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真的愛上我了嗎!”曉螢激動地撲向百草,“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嗚嗚嗚嗚,百草,我其實暗戀你好久了!”
被曉螢激情擁抱得無法呼吸,百草窘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的,我想找那套道服……”
“道服?哪套?”
“那套……新的……”
“哦——!”
曉螢想起來了,臨行前百草死活不肯帶上那套新道服,她一怒之下,把它塞進自己的行李箱帶過來了。不過那個行李箱一直都是百草幫忙抗的啦,所以她倒也沒累著。
“就在那個箱子里啊,你自己去拿就好了嘛,”曉螢傷心地松開她,兩眼含淚說,“干嘛要這樣欺騙我,欺騙我純潔的感情,我以為你終于愛上我了,結果卻受到這樣的傷害……”
“打住!打住!表情過猛,戲過了,”梅玲點評說,“要這樣演才對,你看我,‘百草,你怎么可以……’”
簇新的道服雪白雪白。
在清晨的陽光中顯得格外好看。
“好漂亮。”
疊好薄被,光雅一抬頭,看到換上新道服的百草,忍不住贊嘆出聲。
“是啊,很漂亮,”林鳳也站起來,摸摸那身道服,“料子也很好,又柔軟又吸汗,為什么以前不見你穿呢?”
仔細地將舊道服疊好,百草臉紅地說:
“我……我怕把它弄臟……不舍得穿……”
“哈哈,是若白師兄不許她穿的,”正在和梅玲探討演技的曉螢扭過頭,眨眨眼睛說,“怎樣,因為要去見云岳宗師,今天不怕若白師兄罵你了?”
庭院中,女孩子們高高興興地走出房門,寇震、申波他們已經等在那里。今天除了百草,大家都是集體活動,民載包了一輛車,充當翻譯陪大家出去玩。
看到若白,百草有些局促。
若白也看到了她。
她穿著雪白簇新的道服,黑色的腰帶在晨風中輕輕飄揚,她的短發細心梳理過,劉海上別著那只草莓發夾,紅晶晶,亮閃閃,映著她的眼睛如小鹿般,格外烏黑明亮。
若白沒有說什么,轉過頭對亦楓交代一些事情。百草松了口氣,在人群中又看到了初原,她的臉一紅,窘迫地錯開目光。
初原也看到了她身上的那套道服。
除了她生日那天興沖沖地穿了它跑來給他看,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他知道她不會在意道服的品牌,可是第一眼見到這套柔軟又漂亮的道服,他就覺得,那是應該屬于她的。
直到她臉頰微紅地錯開目光,初原才微笑著將頭也轉回來,他向大家介紹了今天出行的路線,又叮囑些注意事項,讓大家記好他的手機號碼。然后說,他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跟大家一起出發了,隨后,他同昌海道館的一個大弟子離開了庭院。
看著眾人跟隨民載上了車,若白淡淡對百草說:“走吧,時間已經不早了。”
“你不去嗎?”
眼看著車已經開走,百草疑惑地問。
“你接受云岳宗師指導時,我會守在外面,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訴我。”若白向山路走去。
“我沒有什么需要的,”追在他身后,她著急地說,“難得來韓國,你還一次也沒有離開過昌海道館,你跟他們一起去玩吧,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你確定要穿這身道服?”打斷她,若白皺眉。
“……”
百草支吾著,臉紅紅的。
“那么,就把它當成一套舊道服,不要束手束腳,反而讓它成為你的拖累。”若白肅聲說。
“是。”
她正色回答。
“要仔細聽云岳宗師的指導,每一個字都要牢牢刻在你的腦子里,明白嗎?”若白叮囑她。
“是。”
山上的樹木郁郁蔥蔥,開滿了野花。一路向山頂走去,那棟古樸雅致的庭院仿佛被淡淡的云霧繚繞著,如同淡墨山水畫中的一筆,遠遠地仰望著它,百草心中竟開始有些緊張。
走到山頂。
閩勝浩正等在庭院門口。
看到若白和百草走近,閩勝浩對兩人頜首行禮,目光微微在若白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望回百草,說:
“請隨我來。”
若白沉默地對閩勝浩鞠躬還禮,守在院門外,沒有進去。
跟隨在閩勝浩身后,百草靜靜地走著,這庭院寧靜幽深,除了幾聲鳥鳴,幾乎再聽不見任何聲音。彎過一道長長的回廊,面前是一池碧水,在上午的陽光中映出粼粼波光,池邊也有一棵榕樹,同樣茂密得遮天蔽日,似乎同山谷中湖邊那棵有相同的樹齡。
一座四面竹簾的亭子臨在池畔。
百草有些怔仲,面前的這些景色讓她想起初原的小木屋,其實是不同的,也并不是非常像,但是那種味道,那種寧靜,仿佛有著某種難以言述的相通的感覺。
閩勝浩打開一扇門。
里面漆黑,百草定了定神,緊跟著閩勝浩。屋里居然有一條路,幽黑得像是地道,伸手不見五指,偶爾指尖碰到,竟是冰冷的壁石,沁著微寒的水汽。
不知走了多久。
眼前突然迸起萬千亮光!
