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的采菊也進了來,看到這般景象,“萬佛啊,小主!”一把推開無措的語書,幫著折蔓將秦貴人小心放回床上,又拿了藥丸喂秦貴人服下,看人漸漸睡沉,才松了口氣。
轉頭一看,語書還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采菊勉強扯開眉眼,笑著上前拉著她到了前頭。
采菊道:“雖不知是何要緊事,但姐姐也看到我家小主的模樣,還請姐姐回去后,請賢妃娘娘寬恕一二?!?br/>
語書此時也回過神來,“小主身子向來不好,這我們娘娘是知道的,且娘娘素來大氣,斷不會多想,你與折蔓就好生伺候小主,我便先走了。”
采菊道:“我送送姐姐。”
語書道:“哎呀,不過隔壁,近的很,不必送了,妹妹還是回去照看小主吧!”
話雖如此,兩人推諉間,采菊還是將人送到了風止宮正殿前。
看語書走遠,本該出宮的秦不尋在此時陰沉著臉,背著手從正殿中走出,采菊忙迎上去,急切的道:“回大人,小主此時狀況很是不好,加上剛才奴婢喂得鎮心丸,今日已經服了第四顆了!”
秦不尋哼道:“擅自停藥一旬,如今不過連服第四顆,還能吃藥就該感謝佛祖保佑了!”
采菊跟在秦不尋身后,小心勸道:“大人,您也知道小主脾氣隨您,奴婢真拿她沒辦法,還請大人……多多擔待?!?br/>
秦不尋抿著唇,腳下步子也快了些,綠絳殿前,折蔓也是焦急地來回走動,遠遠望見他們,大大松了口氣,迎上來,“大人您可來了!”
進了內室,看到躺在床上一臉病態的秦貴人,嘆了口氣,自藥箱中取出一應工具,準備行針。
語書回到幽篁殿,竟比去霜泊宮的訴樂還晚,王賢妃懷了身孕,情緒起伏本就大,加之心思原就敏感,看語書面有異色,就免不了多想。
火一上頭,居然忍不住發作起身邊的人,“怎么,你這是去的哪???是去看了御花園新開的碧臺蓮,還是東苑新貢的十八學士?”
四名大宮女齊齊一愣,語書急忙跪下,“娘娘恕罪,是秦太醫讓人攔著不讓奴婢進去,說是秦貴人大不好?!?br/>
一聽到秦貴人,王賢妃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是什么東西,居然勞動太醫院之首為她診脈?秦不尋也是個不知尊卑的,陛下,秦不尋半年前害的臣妾滑胎,六個月的男嬰……”想到那六個月的男胎,王賢妃只覺得胸口絞痛,紅了眼眶,珠淚滾滾。
洛霜玒只拉住王賢妃的手嘆息,“菲菲,大約那孩子也是與我們無緣,半年前是孤的疏忽,沒有讓秦太醫全權看顧,唉~”
一旁侍候的言詩忙道:“娘娘莫傷心了,若氣不過,就讓陛下革了黃鎏的職,叫他滾出京城?!?br/>
這話提醒了王賢妃,半年前懷孕,為求穩妥,宮內是陪嫁醫女,訴樂,宮外太醫院里有王家安插的黃鎏。
洛霜玒也提過一次令秦不尋負責王賢妃的龍胎,被她以尊卑有別給推了,請求令黃鎏全權負責,回去后,僅是讓秦不尋檢查藥方,無誤后讓黃鎏照方子抓藥煎藥。
按理,全是自家人,應當無虞,偏偏六個月的時候,腹痛難耐,很快就見了血,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就這么沒了,那副藥方前前后后看了幾遍,甚至托了關系,讓訴樂帶出宮去找了民間名醫,也看不出問題。
診脈、開方、抓藥到煎藥全是他們王家的人,滑胎了還真怪不到他秦不尋頭上,尤其那時候秦貴人身子不好,更是理都懶得理黃鎏。
理順邏輯,王賢妃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此刻,她還能借著肚子耍小性子,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鬧,就是無理取鬧,乃一宮之主大忌。
洛霜玒也在此時憤然道:“黃鎏這庸醫,白白占了左院判之名,孤這就廢了他!”
“陛下不可!”王賢妃下意識阻攔,抿了抿唇,肅然道:“臣妾有罪,是臣妾僭越了,黃太醫雖是太醫署,但也是朝廷命官,豈能為了臣妾一介婦人而廢止朝廷命官,以情廢禮,非明君所為。”
洛霜玒似氣還沒消,冷然道:“太醫罷了,況且你不一直喜歡看《長生殿》嗎?”
