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江奈現在冷靜下來，開始有點后悔自己不久前惹怒了江遠濤。
　　母親的命運系在他的手里，來日方長，她不該在這時候著急的。

　　廚房里，家政阿姨洗了一盤水果出來，端到了江奈面前，然后客氣地問她還有沒有什么需要。
　　江奈搖頭，讓她可以下班了。

　　阿姨走后，江奈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待了一會，而后把水果端起來，往書房走去。

　　篤篤——
　　“進來。”
　　江奈聽到聲音推門而入，書房里，李清霽正坐在辦公桌后，右手拿了一支鋼筆，桌面上攤著一摞文件。
　　“阿姨洗的水果。”她走上前，把水果盤放在了桌面上。

　　李清霽放下了筆，“謝謝。”
　　江奈：“……不用。”

　　到這她應該就會出去的，但沒有。
　　李清霽抬眸打量她，這會她眼睛是不紅了，只是眉頭輕輕蹙著，欲言又止。

　　“說吧，什么事？”
　　江奈只好道：“你周末有空嗎，我奶奶說，讓我帶你一起回家吃飯。”
　　李清霽：“好像有點事，需要跟助理確認一下。”

　　“嗯。如果……如果不是非常緊急的事，你能不能還是跟我回去吃飯。或著你辦完了事再跟我走。”
　　李清霽看著她，但沒搭腔。

　　江奈知道今天那個電話他聽到了，即便聽不完整，以他的聰明，也能大概組裝好故事片段。
　　于是她也不瞞著了，直接道：“我今天因為想見我媽媽，所以惹我爺爺生氣了。但我并不想他不高興，所以，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吃飯，他看到你會原諒我。”

　　嘴上說著“生氣”、“原諒”，可她的眼神中根本沒有這些詞匯，她并不是真心想讓江遠濤高興起來，她只是身不由己。
　　李清霽其實知道她的身世，因為結婚對象他們這邊會調查清楚。
　　只是他沒想那么深，原以為她跟他是一樣的，商業聯姻，利益為重。
　　但現在看來并不是，她不是因為江家的利益才跟他結婚，只是被威逼。

　　“現在這種婚姻不是我本意。”李清霽往后靠著，緩緩開口，“我以為你心里想著的是江家。”

　　“沒有區別。”江奈道，“我心里是不是把江家利益放在首位不重要，跟你結婚因為什么也不重要。只要結果是對的不就行了嗎。我和你結婚，江家和你們家聯姻的目的達到了，我們各自的目的也都達到了。”

　　李清霽眉梢輕輕一挑，因為眼前的人難得鋒利的眼神。

　　實際上江奈此時這么跟他說話心里有些打鼓，但還是繼續道：“李清霽，我依然會做好這個位置該做的事。所以，你周末……幫幫我可以嗎。”
　　她不想因為她的一時沖動惹怒江遠濤，從而導致她母親那邊出問題。

　　李清霽看了她片刻，又重新拾起筆：“知道了。”
　　江奈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你說的對，結果是正確的就行。”李清霽道，“我也只看結果。”

　　那周的周末，江奈和李清霽一同回了老宅。
　　送禮、吃飯、聊天，爺爺奶奶跟李清霽待了挺長一段時間，也同她說了很多話，神色中，似乎那天的怒火完全不存在過一般。

　　江奈挺感謝李清霽的配合的，于是后來一段時間，她也會時常幫著他去應付家里的一些飯局。

　　只是從那次之后，李清霽沒有再在主臥睡過覺。
　　也許是因為他早前說的“夫妻之間的性/事延后再說”，也也許是他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踏進了這個婚姻。
　　總之，他們后來更像是合租的室友，最常見面的時間是在早晨，各自起床，各自出門。

　　——

　　【下周要去團建了，你們看到郵件了嗎？不占用周末時間的團建！】公司小群里，姚琪愉悅地發了好幾個表情包。
　　王文博：【看到了看到了，溫泉度假山莊，帶薪休假！】
　　姚琪：【我靠我收回以前對老板的各種吐槽，他真是最棒的老板了！！！！】
　　江奈：【你變臉好快】
　　姚琪：【你見過工作日團建的公司嗎！反正我沒見過！】
　　徐校：【度假山莊好像很不錯，還有很有名的海鮮餐廳】
　　王文博：【最近為了3.0忙了這么久，總算可以放松一下了，boss萬歲】

