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慰般握住南寶珠的手。
    寒煙涼也道：“好在國公爺是個情深義重的，天樞那邊時常有消息傳來，總有世家高門見鎮(zhèn)國公府人丁冷清卻位高權(quán)重，想給鎮(zhèn)國公塞幾個枕邊人，卻都被拒絕了。為誰拒絕，不言而喻。”
    南寶珠是知道那些事的。
    何止是那群同僚想給寧晚舟塞人，她每每去參加高門宴會時，也總有婦人帶著閨女、侄女兒過來與她套近乎，說什么男人總要納妾，與其任由他自己納個難對付的，倒不如由她做主，幫夫君納個知根知底的才好，彼此也能互相照應(yīng)。
    可她不喜歡給夫君納妾。
    寧晚舟也沒有那種想法。
    后院沒有妾室通房，這是她最大的快樂。
    只是……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嫁給他這么多年，肚子總也不見動靜。
    雖然嘴上說不著急，但哪有真不著急的？
    她不動聲色地笑笑，又說回了寒煙涼的婚事。
    ……
    車隊(duì)回到長安，已是三天之后。
    蕭弈前腳踏進(jìn)御書房，后腳就有宮人過來稟報，說是四王爺求見。
    他撩袍落座，抬眸望去。
    踏進(jìn)書房的青年仍舊白衣勝雪，面容卻不復(fù)昔日的病弱憔悴，泛著一層淡淡的光，當(dāng)真是高山仰止寶蘊(yùn)含光。
    可眼底深處，卻是清冷孤寂的。
    他仍舊捻著一串檀木佛珠，佛珠上卻多串了一枚小小的金鈴，行走時金鈴清脆，宛如少女的嬌笑。
    蕭弈翻開奏章：“你身體不好，冬日鮮少出門，今天怎么過來了？”
    蕭隨筆直跪下。
    蕭弈執(zhí)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掀起眼皮。
    蕭隨的臉上孤寂更甚，嗓音猶如高山冷雪：“臣弟請旨，即刻前往北部長城，鎮(zhèn)守邊疆。”
    蕭弈看著他。
    他慢慢放下朱筆：“為何？”
    蕭隨不說話，只是以頭貼地，長跪不起。
    握著佛珠的手，止不住地用力攥緊。
    他深深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日清晨的場景。
    他被霍聽魚刺了一刀，他甚至都做好死去的準(zhǔn)備了，可是卻在第二天清晨，意外地醒了過來。
    傷口被包扎妥當(dāng)，周身充斥著十二年來從未有過的精氣神，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血液和骨髓之中翻涌，仿佛又回到了鮮衣怒馬的少年時期。
    他猛地坐起身。
    舊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角落是絳紗燈燒過之后的灰燼，原本該在這里的少女不知去向，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串小小的金鈴。
    他摸了摸心臟位置，這里也空空蕩蕩。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襲上心頭，他翻身下床，可是任由他搜遍了冷宮，也依舊找不到少女的蹤影。
    他回到舊殿，怔怔地坐在床榻邊。
    他俯身撿起那串小金鈴，卻突然注意到黯淡的地板上，繪制過復(fù)雜的陣法圖騰，而陣法中央，是微不可察的一小捧晶瑩灰燼。
    他盯著那捧灰燼。
    他記得，火族有這種獻(xiàn)祭的儀式。
    心臟，在這一刻跳動得更加劇烈。
    腦海中躍出的念頭，令他膽戰(zhàn)心驚，臉色慘白。
    就在他發(fā)呆時，寒風(fēng)吹開了窗戶。
    眼看那捧灰燼要被吹散，他突然不顧一切地沖過去，雙手緊緊捂住灰燼，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宛如跌落陷阱的野獸，發(fā)出崩潰的嘶吼。
    他尖叫著，眼淚不停流入嘴角。
    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像是逐漸收緊的黑色羅網(wǎng)，深深嵌進(jìn)他的每一寸骨血、每一寸心臟，令他無處可逃！
    ……
    御書房里。
    蕭隨攥緊了佛珠。
    每一顆佛珠里，都藏著她的骨灰。
    他要與她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不要待在長安，他要去極北之地的長城，他要去她幼時生活過的草原，想與她再看一次刺嵐山的星辰，想用骨笛吹奏她最喜歡的小曲兒，想再為她編織一串花環(huán)……
    年過弱冠的男人跪伏在地，淚如雨下。
    蕭弈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卻知道這個弟弟情緒內(nèi)斂，絕不肯跟他說他遇見了怎樣的絕望。
    沉默良久，他道：“最少，在長安過完這個年吧？”
    蕭隨淚流滿面地?fù)u頭：“臣弟要走，臣弟一刻也等不了！”
    蕭弈終是無言。
    他給了蕭隨前往北部長城的通關(guān)文牒和任用文書，目送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御書房。
    他站在宮檐下，望向冷宮方向。
    霍啟和沈姜，究竟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
    如果他們曾經(jīng)聯(lián)手過，那他們做了怎樣的交易？
    陰沉的風(fēng)雪，正從遙遠(yuǎn)的天際而來。
    蕭弈瞇了瞇眼。
    雖然霍啟已經(jīng)死了，但他直覺，事情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
    冷宮。
    女人白發(fā)曳地，穿一襲深紫色華服，正坐在窗下煮茶。
    跪坐在對面的小宮女乖乖巧巧：“……最近長安城里的新鮮事，奴婢聽見的也就是這幾件。那霍啟不過一個教書先生，卻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敢刺殺天子！他死了才叫好呢！”
    茶氣氤氳，沈姜的臉籠在的霧氣里，令人看不真切。
    阿衍是個厲害角色，切斷了她所有的心腹眼線，她只能用聽熱鬧的方式，迂回打聽外界的消息。
    霍啟居然死了……
    他果然不是阿衍的對手。
    沈姜彎了彎唇，伸出修長白皙的玉手，漫不經(jīng)心地拎起煮沸的茶壺，將茶湯倒進(jìn)天青色杯盞里。
    她謀求的，從來就不是刺殺阿衍。
    但愿霍啟中間留下的那一手，能夠成功。
    她捧起茶盞，愜意地飲了小口。
    她偏頭望向窗外，天色陰沉沉的，眼見著又是一場大雪。
    她活了這么多年，雪也好，江山也罷，她都早已看膩了。
    ，
    啊啊啊啊，跨年夜祝福仙女們新年快樂，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