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主播一到周末直播,人氣都會有點變化。
周末,放假了,粉絲有時間看直播了。
但連奚不同。
他的直播間,常年就三四個粉絲轉悠。
三四個粉絲變成四五個粉絲,這叫有變化嗎?
打開斗牙直播,看到那些人氣幾百萬、上千萬的大主播,連奚羨慕地多看了好幾眼,但一想到他們要一晚上連續(xù)七八個小時和粉絲聊天扯淡,他的仇富心理又好了許多。
我們啞巴直播間也挺好的!
【主播今天晚了兩分鐘,沒準時直播啊?!?br/>
連奚:“吃飯晚了點。”
過了三分鐘,想了想,補上一句:“今天打諸葛亮,國服單子?!?br/>
直播間靜悄悄的,沒人回他。
連奚也沒在意,他默默地排位,打單子。
等過了一個小時,來了幾個眼熟的粉絲。他們點評了下連奚的游戲水平,刷了幾波“666”后,又開始自顧自地拿他的直播間當聊天室,聊了起來。
【隔壁主機游戲區(qū)的那個大主播氫氣真是倒霉??!】
【又咋了兄弟?!?br/>
【兄弟你還在火星種土豆呢?】
【沒啊,我上周看了,那個氫氣是個海王渣男,艸粉就算了,艸了榜上富婆,居然還劈腿。人家富婆把聊天記錄都發(fā)出來了,你沒看到?他怎么倒霉了,不是人人喊打么?!?br/>
【還富婆呢?你在火星種香蕉呢吧!早反轉了!前兩天熱搜就說了,什么富婆,就是個窮逼屌絲女。把自己的學費全給主播送禮了,還偷偷拿了家里存折給主播刷禮物,裝富婆!】
看到這兩人的對話,連奚愣了愣。
氫氣?
一個月十三萬的氫氣?
裝富婆?
啊!是上周忘記吃的那個瓜!
這下連奚來了精神,一邊悄咪咪窺屏,一邊裝作不在意地繼續(xù)打游戲,還順便拿了個四殺。
【主播666666】
【氫氣老倒霉蛋了,以為跟個富婆談戀愛,結果是假的!這女的還特恐怖,你去看看氫氣爆出來的聊天記錄,這女的老pua了,整天尋死覓活地要氫氣這不許干,那不許動。連他感謝女粉送禮物都要鬧。氫氣跟她提分手她就要挾自殺,還發(fā)過自殘照片,老恐怖了?!?br/>
另一個粉絲久久沒回這個粉絲。
過了十分鐘,他終于回來了。
【真死了?。?!】
【啥?!】
【兄弟快去看熱搜!這女的真死了?。?!】
連奚:“????。。 ?br/>
嘩啦啦,直播間里本就不多的粉絲全跑光了。
他們可以去吃瓜,連奚卻還要繼續(xù)直播。
等到一局游戲打完的間隙,他打開微博熱搜,很快看到了熱搜第九。
#氫氣 貓毛醬#
點進去一看,熱門微博第二個,就是貓毛醬的基友。
【阿茲卡班的喬喬:這下你們滿意了吧!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她只是喜歡一個人,他們在談戀愛,所以他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她就難過,這有錯嗎?貓毛走了,你們每個人都是殺人兇手!你們善良點,積點口德吧![圖片]】
圖片是一張微信截圖,上面基友詢問貓毛醬,問她怎么兩天沒出現(xiàn),是不是還在為渣男難過。
過了幾個小時,貓毛醬才回復。
【我是她的舅舅,她已經(jīng)走了,上周六割腕自殺了?!?br/>
那條微博底下,很快有3000條網(wǎng)友回復。
【666,這種圖我一分鐘能p80個。】
【wow,人家一個主播,感謝粉絲送禮物她都能鬧得在家里亂砸亂踹。女拳警告!】
【感謝女粉絲的禮物叫打情罵俏?道德標兵怕了怕了。】
這是是貓毛醬的基友昨天晚上發(fā)的微博。
因為被網(wǎng)友怒噴,她連夜買機票飛去貓毛醬老家,最后在醫(yī)院里拿到了死亡證明。
連奚又點開了一局排位,匹配的時間很長。他垂著眼睛,看著三個小時前,這個基友發(fā)的最新微博。
【阿茲卡班的喬喬:這下能證明,貓毛醬是真的走了吧![圖片]】
這條微博評論直接過十萬。
一刷新,每分鐘增加近千條評論。
點開熱門評論,一部分是在惋惜一個年輕女孩的逝去,一部分是在幫她譴責渣男。還有一部分理中客則是客觀分析起來。
【首先,很惋惜貓毛醬的離開,唉,真的不值得。
看主播說貓毛醬自殺前對父母說,受夠這些在網(wǎng)上罵她的人了,我去看了下貓毛醬的個人微博,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在罵她。
但其次也得說,她的死不僅是因為網(wǎng)絡暴力,還因為渣男,因為她太戀愛腦了!