　　【奈奈，要帶什么衣服？】退出群聊，姚琪給江奈彈了私聊窗口。
　　江奈：【要帶什么特別的嗎？】
　　姚琪：【泳衣啊，我好久沒買過了，晚點要不要去逛逛】

　　這段時間下來，江奈和姚琪走得近，兩人經常一塊吃飯，所以關系也更緊密了起來。
　　江奈：【好啊】

　　下班后，江奈便和姚琪一塊去附近商場。
　　江奈買了一件新裙子，又買了泡溫泉用的泳衣，而后才各自回家。
　　李清霽還不在家里，江奈把買的衣服拿出來放在衣帽間的臺子上，想著洗完澡后把衣服過個水，下周正好帶出去用。

　　晚上九點鐘，李清霽進了家門。
　　最近因為衡川那邊項目上的事，他回家都比較遲，看了眼玄關處放著的鞋子，知道江奈已經在家里了。
　　他換了拖鞋，一邊解領帶一邊往衣帽間去。

　　從前只有他一個人住的時候，偌大的衣帽間顏色單調，大部分為黑白灰，都是他的衣服。
　　現在住進了一個女主人，色彩鮮艷了一些，有柔軟的亮色出現了。

　　李清霽走到放置衣服的那一側，剛想伸手拿一件短t時，余光看到邊上的玻璃臺上放了兩件衣服，一件是長款的吊帶裙，嫩芽綠，款式簡單。

　　另一件……李清霽目光微微一頓。
　　黑色系帶散落，抹胸，單面，顯然背位置是空的，再下面連著短裙，小小一件。

　　“你回來了？！”突然，從門口撲進了一個身影，頭發都還沒吹干，發絲處隱隱在滴水，黏在手臂上，觸目的黑與白。

　　李清霽目光掠過，又收回：“嗯。”
　　江奈迅速把臺子上的泳衣和裙子抱起來：“不好意思，我剛打算拿去洗的，所以隨便放了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清霽：“幾分鐘前。”
　　“喔……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廚房還有東西可以吃。”
　　“不用，吃過了。”李清霽道，“你買泳衣？”

　　江奈本來都想溜了，沒想到李清霽還要問一嘴。
　　實際上泳衣什么的很正常，江奈在國外生活了幾年，比基尼經常見，這種泳衣都算保守了。可她不知道為什么，在李清霽這她就是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對啊，下周不是要去泡溫泉嗎。我沒有泳衣，所以晚上和同事去買了一件。”
　　李清霽這才想起這回事。

　　江奈道：“那我先去放一下衣服？”
　　李清霽點頭。
　　江奈立刻就跑了。

　　幾日后，溫泉山莊團建日來臨。
　　出發當天眾人需要在公司集合，再由統一的大巴車開往目的地。
　　畢竟是去度假，江奈穿了之前買的那身嫩綠色的吊帶長裙，化了個妝，長發沒有再扎起，微卷，披散在肩頭。

　　江奈準備好下樓的時候，李清霽正在餐廳里吃早餐。
　　聽到聲響，他側眸看過去，停了一瞬。

　　入眼是清新的綠和柔嫩的白。
　　綠是衣裙，白是肌膚。兩邊吊帶勾勒在肩上，很細，沒入發絲中，手腕上搭著一件薄外套。
　　正好不遠處陽臺拂來一陣風，長裙飄起往一個方向浮動，勾勒出蜿蜒有致的身型。
　　李清霽不動聲色收回視線，拿過水喝了一口。

　　“是不是要遲到了？”江奈一邊說一邊看手機，趕忙坐到餐桌邊吃早餐。
　　“你是要遲到了。”李清霽道，“等會坐我的車過去吧。”
　　江奈想了想，說：“也行……那你早點把我放下，我自己走進去。”
　　李清霽：“隨你。”

　　江奈安心了，吃了兩口又問道：“不過……你今天起這么早，也要去嗎？”
　　李清霽看了她一眼：“不行？”
　　“不是……你是老板當然行了，我只是意外，我以為你不會參加公司團建。”

　　“你們之前不是說我兇嗎。”
　　江奈握著的筷子停頓，懵懵看向他：“啊？”
　　李清霽淡淡道：“所以偶爾拉近和下屬的距離，有利于公司凝聚力。”
　　“……”

　　“說他兇”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到現在還記著呢？！

　　——

　　早餐后，江奈坐了李清霽的車。
　　車子開到公司附近還有一百米時，江奈快速從車上下來，往公司小跑著去了。
　　大巴車已經到位，大多數同事都到了，江奈找到了自己部門的大巴車上去。

