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攻打朝城的奏報通過各種渠道傳遞鸞城,羽青鸞、裴曦、瑞臨長公主、裴昶幾乎是前后腳收到消息。
    羽青鸞懷胎將近八個月，肚子已經(jīng)有些笨重,她留在府里養(yǎng)胎處理日常政務(wù),去玄甲軍大營和巡邊這類事情便交給羽九玄去辦,由羽焦明陪同做伴。
    姐弟倆在花丘收到奏報，一面派人送回飛快送去給母親，另一面則派人去礦區(qū)軍需部通知父親,他倆坐上鸞在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羽青鸞收到奏報,派人去海鎮(zhèn)接鎮(zhèn)國夫人和老鎮(zhèn)武侯裴略,又派人去通傳門郎將,將府邸就在旁邊的王公大街上的太師、太傅、太保三公以及各部尚書都召來。
    三公和各部尚書的衙門都在公侯大街上,最先趕到南疆王府議事大殿。
    打仗，打的是錢糧物資,種地、經(jīng)商、開作坊樣樣都不能缺。南疆之前定的策略是趁著大鳳朝四處打仗,從奴隸販子手里大肆買來奴隸開荒，那些在戰(zhàn)亂中被擄為奴隸的良民、士族豪商查清楚底細(xì)來歷沒有問題的都放回良籍,讓他們在邊林、上隅、密林等幾地或開做坊、或做買賣，最大限度地發(fā)展民生經(jīng)濟(jì)，以支撐用兵。
    買來的奴隸、逃荒過來的良民們,都需要糧食安置，使得儲糧并不多，南疆發(fā)展迅速,根底并不牢固,還需要再穩(wěn)兩年夯實(shí)根基,方才到出兵之時。
    玄甲軍早已渴戰(zhàn)，再出裴貞之事，南疆用兵之事便已經(jīng)不好再拖延，不然損失的不止是士氣，更是眾人無法咽下這口氣。
    羽青鸞召來眾人商議兩點(diǎn)，一，朝城要如何救，二，越王要如何打。
    朝城與南疆，一個在大鳳朝的最北邊，一個在大鳳朝的最南邊，中間相隔幾千里路，途經(jīng)大大十幾公侯封地。如果派大軍奇襲，孤軍深入，十吁□有去無回，平白送掉玄甲軍精銳不，精鋼所鑄的兵甲也將歸了別人，壯大他人勢力。如果不救，先不要朝城還有二十多萬人，裴曦那里怎么？下又將怎么看待裴曦，看待南疆？
    裴昶匆匆趕來，他的又目赤紅，額頭上的青筋全部鼓起，極力壓制著憤怒和痛心。他進(jìn)殿，行了一個大禮，入座，雙手攥緊拳頭，渾身都在顫抖。
    門郎將們主戰(zhàn)。
    戶部尚書沒有余糧。
    確實(shí)沒有余糧，耕地出產(chǎn)的糧食確實(shí)逐年上升，但涌進(jìn)南疆的人口所耗費(fèi)的糧食量也在劇增。如果是在以前還能從其它地方買糧過來，現(xiàn)在大鳳朝到處都在打仗，種地的人抓去當(dāng)戰(zhàn)奴打仗了，耕地荒廢，到處都在缺糧。
    裴曦收到消息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他進(jìn)入議事大殿中，便見大家神情凝重地默然不語，似在思量對策。他大哥像尊木雕般坐在那，唯有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
    裴曦見到這情況，就知道裴貞和朝城的事千真萬確，心頭的那點(diǎn)僥幸被徹底澆滅。
    他時候各種嫌棄朝城窮、朝城苦，日子過得慘，經(jīng)營這么多年，總算是富庶起來了，一場戰(zhàn)火，沒有了。朝城是他這輩子出生的地方，彌補(bǔ)了他上輩子所有遺憾的地方。裴貞跟他一樣大，十二歲就跟了他，踏踏實(shí)實(shí)的一個大伙子，才二十八歲就沒了。
    羽青鸞扶著腰要起身，身旁的宮女趕緊上前摻扶。
    裴曦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她坐回去，問：“眼下是個什么章程？”