一個男人值得嗎?
你爸媽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供你吃喝,供你上學,你就這樣為一個男人尋死覓活,為一群不認識的網(wǎng)友自殺。你想過你爸媽嗎?
更何況這個男人還不愛你!】
這個長評發(fā)了幾段才發(fā)出來,很快被頂上了熱門評論第一。
連奚囫圇吞棗地吃完了瓜。
事情是這樣的。
主播氫氣的榜四富婆叫“貓毛醬”,兩個人半年前開始網(wǎng)戀,后來奔現(xiàn)。但自從同居后,這個貓毛醬刷的禮物變少了,同時還開始對氫氣管東管西。不允許這樣,不允許那樣,他和女粉絲有一點點互動,貓毛醬都要炸。
氫氣不堪其擾,提出分手。可他一提分手,貓毛醬就鬧,甚至還威脅自殺。
后來,氫氣出軌了,貓毛醬怒掛渣男和小三。就在全網(wǎng)一邊倒地罵氫氣時,氫氣發(fā)出和貓毛醬的那些截圖,又有許多網(wǎng)友站在了氫氣這一邊。
最終,噴貓毛醬的占了大多數(shù)——
人家氫氣早就不止一次地提過分手,是你用自殺當威脅!
出軌雖然有錯,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因為你不給人家分手?。?br/>
在經(jīng)受了長達一周的網(wǎng)絡暴力后,貓毛醬真的自殺了。
下了播,連奚刷牙時又想起這件事。他并沒有再繼續(xù)吃瓜,只是忽然想到……
原來現(xiàn)在連死亡都要證明了啊。
***
貓毛醬自殺,就算她的父母告訴基友,說是因為網(wǎng)絡暴力自殺。
氫氣的直播也受到了很大影響。
氫氣直接掛出請假條:【去送她最后一程,停播一周?!?br/>
經(jīng)此事件,氫氣的路人風評差了許多,但他的粉絲數(shù)暴增一百萬。他的榜一大哥更是怒砸二十萬,放出話來:【去吧小伙子,做個男人!】
月入十三萬的大主播,離連奚太遠。
每天發(fā)生的事也太多。
過兩天就發(fā)生了一起公交車墜河事件,又把網(wǎng)友的目光吸引過去,氫氣和貓毛醬的瓜瞬間就餿了。
進了九月。
房產(chǎn)中介小劉又打來電話。
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連奚臉色一變。
三百塊,不用這樣吧……
他硬著頭皮接了這個電話。
小劉笑著說:“連先生早啊,您起得真早?!?br/>
連奚:“三百塊真不用還?!?br/>
“……”
“咳,不是這個。是那個,連先生您記得我和您說過,您現(xiàn)在這個房子是個四居室,160多平。以前沒出事前,地段很好,房租很高,要租很多人的。”
“……”
連奚:“你好像說過?!彪m然他給忘了。
“您還記得就好。其實房東出租給您的是主臥室,還有廚房、客廳這種公共部分。但還有三個房間是空的。您沒用吧?”
連奚:“房東鎖著的。”
小劉:“哦哦哦。是這樣的,本來我以為這房子不會有人再租了,誰知道居然又有個人想租?!?br/>
連奚:“???”
“您放心,這人很靠譜的。他是蘇城大學的研究生,今年剛考進來的,剛來蘇城報道。他和您一樣膽大,不怕兇宅,所以就租了。您不介意和人同租吧?”
“……”
“不介意?!?br/>
“那就好!”小劉松了口氣,“我已經(jīng)和房東商量過了,您的房租每個月再減四百,以后一個月一千二就夠了?!?br/>
“……”
“您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我?guī)松祥T看房。他得看過后才能簽合同?!?br/>
“都可以。”
“那我們現(xiàn)在就上來啦?!?br/>
連奚:“???”
