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沉默了三秒。
孫兆樂從這微妙的三秒中讀出了什么,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咬著牙問:“他和你說什么了?”
秦野在家里的和諧氣氛和方斂挨罵之間,果斷地選擇前者,出賣了自己的大外甥,“他說你被綠,戴了三頂綠帽子,和家里父母相處不好,又被室友欺負得在寢室住不下來,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房子。”
“……”
“…………”
孫兆樂整張臉都黑了:“你沒相信吧?”
“沒有。”
單看孫兆樂這暴躁霸道的樣子,怎么可能被人欺負。倒是綠帽子事件還有點可能,所以一開始秦野給他代入的是被親密戀人戴了數(shù)頂綠帽子,發(fā)現(xiàn)真相后憤然出走寢室的人設(shè)。
前段時間聞到他身上各種味道的時候,他才會勸孫兆樂節(jié)制一點——他以為孫兆樂還為情所困,放縱自我。
但現(xiàn)在說出來,真的不合適。
孫兆樂簡直被方斂不做人的程度驚呆了,為了和男朋友雙宿雙飛,居然會這么給人編故事。
他又想起那頓和方斂簡一一起吃的午飯,氣都不打一處來。
至于嗎至于嗎!
他氣得當(dāng)場給方斂發(fā)了一條“等死”的消息。
簡一男朋友:?
簡一男朋友:怎么了哥,死也讓我死得明白點。
破畫畫的收廢銅爛鐵:租房的時候,你怎么和秦野說我的?
簡一男朋友:……我還有解釋的余地嗎?
破畫畫的收廢銅爛鐵:沒有。
簡一男朋友:唉,樂樂,你還是個小朋友,不懂愛情,愛情就是讓人這么瘋魔的。
簡一男朋友:真的,等你戀愛了你就明白了。
簡一男朋友:說不定你比我還瘋。
孫兆樂心里罵了一句“放屁”,任憑方斂再怎么鬧騰,也不回了。
他這邊停下,秦野的手機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懫饋怼G匾袄涞亻_了靜音,點開一條語音,傳出方斂的鬼吼鬼叫:“舅舅!你怎么能當(dāng)面提樂樂的傷心事呢!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我不說的!”
孫兆樂當(dāng)即冷笑一聲。
方斂又發(fā)了好幾條過來,秦野沒一一點開,打字回了一句,對面立馬就安靜了。
孫兆樂好奇:“你說什么了?”
秦野淡淡看他一眼,說:“我問他怎么跟你說我的。”
孫兆樂哦了聲,想到方斂對秦野的形容,一笑。
跟爸媽不親近的孤僻小可憐兒,這哪個字都和秦老師沾不上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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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兆樂訂的養(yǎng)生菜館是特地和人打聽來的,他口味偏重,從不吃這種清淡的,但想到秦野還是燕尾和他提到“不吃辣”的事,就訂了這家店。
畢竟他請人家吃飯,肯定要以別人的口味為先。
他欣賞了兩眼這家草書匾額的店名,正要跨步進去,被秦野拽了下手腕。秦野拽的地方有點偏下,冰涼的指尖碰到他半個溫?zé)崛彳浀恼菩摹?br />
那點涼意一直從掌心鉆到了心里,涼得莫名其妙,讓人心驚。孫兆樂愣了下,沒聽到秦野說的話,說:“再說一遍。”
秦野說:“我不吃養(yǎng)生菜。”
“?”
直到他們面對面在川菜館的桌位坐下才反應(yīng)過來,“你他媽又耍我?!養(yǎng)生,吃得清淡,一天一保溫杯的紅棗枸杞水?!”