    羽青鸞把想救朝城無門路、想兵出南疆卻戰(zhàn)缺糧的事告訴裴曦。
    裴曦強(qiáng)行按捺住內(nèi)心悲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控制住進(jìn)入花丘的人口，停止大量購買奴隸，大軍往外推進(jìn)走穩(wěn)打穩(wěn)扎路線，先打周邊近的城池，可以省下調(diào)糧的耗費(fèi)。每打下一座城便派人開墾耕種，這兩年時間邊戰(zhàn)邊休養(yǎng)，緩慢推進(jìn)。”
    糧食物資方面，他最有發(fā)言權(quán)。
    裴曦：“眼下南疆的糧食撐不起長線運(yùn)輸?shù)南模瑥柠[城、南疆兩個產(chǎn)糧重地調(diào)糧的路線不超過一個月，沒有問題，供大軍吃用，但不夠養(yǎng)打下來的封地……”
    他頓了下，：“如果我們再養(yǎng)兩年再出兵，有充足的糧食支援新打下來的封地，再把耕種、作坊安排上，能很快恢復(fù)民生經(jīng)濟(jì)，為擴(kuò)張?zhí)峁┲ΑＨ奔Z，缺物資，打下城……就會變成累贅，但……第一年只占三到五座城，第二年控制在十座城內(nèi)，我把這幾年攢下來的戰(zhàn)略儲備的應(yīng)急糧調(diào)出來，糧食夠。”那批糧食是他莊園里囤積的，屬于他的私糧。
    羽青鸞道：“那就先打跟花丘相臨的環(huán)抱、鹿角、林原三地。”
    十二門郎將齊齊抱拳領(lǐng)命。
    裴曦有些猶豫，：“朝城，可以救，但……代價會有些大。”
    裴昶：“三弟，不要義氣用事，當(dāng)忍時得忍。大丈夫，不爭朝夕。”他知道從南疆救援朝城有多難。
    羽青鸞對裴曦：“你，先議議看。”
    裴曦：“大鳳朝各路公侯打仗的銅戟都不夠，不會把銅用在農(nóng)耕上，糧食產(chǎn)量非常有限。這注定他們養(yǎng)不起太多的兵，兵力強(qiáng)盛的，一到兩萬，幾千人守封地的也是大有人在。越王封地的兵，大部分都囤在京城和防衛(wèi)邊陲，內(nèi)部空虛。”
    孫大才不太懂，問：“曦公的意思是？”
    裴曦：“擇一猛將，從玄甲軍中挑選五千名年齡在十八至二十四歲之間的年輕精銳，孤軍深入越王地界，走速戰(zhàn)速決快轉(zhuǎn)移動路線，繞過重兵駐防的城，專襲商道斷他在京城的補(bǔ)給，沿途如果遇到好打的城池，奇兵突擊，進(jìn)去踏平公侯府邸，帶上幾日糧食就走。”
    “糧不帶多，以免累贅，這五千大軍必須指快速移動，不能在任何地方久留，以免被對方大軍堵上。他們劫商道、打封地，找到糧食不難，如果搶不到越王的糧，我會給他們金子，讓他們帶著上路，就近高價買糧。”
    裴昶聽到三弟這樣，覺得他瘋了。他道：“簇距離越王封地途經(jīng)上百個封地，越王已經(jīng)將他的地盤擴(kuò)張到京城，一千多里地盡歸他所櫻五千玄甲軍朝有不慎就會被圍困住，我們根本無法支援。”他比誰都想救朝城，可不能派人白白送死送武器甲衣。這樣做，有意義嗎？
    羽青鸞的神情極為凝重。這種打法，這五千人很可能回不來。
    殿上眾人也都默然沉思，誰都不敢話，也不敢勸。
    裴曦：“越王開春后很可能會再攻朝會，有這五千人在他的地界游躥，斷他糧路，他沒糧、也沒法安心打朝城。五千玄甲軍，往北不能超過魯城，不然會有危險，他們在越王地界來回奔襲，待秋收后，撤回南疆。他們要在外面打九個月，我會給他們輕盾、兩千單人輕弩、五百個攻城爬墻的精鋼所鑄的飛爪勾，愿意去的，每個人出發(fā)時我給十貫銅錢。”
    裴昶：“越王必派大軍清剿。”
    裴曦：“越王想打那五千玄甲軍，派出來的人少了，就是送人頭。他如果調(diào)動大軍，得先調(diào)糧食，有糧隊速度就慢，追不上他們。”