一分鐘后,門鈴響了。
連奚打開門。
穿著小西裝、一頭短發(fā)的女中介連連道謝:“謝謝了連先生,您在家真是太好了,幫了大忙?!?br/>
連奚朝她點點頭,接著抬頭看向她的身后。
光線昏暗的樓道里,站著一個穿著嘻哈風格t恤,脖子上還戴了個骷髏頭項鏈的單眼皮年輕男孩。此時此刻,他也正好奇地上下打量連奚。
新租客長得不錯,放中學時期應該能混個班草當當。就是個子不高。
連奚多瞄了眼。
最多168。
“我來給你們介紹下。連先生,這位是蘇驕,剛考上蘇城大學的研究生,高材生,說起來和您還是校友呢。蘇先生,這位就是連先生,他上個月就住進來了?!?br/>
嘻哈男伸出手:“哈嘍,我是蘇驕,天之驕子的那個驕?!?br/>
連奚回握:“……連奚?!?br/>
小劉:“那蘇先生,我們先看看房子?”
“好??!”
說完,蘇驕拖著行李箱就進來了。
連奚:“……”
有備而來??!
小劉帶著蘇驕去廚房、客廳看了看,又用鑰匙打開門,給他看了看屬于他的次臥。蘇驕非常滿意,當即就簽了合同。
小劉:“那我就先走啦,謝謝你們。蘇先生、連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br/>
蘇驕揮揮手:“慢走啊?!?br/>
連奚:“慢走。”
咔噠一聲,門關了。
空曠的房間里,萬物瞬間歸于寧靜。
“……”
“……”
連奚尬得頭皮發(fā)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快速地憋出一句“你慢慢收拾行李”,就趕緊回到房間,把門關上。
靠著門板,連奚緊繃的大腦這才放松下來。
幸好。
幸好他當初覺得自己一夜暴富,有錢了得奢侈一把,心一狠,租的是主臥,有獨立衛(wèi)浴。
要不然……
這日子沒法過了!
***
日子,當然還是得繼續(xù)過的。
連奚唯一慶幸的是,新租客是個苦逼的研究生,剛到大學報道,一進校門就被導師師兄師姐連著使喚,兩人碰面很少。就是有時連奚早上去廚房泡豆?jié){粉,偶爾能碰上蘇驕出門上課。
“起得挺早啊。”
“……你也蠻早的?!?br/>
“我要上課啊。”
“是哦?!?br/>
空氣都被尬住了。
回到自己房間,連奚埋頭打國服單子。
哪怕不開直播,他也要打游戲,這是他的工作。
就這樣,一整天過去了。
天色漸暗,傍晚六點,連奚點了份外賣,準備吃完就直播。
又開了局游戲。
打完這局,連奚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廚房,給自己倒杯水。他才走到一半,忽然,門響了。
“咚咚咚——”
連奚腳步頓住。
他看向黑漆漆的大門。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富有規(guī)律,悶悶的,有條不紊的,一聲聲敲著。
不快也不慢,每一聲都像掐準了點。
沒按門鈴。
“咚咚咚——”
連奚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然后。
“……”
只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只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
然而這一次,裝死戰(zhàn)術似乎失效了。
門外的徐浪有耐心極了。
他一下下地敲著,也不吭聲,也不走動。
就木著一張冰冷發(fā)白、沒有表情的臉。
抬手。
敲門。
抬手。
敲門。
……
敲了整整半個小時。
連奚忍無可忍,刷的拉開門:“我不簽!你走吧,你再這樣我就報警……”
聲音戛然而止。
連奚雙目睜大,他微張著嘴,目光停在男人腦門那個血淋淋的窟窿上。
剛才在貓眼里他只瞥了一眼,光線太暗,沒有看清。
現(xiàn)在,他看清了。
徐浪僵直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他仿佛沒理解為什么門突然開了。過了許久,他才轉動脖子,看向連奚。
嘎吱嘎吱。
他的脖子骨頭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我是寶石公會的超管流浪?!?br/>
純黑的瞳孔一點點擴散,侵略眼白。
他用那雙純黑色的眼睛木木地望著連奚。
然后張開口,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獰笑。
“……簽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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