是身邊的人不能解答的,陛下說,秦貴人以前是有個青梅竹馬的,若非太后旨意,她應當是嫁予她的竹馬。
“只是有些煩心,秦貴人可愿與本宮同游?”白蘇燕出聲相邀。
秦貴人一禮,“自當從命。”
兩人令宮人遠遠跟著,相攜走了一會,白蘇燕才開口,“聽聞貴人以前是有一位竹馬?”一面說,一面觀察秦貴人神色。
秦貴人聞言,只做一笑,“娘娘是想問若無太后的旨意,嬪妾是否還會入宮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