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修鈴響起來的時候,隔壁班的語文老師正好走進辦公室,秦野戒備地把聊天窗口關了,直接退到了桌面,抬起頭時眼中已溢滿溫和之色。
他朝來人點了點頭,“楊老師?!?br />
楊老師帶11班和12班的語文課,同時也是11班的班主任。
12班就是沒了班主任管的皮孩子班,秦野是他們現在的班主任,教兩個班數學。
因此兩位老師難免經常會碰面,偶爾也會一起討論班里學生的狀態。
楊老師笑說:“午修時間到,接下來要你接手了?!?br />
羅陽高中的午修是專門劃分給學生做數學作業的,秦野打算趁著中午這段時間長一點,把周考卷子壓軸的兩大題講一講。一個班肯定是來得及講的,但在一個班講完,再到另一個班去,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了。
秦野拿上卷子,拿上手機,往班里走。
剛才楊老師進來得猝不及防,他字都沒打完就鎖了屏。
和對面男生幾個照面下來,其他知之甚少,倒是對他的脾氣印象深刻。他突然退出隊伍,又沒解釋,希望別又鬧脾氣了。
秦野邊走邊打字,打完字剛好走到班級門口。他發了消息,把手機放進褲兜里,走進教室。
學生們見他拿著張熟悉的卷子進來,一下就猜到中午什么安排了,頓時班里一陣“怨聲載道”。這動靜讓隔壁班聽見了,猜到中午沒好事,兩個班跟雙胞胎似的,這邊停下,那邊響起來了。
秦野:“…………”
這幫小兔崽子就是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
心里這么想,秦野面上還是輕輕淡淡地笑了聲:“周考卷子拿出來,最后兩題講一下?!?br />
“老師,兩題一講,今天作業就來不及了寫啊!”
秦野掀了掀眼皮,“我不講,今天的卷子你們做不了?!?br />
有人手快地找出今天的數學卷子,翻到大題部分,“靠!今天大題怎么都是數列?!”
“練習卷,有道和周考題型一樣,中午抓緊講一講,你們做快點?!?br />
學生們這下沒了半點怨言。
高三學生們就是這樣,刻苦學習的同時也不忘抱怨一下,轉移壓力,到了關鍵上,少有掉鏈子的。
兩個班,就是四道大題,一個午修講完挺勉強的。
午修還有十分鐘結束,他才回到辦公室。剛才講課時手機靜音了,掏出來一看,□□上有幾條新消息。
【燕尾:我有事,你們繼續玩吧。】
【破畫畫的收廢銅爛鐵:知道了?!?br />
隔了十幾分鐘。
【破畫畫的收廢銅爛鐵:之前對你發火的事,對不起,是我想岔了,有空再一起出去吃飯吧。】
秦野知道孫兆樂為什么道歉,知道孫兆樂想聽什么。
他鎖了屏,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反正也不會再有更深遠的聯系了,他們雖然都在關市,但關市這么大,碰見一次兩次是巧合,難道還會天天見面?
他會在游戲群里是意外,兩人會一起打游戲也是意外。
某種方面來說,他也算騙了孫兆樂。
年輕男孩微妙的心思在字里行間有隱約的顯露,而他匆匆掃過,心知肚明,未置一詞。
他意識到孫兆樂可能對他有誤會,卻仍選擇了沉默。
他對孫兆樂或許存著百般愧疚和想要彌補的心情,但他們的情況,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各自分開,遠遠不打擾。
他擺出冷淡疏離的態度,或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傳達給對方,對方也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但孫兆樂遲早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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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各部門整理一下上學期的經費收支情況,在下周五之前交給我,年終總結以公眾號文章的行事呈現,從組織部開始。下周五開始,學生會各部門主要配合攝影協會、組織部和文藝部的工作,辦好攝影大賽和十佳歌手比賽。今天會議就到這里,謝謝大家?!?br />
孫兆樂和方斂是最后離開會議室的人,方斂在調研部混了個部長當當,這個部門在學生會里最沒有存在感,也是功能性最弱的一個部門,只要學校沒有活動,每天就閑得很。
“樂樂,你跟于導打聽打聽,什么時候我才有床位?。縿e讓我等到畢業了。”
于導是他們輔導員,方斂的住寢申請報告交上去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他這種搬出寢室、又半途想搬回來的,一定是于導優先安排住宿名單上的最后一名。
“自己問。”
“唉,要不是上次讓他碰見我和我家寶貝在外面玩,我早就過去問了。于導啊~是大齡~單身狗,致力于~拆散~小情侶,我最近躲著他走,就是為了減少存在感,省得讓他想起來。”
末了,他又嘟嘟囔囔地說:“我現在合理懷疑于導故意壓著我的文件不給批,其他幾個打申請的都通過了,就我還沒消息。太過分了,談戀愛有什么錯?你說對吧,愛情自由?!?br />
孫兆樂面無表情,明顯出神著,在想別的事情。
方斂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對,“樂樂你不高興嗎?干嘛不說話?餓了還是渴了?要不要吃頓火鍋?”