百草下意識用手背遮了一下,等終于能睜開眼睛,立刻看得呆掉了。
面前是一個山洞,無比巨大的山洞,山洞中有潺潺流水的小溪,洞壁上有一些壁畫,看起來有些眼熟。山洞上方有一個缺口,陽光如瀑布般奔涌下來,令山洞中充滿了金色的光芒!
“弟子閩勝浩,與今次跆拳道暑期訓練營的最優勝女子營員戚百草,拜見云岳宗師。”閩勝浩深深彎腰行禮,聲音異常虔誠恭敬。
百草連忙一同深躬行禮。
山洞中并無聲音。
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任何聲音,百草不解地微微側首看向閩勝浩,見他依舊斂聲靜氣,彎腰不起。順著他行禮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突然,她怔住了——從山洞上方直射而下的光芒中。
竟似有一個身影!
那身影似一片透明的水波,映在那片光芒中,又似自身便是一道光,是以隱在萬千道光芒間,再仔細看去,又仿佛,那身影平凡無奇,就只是靜靜盤膝坐著,是太過寧靜了,于是如同空氣一般,融在金色的陽光里。
“請起。”
光影中,聲音如靜靜的水汽,沒有倨傲,只有寧靜溫和。百草聽得一怔,眼角看到閩勝浩已直起身,她便跟著站直身體,于是,她看到了傳說中的——云岳宗師。
“你來自中國,是嗎?”
云岳宗師靜聲問,百草怔怔地望著他,回答說:
“是的。”
“你的名字叫什么?”
“戚百草。”
“這名字的含義是?”云岳宗師眼神靜靜地問。
“父親說,神農嘗得百草去找尋真正的良藥,凡要做好一件事,必定付出辛苦和努力。”
“嗯。”
云岳宗師沉思片刻,稍后,對二人說:
“作為最優勝營員的獲得者,我指導每人一天的時間。百草,你何時回國?”
“明天。”百草回答。
“好,那么今天我先指導你。勝浩,你可以先回去了。”
“是。”
閩勝浩恭謹地離開。
山洞中陽光極盛,百草怔怔地看著云岳宗師,雖然明知這樣很不禮貌,可是她的眼睛無法離開。不,那不是云岳宗師,那是……初原。
雖然比初原要清癯很多,年長很多,雖然他的眼睛已蒼老,有著深深的孤寂,卻依然干凈溫和,如同透過榕樹枝椏的星光。
那會是很多年后的初原嗎……
“先把你所有的腿法演練一遍。”
云岳宗師靜聲說,仿佛對她怔怔的目光視若無睹。
“……是!”
深吸口氣,百草強迫自己不能再看,她走到山洞的寬闊地方,屏心靜氣,清叱一聲——“喝!”
瀑布般的陽光中,百草雙拳握緊,全神貫注,從最基本的前踢、橫踢、側踢、后踢,到下劈、勾踢、后旋踢、推踢,雖然面前并沒有對手,但每一次出腿她都命令自己用盡全力,將身前攻擊范圍內的空氣,視為一定要踢倒的目標!
“喝——!”
基本腿法習練完畢,她厲聲清叱,騰身而起!
旋身進攻是她最喜歡的進攻方式。
從基本腿法中演化出的旋身橫踢、旋身后踢、旋身雙飛,是她感覺最有力量的方式,她喜歡那種騰空而起的旋轉感覺,如同飛了起來,出腿時也會感覺更加有力!
“喝——!”
騰空的旋轉中,被攪動的氣流擦過她的面頰,那一瞬,她旋身滯留在空中,陽光如此耀眼,如同昨夜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
……
“……你,見過他嗎?”
