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話，對面的人等待片刻，忐忑開口：
    “寧璃，我是媽媽。”
    蘇媛的聲音再不復往日從容自傲，反而帶上了一絲小心翼翼的哀求。
    寧璃眉頭微擰，胃里翻涌起來。
    “葉夫人。”
    她冷聲開口，
    “我記得我說過，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關系，無需再見，也無需再聯系。”
    蘇媛早料到她會是這樣的態度。
    若非是被逼無奈，她又何嘗愿意熱臉貼冷屁股，受寧璃的冷嘲熱諷？
    她急急道：
    “寧璃！媽——我真的有急事找你！”
    似是擔心寧璃會直接掛掉電話，她語速很快。
    “是、是這樣的。你弟弟前幾天在學校里和人鬧矛盾，把人捅了！對方現在正在醫院，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是、但是需要一大筆醫療費。家里的情況你也知道，現在哪里還拿得出這個錢？所以、所以，你看能不能幫忙——”
    寧璃嗤笑出聲。
    “葉夫人，所以你今天給我打這個電話，是來要錢的？”
    蘇媛被她這一聲笑激的難受。
    從前寧璃過的是個什么樣的日子，她過的又是什么樣的日子？
    去接寧璃回云州的那天，她在咖啡館看到寧璃的第一反應，就是那一身衣服鞋子，實在是太廉價。
    而當寧璃就那樣走入葉家別墅的時候，她感受到的，唯有困窘和恥辱。
    那就是她失敗的婚姻，那就是她難堪的過往。
    她從來想不到，會有來找寧璃要錢的一天。
    可現在是真的沒辦法了。
    “你.......你現在是頂級設計師了，G&S給的報酬，應該挺不錯的吧？”
    蘇媛斟酌著開口，
    “寧璃，這點錢對現在的你來說，根本不算什么的，不是嗎？你就算對媽媽有怨氣，小晟可是你的親弟弟啊！難道你真的忍心？”
    其實她本來也沒想過找寧璃要這個錢。
    葉晟出事兒之后，對方家長獅子大開口，還揚言如果不能盡快湊齊，就要她們好看。
    葉家落敗，所有資產都被凍結，蘇媛自己也沒有一技之長，根本不會賺錢。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是靠著變賣以前的那些奢侈品包包衣服首飾等過活的。
    但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她要養活自己和葉晟，現在還多了一個葉瓷。
    情況已經夠難了，誰知道葉晟居然還闖出了這樣的禍事來！
    從前的朋友早就和她斷絕往來，連葉婷也受到葉家牽連，在婆家非常不受待見，好像正在鬧離婚，根本顧不上她。
    結果這個時候，忽然爆出消息——
    寧璃居然是Ning！
    當下最受頂奢集團G&S力捧的設計師！
    這點錢對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啊。
    那些人越逼越緊，蘇媛實在是抗不下去了，終于還是決定找寧璃。
    她知道用自己的號碼打給寧璃，寧璃絕對不會接，所以特意用了個新號。
    寧璃唇角掀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給出客觀評價：
    “把人捅了？那他本事還挺大。”
    她從小打過無數次架，但從不會鬧到這一步。
    葉晟現在才十一歲，居然就敢動刀子了。
    “既然是他自己犯的錯，那就由他自己承擔錯誤，我沒有幫忙的義務。葉夫人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掛了，以后也不要再打來，我耐心不多。”
    聽到寧璃拒絕的如此堅決，蘇媛頓時慌了。
    “怎么沒有幫忙的義務？他可是你血濃于水的親弟弟！”
    寧璃唇角極輕地彎了一下。
    血濃于水。
    再沒有比蘇媛對她說出這四個字，更加諷刺的事情。
    “葉夫人，其實你不用這么擔心的。”寧璃語氣輕緩，“不就是欠了點錢么，他們要，你給也行，不給也行。凡事多熬一熬，總能過去的。”
    微風拂來，吹動少女微卷的發梢。
    沈知謹遠遠走來，就看到那道高挑纖細的身影正站在一顆梧桐樹下，樹影婆娑，初秋的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
    她背著黑色背包，肩背挺直，像是堅韌永不會彎折的松。
    他腳步微頓。
    下一刻，便聽到她格外平靜的聲音。
    “當初我爸欠了別人的命，那些人上門來討命債，我還不起，不也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么？”
    她似乎笑了笑。
    “跟那些比起來，葉夫人你們不過是欠了一點錢，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蘇媛一時語塞。
    但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上去想其他了。
    “這么說，你是真的不打算幫忙了？”
    她的情緒變得激動，聲音也尖銳起來。
    “寧璃！你怎么能這樣！？那個林風眠，跟你分明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你都能幫他那么多！怎么輪到你親弟弟，你反而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了！？你的心怎么這么狠！”
    她知道寧璃怨她，所以搬出了葉晟。
    卻不知這些話在寧璃聽來，更是刺耳。
    牽扯她一個不夠，現在居然還試圖拉林風眠下來。
    誰給她的資格說出這些話！？
    寧璃的聲音冷下來：
    “你沒有資格評判我。我要幫誰，不幫誰，都是我的自由。葉夫人，有這個時間，還是多去想想其他辦法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以后再打過來，我會直接報警，告你騷擾。為了大家都省心，葉夫人還是聰明一點的好。”
    說完，寧璃不再多言，直接掛了電話，拉黑。
    正要轉身上樓，忽然察覺到了什么。
    她側頭看去，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沈知謹。
    她眉心微凝，不知沈知謹聽到了多少。
    倒不是擔心被人聽到這些，只是.......覺得麻煩。
    葉家那堆糟心事，她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哪怕是她自己，也厭煩至極。
    這么多年來，每每知道她家里的那些事兒，眾人反應或許嘲諷，或許輕鄙，或許怨恨，或許同情。
    可無論是什么，她都不喜歡。
    沈知謹走了過來，秀雅清冷的容顏上神色平靜如常。
    “怎么不上去？組會要遲到了。”
    一如既往。
    不知怎的，寧璃心里忽而松了口氣。
    她唇角抿了清淺的笑。
    “嗯，馬上。”
    沈知謹頷首，向前走去。
    寧璃緊了緊背包帶，抬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