孫兆樂瞪著他,秦野輕咳一聲:“當(dāng)時你這么問,我懶得反駁,就這么承認了。”
孫兆樂沒想到出來吃個飯也能受這么多氣,簡直要氣死了。
但平心而論,撇掉那點莫名其妙的感情濾鏡,他在網(wǎng)上和陌生人聊天時,確實不會隨便透露自己的喜好。
孫兆樂給自己做了會心理紓解,拿起了菜單。
其實這樣也挺好,他們口味相近,誰都不必委屈。
他們來得突然,又剛好是飯點,包廂已經(jīng)讓人占完了,只能坐在大廳里。不過他們也不是什么名人,不必隱藏行蹤,碰上熟人也無所謂。
在家吃的都是家常菜,比起孫兆樂以前的口味是有點清淡了,因此這頓川菜他吃得十分滿足。
他是常市人,按理說也吃不了辣的,但家里二老工作的緣故,他小時候是在繁川市長起來的,隨了那邊人的口味,特別能吃辣。
孫兆樂滿頭大汗,伸手去抽紙巾時,抬眼瞧見幾個男生朝他們這邊走過來,喊了聲:“秦老師?!”
然后他就見秦野身形似乎一僵——這算是夸張的說法,孫兆樂其實覺得他周身氣勢變了變,似乎不動聲色地挺起了腰背,沒剛才那么放松了。
但氣質(zhì)這么玄乎的東西,最說不準了。
孫兆樂也不知道是他想多了的錯覺,還是確有此事。
秦野慢條斯理地抽紙擦了擦嘴,像是瞬間套上了老師的外殼,看向幾個學(xué)生:“季宣,你們來吃飯?”
打頭的男生回道:“是啊,老師你也來吃飯?”
他話音落,不等秦野回答,后邊的男生看了眼他們桌上的菜色,嘰嘰喳喳說了起來:“哇!老師你這么能吃辣啊,牛逼!”
“你這個菜逼,對辣椒過敏,誰不比你牛逼?”
“靠!你再說一遍?老子把你脖子擰下來!這么一桌子菜你能行?不給你辣脫肛?”
孫兆樂:“…………”
幼稚,太幼稚了。
孫兆樂很難相信自己高中也是這么過來的。
秦野清了清嗓,幾個還吵吵嚷嚷的學(xué)生像條件反射似的,立馬安靜下來,聽他說話。
秦野說:“杜察,對辣椒過敏別強撐著吃辣,身體重要。你們?nèi)コ燥埌桑苋胀碜孕薹敌e遲到了。”
“老師你放心吧,我們幾個今天出來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了,我們都帶著練習(xí)冊。”季宣給他看了看他們的書包。
秦野點了點頭。
這幾個學(xué)生就是上次晚自習(xí)溜去KTV玩的幾個,他剛接手這個班級,也是他們幾個最能折騰,那次收拾他們之后,倒是學(xué)乖很多。
他們說話時孫兆樂一直在觀察。
主要還是秦野。
幼稚無趣的男子高中生長得再帥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趣,都沒有秦野這人有趣。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幾句對話下來,孫兆樂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幾個學(xué)生走開后,孫兆樂問:“你剛才怎么回事?緊張?”
秦野瞅他一眼:“沒有。”
“嘖。”孫兆樂對上他突如其來的冷淡毫不氣餒,相反,還饒有興致地追問:“擺老師架子?不錯啊,秦老師。”
他笑起來很有迷惑性,更別說往常他要么是冷冷一笑,要么是諷刺地笑,都很有攻擊性。現(xiàn)在情緒由內(nèi)至外地發(fā)散,配上十分有欺騙性的外貌,笑起來……特別軟。
那雙綠眸像是匯聚了整個春天的水光,跨過一整個刺骨寒冬,送來星點溫暖濕潤的光絮。
秦野無知覺地搓了搓指腹,氣勢一松,也笑了笑:“不然壓不住他們。”
孫兆樂哦了聲,繼續(xù)埋頭吃飯,越吃越歡。
他知道自己正陷在一種不可自拔的怪異情緒中,這是一種有些畸形病態(tài)的快樂。
他最初和秦野相處時,秦野也是這么對他的——就像對剛才那幾個學(xué)生,為人體貼周到,什么事都做到一分不差。讓人挑不出錯,也無法將這種態(tài)度稱之為疏離,但也不算親近。
但現(xiàn)在在幾個學(xué)生面前,孫兆樂明顯感到被差別對待。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誰被偏愛時會不高興呢。
害。
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孫兆樂壓了壓嘴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