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言官是個很奇葩的群體，滿朝上下從帝王到百官乃至平民，幾乎沒有他們不敢懟的。
    位高權(quán)重的首輔敢正面懟，手握百萬軍權(quán)的大元帥也敢懟。
    懟天懟地懟空氣，無所不懟，真要將他們?nèi)敲?，他們都敢死諫！
    他們大概是姜朝最不怕死的群體，甚至能以死諫為榮，奈何政治清明，陛下不給機(jī)會。
    因為是屬螃蟹的，橫著走的典型，所以人緣不太好。
    但有句話說得好，死宅還有仨朋友呢。
    這些言官自然也有自己的朋友和交際圈子。
    某位言官蹲在家中寫奏折，準(zhǔn)備第二天小朝參個人，目前正在潤色內(nèi)容。
    務(wù)求用最簡單的語言講清楚整件事情始末。
    沒辦法，這年頭言官不好當(dāng)，前陣子還被挑剔的陛下留堂批評了，說他們浪費(fèi)筆墨。
    不僅是言官，其他地方官的請安折子和密折也被陛下點(diǎn)名批評，還公開處刑。
    那位地方官大概是想在陛下這里刷存在感，一月兩三張折子請安。
    一月份，陛下您好嗎？這里下雪啦，臣今日為“瑞雪豐年”之兆多吃了三碗，您也多吃一些。
    二月份，陛下您好嗎？再過幾日就是陛下生辰啦，臣向京城方向遙遙叩首，祝您長命百歲，年年有今朝。
    三月份，陛下您好嗎？這里的花開啦，臣今日散步發(fā)現(xiàn)一支很好看，折了快馬加鞭給您送來。
    四月份，陛下您好嗎？春耕結(jié)束，夏種預(yù)備開始啦，臣今日也是勤勤懇懇為百姓鞠躬盡瘁呢。
    ……
    十月份，陛下您好嗎？臣今日看著好收成多吃了兩碗飯，米很香，給您郵寄兩斤要不？
    十一月份，陛下您好嗎？您在嗎？臣今年總結(jié)業(yè)績發(fā)現(xiàn)郡縣百姓生活又好了不少呢。
    十二月份，陛下您好嗎、即將過年啦，陛下龍體好嗎？臣這兩日為了百姓勞碌感染風(fēng)寒生病啦……
    這還算比較可愛的奏折，廢話雖多還有賣萌嫌疑，但好歹有一丁點(diǎn)兒干貨。
    有些則是單純的——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嗎？
    陛下：在，何事？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嗎？
    陛下：？？？
    陛下：朕在，何事？
    地方官：陛下您好，您在嗎？
    陛下：(╯‵□′)╯︵┻━┻有話就說，總問在不在幾個意思！
    不管是賣萌又自賣自夸的還是復(fù)讀機(jī)的，都被陛下拉出來批了好久，這導(dǎo)致言官工作量增加。他們不僅要關(guān)注百官，監(jiān)督君王，還要將發(fā)現(xiàn)的動靜用簡單直白的語言描述出來。
    不過，這就是言官的樂趣了，不足為外人道也。
    寫著寫著，外頭管家說許久不見的朋友上門啦。
    言官就很開心地放下筆，接待友人去了，還未走進(jìn)正廳便聽到朋友捂著臉嚶嚶嚶。
    他急忙追問道，“這是怎么了？”
    言官友人也是個官，但卻是個品秩不高的堂下官。
    友人哭訴道，“苦也，那符正圖仗勢行兇，這青天白日便沒有公道可言了?！?br/>     言官：“?。?！”
    符正圖？
    不正是深受陛下皇恩的大元帥，武將之首，這可是個狠人啊。
    “這是他打的？”
    友人哭著點(diǎn)頭，整張臉被人打得青腫淤血，賊慘。
    言官怒道，“這符正圖——”
    友人過來找他就是希望借著他的力量將這事兒捅到陛下那里，上達(dá)天聽！
    言官也的確這么做了。
    這里是京城可不是邊陲邊境更不是符望的軍營，天子腳下容不得他放肆胡來！
    殊不知，符望行兇這事兒可不是藏著掖著，人家是明晃晃干的，帶著一雙兒女直接打上人家的門。
    符望打老的，一雙兒女打人小的。
    第二天一上朝，參符望的言官那叫一個默契。
    符望卻是渾然不怕，一副老子打得對的表情。
    他還真不覺得自己打錯了。
    哪怕慧珺讓他息事寧人，他也沒服軟，難得一次拿出了強(qiáng)硬的姿態(tài)。