    羽青鸞就封時就有一千匹馬，后來清剿了羽飛鳳的三千馬，如今有三千騎兵。騎兵的馬都釘上了馬蹄鐵，奔襲能力變強(qiáng)很多。
    她：“兩千！騎兵去，再給他們備一個月的行軍干糧，以防找不到糧食。”裴曦跟她講過游擊戰(zhàn)，也講過霍去病封狼居胥。
    所有人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羽青鸞：“孫密去，他只要能活著回來，接任孫大才門郎將之位的就是他。這兩千騎兵，每人賞錢十貫，百畝林地，回來后待遇全部升一級，優(yōu)先提拔。”她看向?qū)O大才，問：“可愿意讓孫密去？”
    孫大才起身，：“必不辱命。”
    羽青鸞扭頭對裴曦：“給你七時間準(zhǔn)備物資，以及將打法教給孫密和騎兵。”
    裴曦看著羽青鸞，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羽青鸞扭頭看向羽九玄，喚道：“九玄。”
    羽九玄還在震驚她父母的瘋狂打法，聽到她娘親喊她，趕緊起身，抱拳，“在。”
    羽青鸞：“你坐鎮(zhèn)王府，由三公輔佐你。”
    羽九玄愕然問道：“娘親要去哪？”
    羽青鸞：“本王要親去花丘。”
    殿上眾臣：“……”
    裴曦滿臉驚嚇地看著羽青鸞，再看看她的肚子，在心里叫道：“大姐，你要挺這么大個肚子去前線。”
    羽青鸞輕聲：“我會讓太內(nèi)司派醫(yī)匠產(chǎn)婆隨行，不必?fù)?dān)心。”她給各部安排了準(zhǔn)備出征的任務(wù)，定下三日后出發(fā)，便撐著腰起身，道：“散朝。”
    眾人見到裴曦那模樣，知道曦公一定會反對的，他要能夠勸得住南疆王固然是好，他要是勸不住，他們就更勸不住，于是紛紛領(lǐng)命告退。
    羽青鸞拉起裴曦，：“累了，扶我回去休息。”
    裴曦起身，扶著她，兩人往寢宮方向走去。
    裴曦道：“打仗的事，我跟著門郎將去就是。”
    羽青鸞：“花丘有四位門郎將，此次出兵攻城拿戰(zhàn)功，派誰去打，留誰鎮(zhèn)守，都需要定奪。打仗之事，不可輕忽，南疆離花丘太遠(yuǎn)了，我必須去坐鎮(zhèn)。”
    裴曦：“……”讓他張羅后勤沒問題，調(diào)兵遣將，特別是門郎將這種級別的，他搞不定。
    羽青鸞溫聲道：“環(huán)抱、鹿角、林原三城早有降意，此仗不難打。有你保障軍需后勤，有門郎將在，我并不需要操心什么，最大的作用只是坐鎮(zhèn)，或者是定他們歸降之事。倒是朝城之事，唯有盡人事聽意。”
    她不知道那兩千騎兵能不能奏效，可朝城之事，她必須給出個應(yīng)對和交待。那是她跟越王的較量，也是她給所有想要子印璽等物什的公侯們的態(tài)度。她不能讓朝城之事再在投效她的其他公侯們身上重現(xiàn)。
    他們?nèi)绻胍么俗魍{，那就好好想想，為了一個本就沒希望拿到的子印璽，換來與她開戰(zhàn)，值么？
    孫密就在鸞城的玄甲軍大營，收到命令，當(dāng)即趕回城去見羽青鸞。
    裴曦帶著孫密去調(diào)派軍需，然后去玄甲軍騎兵營選拔騎兵。
    能當(dāng)騎兵的，都是玄甲軍中挑出來的精銳。兩千騎兵，二十名百夫長，以及孫密，全部在大帳中聽裴曦講游擊戰(zhàn)、講伏擊戰(zhàn)，講騎兵要怎么發(fā)揮更大的用途。
    包括一些技巧，想到的也都告訴了他們，例如想要馬蹄聲輕可以把馬蹄包起來，想要人弄不清他們的數(shù)量深淺，馬尾后面綁樹枝。
    他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都告訴了他們，至于怎么發(fā)揮，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七后，孫密帶著二千騎兵離開南疆，直奔京城。