王賢妃雙手合住他的左手,“陛下,盡管臣妾羨慕李楊愛情,但是陛下不是唐明皇,臣妾也不愿做楊貴妃那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之流。”
洛霜玒起身將她攬進懷里,輕撫王賢妃的烏發,“菲菲真是孤的賢內助。”
王賢妃紅了臉,“陛下。”
上頭溫情脈脈,下頭的語書大大松了口氣,其她的陪嫁大宮女亦是,心神一松,背后已經被冷汗浸透。
秦不尋執掌太醫院是陛下推薦的,而秦不尋任職太醫院的條件便是由他專門負責侄女秦貴人的舊疾。
換而言之,同意秦不尋照料秦貴人的是陛下,若王賢妃責罵秦不尋不知尊卑禮數,就是變相在斥責洛霜玒。
在一番安慰后,王賢妃也回過味來,俏臉一白,小心偷覷洛霜玒臉色,見他并無慍色,要再提怕他反應過來感到不快,不提又怕為日后留下芥蒂。
王賢妃還在苦惱,洛霜玒已放開她回到座上,“你繼續說,秦貴人如何了?”
語書小心答道:“秦貴人舊疾復發,奴婢去時,綠絳殿已經傳召秦太醫,故而奴婢在殿外候了許久?!?br/>
王賢妃不等洛霜玒再問,一副關切的模樣急忙問道:“這是怎么了,早上還好好的,是用了什么沖撞了?”
語書道:“秦太醫說了,此次是突發舊疾,跟吃食無關,奴婢看了,秦貴人臉色蠟黃,坐都坐不起來,怕是來不了了?!?br/>
在一旁當了半天壁花的溫玉夫人哼了一聲道:“一個兩個還真趕巧,全都稱病,讓賢妃姐姐大著肚子還要熬神?!?br/>
王賢妃道:“說的什么話,誰沒個小病小災的,不過也是宮里人少……明年陛下整壽,不如提前在世家女子中小選一番?”
洛霜玒搖了搖頭,“那些有的沒的就先別管,這厭勝是怎么一回事?”
王賢妃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才一臉凝重的道:“臣妾已命人去問過話,現已將相關人等提來,扣在后廂房里,言詩?!?br/>
言詩跪至語書身旁,“啟稟陛下,據同房的窈苑人說,前段時間琴苑人身子就不是很好,以為只是風寒就沒敢勞煩太醫,不想突然就去了,窈苑人感念,求拿件東西留個念想,內務府的公公怕會傳染自是不肯,拉扯間,就發現了一個絹扎的小人,上面寫了肖常在的八字。”
“肖常在?”
言詩道:“奴婢也問了肖常在,她也覺得奇怪,據肖常在之言,自她入住柳葉院以來,就閉門靜養,素日也與琴苑人都不曾見過一面,可能是爭風吃醋?”
厭勝之術,自古有之,可大可小,在宮里是明言禁止,可這事處理起來端看當今的心情。
厭勝原只是后宮婦人祈求寵愛或是子嗣的巫術,久而久之,又衍生成互相詛咒之術。
厭勝此等物件做起來容易,一塊木頭、一塊布甚至一把稻草,故而也是屢禁不止。
默了良久,洛霜玒才道:“既是爭風吃醋,此事就到此為止了,后宮當以和為貴,才這么幾個人就出事,再過三年又來一批,按這風氣,到時候豈不要大鬧天宮?”到最后,語氣已是很不客氣。
王賢妃不顧身子,跪在他腳邊請罪,“臣妾有罪,臣妾保證以后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洛霜玒撫了撫額頭,嘆道:“菲菲,此事上,你令孤失望了,好了,孤去看看喬貞,她膽小,此番無妄之災,必是心驚肉跳,惴惴不安的?!?br/>
也沒讓一地跪著的人起來就起身而去,走至門口,洛霜玒回身道:“對了,明年是孤整壽,小選就不必了,把宮中位份低的人都進一階罷,你現在有了身子,就攬個總好了,讓溫玉主事,妍妃近來身子也還好,大可也讓她做點事?!?br/>
王賢妃與溫玉夫人起身叩謝稱諾,看他身影消失在門口,言詩直起身,小心扶起王賢妃,“娘娘,小心?!?br/>
王賢妃這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訓斥,一時間整個人都暈暈乎乎,被扶坐到位置上,許久都回不過神。
言詩喚了好幾聲,王賢妃也只是怔怔的念叨,“他從未這樣指責于我,他對我從未如此……從未……”
一旁的溫玉夫人垂頭看著自己腰間紋三彩五尾鸞鳳的綬帶,彎了彎嘴角,很快眼中又浮上一層悲哀之色。
另一頭,說是后廂,其實是將肖常在等人關在久無人用、擺了不過幾張積滿灰塵的、搖搖欲墜桌案的房間。
樂公公以袖拂去一缺了角的矮榻上的灰塵,又自袖中抽出一方絲帕鋪上,才托著肖常在緩緩坐下。
窈苑人位卑,自不敢沒得到招呼,就和比她位份高的肖常在一同坐下,平日里,她連丫鬟都是和別人共用她住的花落弄甲字號的,叫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