    慧珺苦笑道，“將軍這又是何苦呢？犯不著為了妾身一人得罪這么多的言官?！?br/>     符望卻板著臉兇道，“婦道人家，聽著就行?！?br/>     慧珺眼睛一斜，兇兇的眼神甩來，符望立馬慫了。
    “夫人不知道，為夫這叫‘言傳身教’！”
    他這是在教授孩子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是頭狼應(yīng)該做的。
    慧珺嘆道，“可妾身都不在意了，將軍——”
    事情還要從兩個龍鳳胎孩子說起。
    兒子叫符信，女兒叫符珍。
    這對龍鳳胎可是同齡人中的一霸。
    他們的容貌隨了母親，但身高卻是隨了父親，一直比同齡人高一個頭。
    兒子還未成年但卻比許多叔伯還要高大魁梧，模樣卻是英俊倜儻，眉目自帶風(fēng)流色。
    女兒更不用說，身材高挑勻稱，相貌幾乎算得上同一代人中最優(yōu)的。
    他們的父親很護(hù)短，一眾叔伯也對他們百般疼愛。
    不僅如此，李赟家的老太爺謝謙也對符珍各種偏愛，與李赟家的孩子走得極近。
    這樣的條件，誰敢惹他們？
    但不意味著他們就不受委屈了。
    前兩日，不知道是哪里傳出來說慧珺年少當(dāng)過流鶯，便有看不慣龍鳳胎的少年刻意來挑釁。
    挑釁雖隱晦，但羞辱一分不少。
    他們詢問符珍符信二人父親是慧珺哪位恩客。
    這問題讓他們倆險些氣炸。
    符信性格隨了慧珺，溫和憨實，符珍強(qiáng)勢但畢竟是剛及笄的女孩兒。
    當(dāng)有下流坯子問她日后會不會繼承母業(yè)，還說要當(dāng)她帳中客，符珍被氣得眼眶發(fā)紅。
    二人與對方起了沖突，奈何人家?guī)Я瞬簧俅蚴?，討不到便宜?br/>     符望從軍營回來見女兒委屈，兒子一臉羞辱的神情忍不住細(xì)問。
    一問他就炸了。
    ***的死老匹夫！
    “你是死的不成？”
    符望忍不住將兒子摁在地上錘。
    “母親被人羞辱，妹妹也護(hù)不住，這么灰溜溜地逃回家？符家可沒那么孬的男人！”
    符信羞慚，忍不住掌摑自個兒向父親道歉。
    符望道，“學(xué)著點(diǎn)，你們兩個！”
    于是，符望就帶著一雙兒女上門打架了。
    上門的時候人家一家子正在吃飯，符望不客氣得踢了食案，摁著老的打，符珍二人則將那個出言不遜的小得打到半殘。打完之后，那家雞飛狗跳，符望仍不解氣地道，“你們得護(hù)著你們母親，莫說這種下三濫的話，哪怕有一個字不敬，記著——人打廢了是基本的，打死了算你們老子的！”
    符望平日最疼愛女兒的，此時也有些遷怒了。
    “不論如何，你們母親是生育你們的人，連她都護(hù)不好，養(yǎng)你們這么大作甚？生你們作甚？”
    符望對生育有著極大的心理陰影。
    他到現(xiàn)在都避諱，拒絕去想慧珺生產(chǎn)時候的模樣。
    一想到兩個孩子怎么來的，他就對慧珺多愛一分。
    慧珺是真愛，兒女是意外。
    懂嗎？
    孩子連孩兒母親都護(hù)不好，簡直給他符望丟人！
    這還是狼崽嗎？
    狗崽都沒這么孬！
    狗不嫌母丑，兒不嫌家貧，他們怎么做的？
    還嘴都不會，還手居然還打不贏？
    符望真有種將孩子都回爐的沖動，別重造丟狼臉了！
    他當(dāng)然知道慧珺的過去，但這又如何？
    那些死老匹夫陪他睡過給他生過孩子？
    本事沒多少，八卦倒是挺能耐。
    真以為他符望多年不打仗就不是狼了？
    真要整這些人，他能讓對方后悔祖宗十八代出生！
    揣著這些怒火的符望可不好惹，朝中百官就在這日看到符望正面懟言官的罕見場面。
    厲害了，符大元帥！
    韓彧瞧了暗中嘀咕。
    “面憨心奸——”
    難得看走眼啊。
    結(jié)果就是朝堂火藥味濃重，符望險些動手，最后由陛下出面調(diào)停。
    慧珺聽到這些八卦，唇角的笑意卻是越發(fā)濃烈。
    符望這廝的確是粗魯不夠溫柔，但難得有一顆赤誠真心，她如何能不喜？