孫兆樂終于舍得抽回點思緒,吐槽道:“你只能想到吃的嗎?”
方斂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和孫懟懟認識這么久,他好像已經能自動讀出他的潛臺詞了。
今天也不知道該不該為朋友間的默契開心呢。
但是他這位朋友最近還能有什么不高興的事呢?雖然聽說他寢室一直有個煩人鬼,應該也不是原因。不然孫兆樂該天天不開心,怎么會就今天不高興。
肯定有另外的原因。
但這位大爺是老師有力的臂膀,是同學信賴的倚仗,誰會有事沒事給他找不爽。方斂思來想去,覺得只有愛情能讓這位大爺低頭。
可孫兆樂身邊連個Omega的影子都沒有,一身正直純凈的山茶花味道,平時不是寢室就是會議室,不是會議室就是輔導員辦公室,這么一大忙人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還是不讓人發現的那種。
難不成還是網戀?
——他兄弟搞網戀,因為對方不回他消息,然后悶悶不樂、眼刀殺人。
方斂想想就覺得要起雞皮疙瘩了。
太肉麻,不是孫兆樂的風格,才不是。
從自己一通不負責任的暢想中脫身,方斂瞄了一眼孫兆樂,一瞄瞄到熟悉的頭像,急吼吼地湊過去問:“是不是給我分配寢室的事?”
孫兆樂不習慣和人貼這么近,退開幾步,看了看消息,冷靜地說:“不是,輔導員說要去聚餐?!?br />
方斂失望地嘆了口氣。這是新學期伊始輔導員地慣常操作了,叫學院各班班長、團委或者是學生會高層干部一起吃頓飯,算是動員,也算是聯系感情。
畢竟他們這群人經常要在工作上打交道,輔導員要下發通知也是通過他們。
孫兆樂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敲幾下,突然說:“輔導員點名要你去。”
方斂:“?他要我去干什么?我們調研部也沒啥事啊,他怎么突然想起我來了??”
“我們這邊的寢室好像已經滿了,可能要把你安排到另一個校區去,給你做思想工作把?!?br />
方斂:???
說到方斂的七寸上了,陷入熱戀的人只想每天二十四小時和戀人黏在一起,眼看搬寢室的事拖了這么久,現在寢室還排滿了。住到另一個校區去,還不如住校外呢。
這么一想,方斂脫口而出:“要不我和你擠一張床算了?!?br />
“…………你有問題嗎?”
顯然方斂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句話倒是為他打開了一個新思路。
“你不是看不爽高湛很久了?!?br />
孫兆樂瞟了他一眼,“干嘛?”
“你搬出來,我搬進去,我來教訓他,”他家寶貝的寢室和孫兆樂的在同一層,這樣比他原來計劃的還近。方斂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我有寢室住了,你也不用被高湛騷擾了,是不是很賺?”
孫兆樂冷笑一聲,沒說話。
腦子里倒是轉得飛快。
方斂提的意見完全沒有問題。
他看高湛不順眼,但顯然不可能自降身價和他斗嘴動手,眼不見為凈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而且,孫兆樂想到手頭的那點麻煩事,想到自己都大半個月沒碰畫筆了,就更加有些意動。
他早有搬出宿舍,在外面租房住的想法。
方斂的話只是把他朦朧的想法搬到臺面上來了而已。
孫兆樂處理學生會事務時說一不二,推行新規章決策果斷,但他就像是把平常人在工作上該有的猶豫都留到了生活里一樣。
說得好聽一點叫念舊,不好聽就是古怪了。
有一回耳機壞了,被他自己踩壞的,結果他硬是自己跟自己生氣,低壓情緒持續了整整一周。
那一周里他貼身帶著那副壞掉的耳機,明明沒有耳機很不方便,也不肯換新的,好像在哀悼舊耳機,跟黛玉葬花的憂愁不相上下。
這事被方斂知道了之后,大驚小怪了好一陣子。
孫兆樂知道自己的毛病,只是不覺得自己這么做不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只是他的不太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
但大多數人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搬寢室這樣的決定和換耳機的本質差不多。
細想之后,他就有了答案。只是這種無關對錯的決定他向來要拖上好長一段時間,他搬出寢室后,絕不會像方斂一樣再因為某種原因搬回來,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后悔,所以深思熟慮的時間少不了。
而且他不確定自己想搬出寢室的想法是不是一時興起,等段時間,如果那時候他還想出去住,那就出去住。
“我再想想吧?!?br />
想想就是有戲,孫兆樂明明已經有了主意,還要瞻前顧后,跟老頭子似的。別的事還能等等,這事可和他的終身大事有關,一等再等算什么事。
“有什么好想的,”方斂說,“只要高湛煩你一天,你就一天在寢室待不下去。”
外界原因影響不了孫兆樂,哦了聲,接下來不管方斂怎么天花亂墜都不給反應了。
“孫兆樂,你沒有心?!狈綌坑脑沟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