“沒有。”
“……你想見他嗎?”
初原似乎怔了怔,他抬起頭,望向遠處的湖面,說:“見到他又能如何?不,我不想見他……”
……
…………
“喝——!”
厲喝出聲,百草勒令自己不可以分神,旋身騰空,高高躍起,在空中的最高點,她再次高喝,用出雙飛三連踢!
“啪!”
第一踢!
“啪!”
第二踢!
使用雙飛三連踢已有時日,她越來越能把握住節奏,不再是單單能夠踢出三腳,而且每一腳的力道、方向也似乎越來越能夠掌控!
“啪——!”
她向空中踢出第三腳!
…………
……
“哥,你會不會怪我……”
前晚的圓月是金黃色,抬起頭,她能看到榕樹下的初原和恩秀,夜風將兩人的說話聲傳到她的耳旁。
“我應該,至少安排你和父親見上一面,”恩秀低低地說,“我也一直想讓父親見到你。”
“沒關系,我并沒有想見他。”
初原安慰她說。
“父親是個寂寞的人,自我懂事以來,從沒有見父親開心過,”恩秀的聲音有些澀,“我常常覺得,父親應該是后悔的吧,如果能夠再選擇一次,他一定不會選擇留下來,不會跟我的母親生活在一起,也不會有我的出生。”
“選擇留下,他必定已知道將會失去什么,得到什么。”初原默聲說,“如果當時選擇回國,他也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在跆拳道上達到如今的成就。到那時,他或許也是會后悔的。”
夜風輕輕地吹。
“如果,父親當時知道,已經有了你呢?”恩秀的聲音微微摒住,“他還會那樣選擇嗎?”
“……”
初原似乎笑了笑,說:
“你又怎么知道,他當時并不知道已經有了我?故鄉和未婚妻都可以放棄,一個胎兒,并不足以動搖決心。”
“不,不是這樣的……”恩秀掙扎地說,“那一年,我跑去找你那一次,偷偷去看了你的母親。她是那么美麗,那么溫柔的人,連我只是看了她幾眼,就再也難以忘記。”
“父親也一直難以忘記她吧……”恩秀的聲音低下去,“所以,即使我的母親將父親當做神,將她全部的生活奉獻給父親,父親心中卻沒有母親的位置。”
榕樹的枝葉沙沙作響。
初原似乎對恩秀低語了幾句什么,被夜風吹得散落,等再能聽得清楚時,又是恩秀的聲音。
“……第一次見到你,你在賽場上太迷人了,又英姿勃發,又出塵得像是中國神話里的少年仙人,”恩秀輕笑著,“我得意極了,心想,啊,長得這么好看啊,如果不是我的哥哥,我一定會愛上這個少年的。”
遠遠的。
她聽出初原似乎在微笑。
“當時,我一眼就認出你是我的哥哥,因為你跟父親太像了!其實從面容來講,你長得更像喻夫人,但是你比賽時的神采,比賽時眼中的光芒,跟父親一模一樣。”
說著說著,恩秀歡快的聲音漸漸低落。
“可是,我從未見過父親開心時的樣子,父親雖然溫和,但是始終是沉默著,是那么孤獨,從不讓我和母親走進他的世界。”頓了頓,恩秀低聲說,“哥,我一直想讓父親知道你的存在,那樣,父親或許會快樂些。”
初原沒有說話。
“但是現在,哥,你真的來了,我卻又開始害怕,”恩秀的聲音里有難以掩飾的擔憂,“父親是母親的生命,母親現在身體越來越差,我害怕……我害怕如果父親見到你,如果父親決定離開韓國,回到他的故鄉……那么我的母親,她會不會無法承受……”
“我是自私的人,”恩秀的聲音越來越低,“哥,對不起……”
“你沒有錯,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就不要讓再它傷害更多的人。”月光從枝葉間靜靜灑落,初原的聲音溫和低沉,“能夠見到你,就已經很好。隔了這些年,你長大了,跆拳道練得更出色,長得更漂亮,思考事情也更加成熟,這樣我就放心了。”
……
…………
“喝——!”
用盡全身力量踢出雙飛第三踢,百草大喝一聲,自空中落地。山洞的地面長滿一種茵茵的小草,踩上去跟賽墊的感覺很像,她松開緊握的雙拳,調整呼吸,站好身體。
“坐。”
云岳宗師示意她坐到一片蒲團上。
“是。”
百草怔怔地盤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