    “可也不能讓他太得意了，免得尾巴又翹上天，得寸進(jìn)尺個沒完?！?br/>     一把年紀(jì)，某些事情還是跟毛頭小子一樣急躁。
    有時候孩子來請安，她都只能推說感了風(fēng)寒，真實原因說了也臊得慌。
    慧珺這些年一直做著生意，從原先的紡織布匹到現(xiàn)在涉及多個行業(yè)，在商場上站穩(wěn)腳跟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此次流言她也查清楚了，對家故意惡心人的手段，她當(dāng)然要反擊回去。
    商場上的競爭手段五花八門，但將手伸到她一雙兒女身上，試圖離間關(guān)系，這就過分了。
    她忍不住瞇上眼，漂亮的眸子閃爍著冰冷殺意。
    符望被陛下留堂教訓(xùn)回家，慧珺也剛回來。
    “妾身方才去了一趟風(fēng)府，尋風(fēng)懷璋談了些事情?！?br/>     符望：“？？？”
    這跟他說什么？
    符望對風(fēng)懷璋，也就是風(fēng)珪的印象僅限于同僚風(fēng)瑾的親哥哥，以及與自家夫人促成不少生意，互助互利幫他夫人賺了好多錢的風(fēng)氏家族族長——更多的，他就沒怎么去管了。
    突然提他做什么？
    慧珺：“……”
    總覺得自己是多費(fèi)口舌。
    “先前的事情，將軍就別插手了，耽誤前途妾身可會心疼?！?br/>     符望沒好意思說自己被陛下批評，還被罰了半年俸祿的事情。
    “那可不行，還不知道放出流言的小人是誰?！?br/>     符望摟著她的腰，暗暗感嘆手感好，哪兒哪兒都好。
    慧珺道，“妾身有妾身的法子，那種惡人——呵，自有惡人磨?！?br/>     她不似對方那么下作，生意上的矛盾就用生意人的辦法解決，可不會那么沒品。
    美人不笑都美得讓人口干舌燥，一笑就更把持不住了。
    一瞧天色也差不多，抱著人就往屋內(nèi)走。
    “夫人，明兒休沐?！?br/>     他被陛下懲罰閉門思過七天，美滋滋。
    慧珺只能翻白眼，白皙的足頂著他的腰，煞風(fēng)景地提醒道，“明兒還有生意要談。”
    符望嘴上隨口應(yīng)道，“行行行，為夫有分寸，夫人且放心就是了。”
    慧珺瞧著裙擺被他撩起，心里卻是撇嘴。
    這貨這么多年都不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寫。
    符望這貨早被那雙筆直長腿迷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在哪里。
    這臉蛋、這素手、這長腿……
    他能喜歡一輩子！
    符望毫無保留表達(dá)自己的熱情和喜好，正常人家剛剛吃完飯，加班加點(diǎn)忙碌正事兒。
    例如風(fēng)珪就是其中典型。
    風(fēng)氏這些年稍微改了路子，秉持清正家風(fēng)的同時，發(fā)展其他出路。
    不論是嫡系還是旁支的日子，這些年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
    歸根結(jié)底是錢多了！
    當(dāng)今陛下對商業(yè)的態(tài)度就是整頓，支持打壓來回橫跳的同時進(jìn)一步推動這個行業(yè)的制度。
    慧珺作為這一行大佬，生意范圍廣泛，風(fēng)珪與她打交道自然少不了。
    偶爾有競爭，但更多是聯(lián)手賺錢，互通有無。
    用的手段都是上頭允許的，算不上暴利，但積少成多，這些年也是錢滾錢，給國庫交了不知多少稅銀。旁人都以為慧珺的后臺是符望，但風(fēng)珪卻知道這女人的真正后臺是當(dāng)今陛下。
    就在前不久，慧珺找自己說要用不曾用過的惡性擠兌手段打壓某個對手。
    這是奔著將對手搞死的方向去的。
    所以，問題來了——
    他是幫呢？
    還是不幫呢？
    今日的風(fēng)氏族長也在苦惱弟弟之外的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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