　　“奈奈，這邊，給你留了位。”姚琪招手。
　　江奈帶著她的出行包朝她走了過去。
　　“我去，奈奈，這件裙子真是非你莫屬，這么一打扮可更好看了啊。”姚琪驚艷道。

　　之前在公司上班的時候江奈穿的全部都是好行動的服飾，比如襯衫西褲，或者是長恤牛仔褲之類的，像今天這樣的裙子是沒有穿過的。
　　但她很適合這么穿，一上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王文博道：“好看好看，不愧是我們部的部花！”
　　徐校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她經過的時候說：“幫你把行李拿到架子上去吧。”
　　江奈：“謝謝啊。”

　　徐校一米八出頭，輕松就把行李放好了。
　　江奈又說了聲謝，而后才笑著跟其他同事說：“你們不要拿我打趣了。”
　　姚琪：“哪是打趣，都是認真的。”
　　王文博：“就是就是。”

　　路程不算遠，姚琪卻帶了一袋子的零食，江奈早上吃得飽，現在也不想吃零食，于是姚琪便自己拆了一包薯片，一邊吃一邊說：“聽說咱boss這次跟我們一起去。”
　　王文博就坐在走廊那邊，聞言道：“是的，行政那邊安排的人說了，李總確實也去。”
　　姚琪：“那還挺平易近人的，跟一開始不太一樣了！”

　　王文博：“我有一朋友是衡川總部的，說衡川那些大老板里面，咱這位雖然看起來最不好接近，但實際上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福利卻是最好的，所以啊，我們得珍惜才對。”

　　“真的啊。那衡川那邊，幾個老板啊到底？”
　　“李總還有幾個兄弟姐妹，還有叔伯什么的。”王文博小聲道，“那么大的衡川，錯綜復雜著呢。不過我聽說最主要的科技板塊已經逐漸在咱老板這了，這不，我們公司也是他主理。”

　　姚琪一臉崇拜，“聽起來很牛。”
　　“他這年紀在這位置上，可不得牛嗎。”
　　……

　　江奈聽著車上對李清霽的各種夸贊，昏昏欲睡。
　　去溫泉度假地的路程大概在兩個半小時，后來大家聊累了也逐漸安靜，補覺去了。
　　車子停下后，眾人才清醒過來，都往這幾天要住的酒店走去，行政幾個小姐姐先到前臺拿卡，陸陸續續分給大家。

　　江奈和姚琪同個房間，因為還沒分到她們，便站在邊上，一邊聊天一邊等待。
　　“行李就這么提著也不嫌重啊，我幫你吧。”徐校很熱心，俯身便接過了江奈的手提包。

　　江奈哪好意思，連忙去搶：“不用不用，給我吧。”
　　“還是我幫你拿吧，姚琪，你的也給我拿。”

　　姚琪的目光在徐校和江奈之間轉了轉，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我是行李箱，又不用提，你幫奈奈拿就好了。”
　　徐校笑笑：“也行。”
　　江奈：“真不用，這也不重。”
　　“沒關系，幫你提會。”
　　“我……”

　　“李總好。”話還沒說完，就見徐校朝她身后問了聲好，江奈回過頭，看到李清霽從電梯方向走了過來。
　　他的車比他們早到了。

　　“老板中午好！”姚琪看到人也大聲招呼。
　　這一動靜，還在大廳等著的人都發現李清霽了，連聲問好。

　　李清霽對著眾人輕點了下頭，目光在徐校手里提著的行李袋上一掃而過，問道：“房卡都拿了嗎。”
　　徐校：“在分了。”

　　李清霽：“好，你們回房間放下行李后可以去吃飯了，餐廳那邊已經準備好。”
　　“謝謝李總。”

　　行政小姐姐：“江奈，姚琪。”
　　姚琪：“這呢！”
　　“你們的房卡。”

　　姚琪接過了行政小姐姐遞過來的房卡：“奈奈，我們走吧。”
　　“嗯。”
　　江奈趁此也把徐校手里的行李袋拿了回來，“我們先上樓了。”

　　徐校原本是還想幫忙提上去的，但見江奈走得迅速，只好打消了這念頭。
　　目送她的背影進了電梯，他才收回視線，一轉頭，看到李清霽還沒走，正好在看著他，于是客氣地問了句，“您要去吃飯了嗎？”

　　李清霽目光幽深，很淡地笑了下：“等你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