    沿途，能繞路的封地，他們直接繞過，繞不過路的封地，趁夜用飛爪鉤悄無聲息地爬上城墻，悄悄地干把城頭上的守軍，打開城門，如果糧食夠，沒有驚動城中防衛(wèi)，就直接快馬奔穿過城區(qū)，出城。馬快，通常能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不等對方收到消息，他們已經(jīng)拿下另一座城門，出城，絕塵而去。
    他們往京城去的這條路上的那些封地在羽飛鳳打南疆時，一些封地直接被打成廢墟，再加上奴隸販子擄掠和投奔南疆的，早已經(jīng)沒有人了。有些被其他臨近的封地占了，都是打過仗或被劫掠過的地方，一片荒敗，沒什么好守的。稍微富庶點(diǎn)的地方，也沒料到突然間會有兩千騎兵深夜來襲，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時，騎兵早跑遠(yuǎn)了。
    即使想往前面的封地傳訊，哪怕是騎馬，都追不上那些馬蹄釘了馬蹄鐵的騎兵。
    南疆騎兵千里奔襲，跑了一個多月，終于踏進(jìn)越王地界。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花溪城。
    花溪城的地勢平坦，但它是頂流累世公侯府的城池，富庶，城墻高，城里駐扎有兩三萬大軍，兩千騎兵根本不用想打，遠(yuǎn)遠(yuǎn)地繞開了花溪城，朝著下一座城去。
    大鳳朝只有那么點(diǎn)騎兵，誰都不會想到羽青鸞會把騎兵派到這里來，如果是要打花溪城，那也是步兵，花溪會早收到消息，因此，南疆的兩千騎兵來了又走了，花溪第二才收到消息，那時候騎兵都已經(jīng)跑出花溪封地。
    花溪城的溪世侯當(dāng)場懵了：南疆這是要做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趕緊派人出去報訊，沒過幾，又消息來報，他隔壁封地被騎兵連夜襲城，世府侯遭到了血洗，無一生還。騎兵搶了些糧食，火燒世侯府，連夜出城離去，跑沒影了。
    溪世侯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報復(fù)！裴曦的報復(fù)！”南疆，能讓羽青鸞派出騎兵的，只有裴曦。這種聞所未聞的打法，一般人想不出來。他后知后覺地嚇出滿身冷汗。他的城沒有險關(guān)，于是城墻建得高，駐軍多，越王來調(diào)兵，他就意思地給了些，逃過一劫。
    第二反應(yīng)就是：“騎兵，那可是兩千騎兵！打下來，搶了馬，就是他的了，而且聽，南疆有鐵礦，連鋸樹的鋸子都是鐵的。那些騎兵用的裝備，必然更加精良。”
    可這兩千騎兵，要怎么才能打下來呢？還有一個問題，現(xiàn)在這兩千騎兵跑到哪了？
    他當(dāng)即派出探子去打聽騎兵的下落，又找來幕僚們商議。
    大家都有些懵，努力商議對策，待根據(jù)探子傳回來的消息，頓時更懵了。他們的馬為什么能夠跑那么遠(yuǎn)？那樣跑，馬蹄都要磨穿吧？
    那些騎兵的速度，比他們探子報信的速度還快，有貴族公子騎馬去報信，都沒他們的速度快，等趕到的時候，人家都已經(jīng)洗劫了侯府跑了！這不是騎兵，這些是流匪吧！
    溪世侯根據(jù)探子得來的消息劃出他們的行進(jìn)路線，彎彎繞繞的，避過了守軍眾多的大封地，繞經(jīng)封地或好打的封地，一路奇襲，直奔京城方向。
    兩千人，想打京城嗎？
    不定還有后手，能夠把越王拿下呢。如果越王沒了，他父親便能取而代之，往后再不是以越公那一支為尊，而是該以他們原公為尊、稱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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