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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7:伐許裴,諸侯首殺(二十七)【二合一】

    “你怎么會在這里?”
    楊思這會兒可沒半點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欣喜,眼底還流露出幾分令人膽顫的肅冷殺意。
    女子端正地跪坐在席上,削瘦的脊背沖著楊思深深拜俯下去,雙手扣著席墊,不發(fā)一語。
    “回話!”楊思不止面色變冷,聲音也變得冷硬,“他們找你過來做什么?對付我?”
    最后三個字,帶著濃濃的譏誚和鄙夷。
    “不說?”
    楊思見她裝死,盛怒之下,拂袖欲走。
    女子見他真轉(zhuǎn)身了,急忙膝行過去抱住他的雙腳,聲音幽咽地低泣。
    “別走——你要是走了,妾身和四兒都得死啊。”
    楊思試著抽出腿,奈何女子抱得死緊,愣是紋絲不動,掙脫不得。
    “姜校尉,救命——”
    楊思費了一番功夫還是不行,只能氣得沖屋外喊了一聲。
    抱著他雙腿的女子愣了,瞧見門外走進來一個衣著素凈的使女,對方也不瞧楊思,抬手領(lǐng)著女子的后領(lǐng),將她提領(lǐng)起來,“這么一個女人你都要喊救命?楊軍師,真不用去瞧瞧郎中?”
    送上門的肉包子不吃,還被肉包子困住了雙腿無法掙脫——
    姜弄琴感覺自己和整個世界脫軌了,男人原來這么瘦弱?
    她的視線往下移,楊思下意識倒退數(shù)步,等明白她話中內(nèi)涵,本就難看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你們倆認(rèn)識?”
    見楊思不說話,姜弄琴瞄了一眼被摔在一旁,面頰帶著淚痕的女子。
    楊思道,“豈止認(rèn)識——”
    姜弄琴哦了一聲,思及楊思平日作風(fēng),追問道,“露水夫妻?”
    難道是情債?
    楊思:“……”
    女人,真是惹不起!
    他以前的作風(fēng)的確不怎么樣,但在姜弄琴眼里盡是這么爛?
    女子被摔得有點兒疼,倒是不敢往楊思面前湊了,反而用挑剔的目光去瞧姜弄琴。
    她在秦樓楚館混了十?dāng)?shù)年,眼力毒辣得很,一眼便瞧出還做未婚裝扮的姜弄琴不是完璧。
    姜弄琴一下子就感覺到女子眼中的敵對。
    嫉妒、仇恨、鄙夷、厭惡……
    不就是摔了一下,至于這么大仇?
    “這就是鴻門宴的正餐?”
    姜弄琴挑眉問楊思,許裴費了一番周折宴請楊思,還以為是美人計加離間計,一出連環(huán)計讓楊思和主公離心呢,沒想到竟然派出個二十七八的女人,這年紀(jì)可以準(zhǔn)備當(dāng)婆婆了吧?
    楊思沒好氣地道,“估摸著是了。”
    眼前這個女人見證楊思最不堪的一段往事,如今被姜弄琴撞了個正著,他渾身都不對勁。
    女人問道,“你又是誰?”
    姜弄琴冷笑以對,不想回答,這女人來歷不明有什么資格質(zhì)問她?
    她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免得楊思等會兒又朝自己求救。
    楊思見她賴著不走了,面子更是掛不住,只想著速戰(zhàn)速決,趁早解決了完事。
    “說罷,你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
    女人被他的冷意凍到了,肩膀瑟縮一下,咬緊了下唇。
    她和楊思接觸不多,但也知道這人性情很狠,“聽說你得了貴人青眼,如今青云直上了。妾身不求別的,只求你行行好,救一救妾身和四兒,只要你開口討要,我們娘兒倆就有救了。”
    楊思冷笑,“憑什么?”
    “就憑——”女人左思右想,咬牙道,“憑姐姐臨終前的話。”
    楊思雙眸蘊含著殺意,面上卻掛著笑,他問道,“你有臉提她們?我離開疆定郡之前將你從樓子贖出來,已經(jīng)仁至義盡。如今你又出現(xiàn)在這里,必然不安好心,你怎么有臉開這個口?”
    一旁的姜弄琴充當(dāng)吃瓜觀眾,看了一場充斥著恩怨情仇的大戲。
    女子含淚道,“妾身只是一介弱女子,不這么做,早被人剝皮抽骨,死無全尸了。”
    楊思不想聽這人滿嘴的謊言。
    女子又道,“妾身誆騙那些人,說四兒是你的骨肉,他們便將四兒抓了起來,若是你不肯幫這個忙,我們娘兒倆真的活不下去啊。楊靖容,便是看在娣娘她們面子上,再幫幫忙好么?”
    楊思差點兒被氣岔氣了。
    雖然他和豐浪子一樣私生活風(fēng)流,但從未想過自己會喜當(dāng)?shù)?br/>     女人口中來來回回念著那兩句話。
    當(dāng)年楊思將她從花樓贖出來,她便從良嫁了個男人。
    但那個老實男人實在命短,沒多久便死了,留下她和腹中三月的孩子。
    婆婆一直芥蒂她的過往,懷疑遺腹子的血脈,狠心將她從家里趕了出去。
    后來,她又改嫁給另一個男人,沒多久這男人也死了。
    第三個男人倒是活得久一些,她以為日子安穩(wěn)下來了,沒想到丈夫被抓去服徭役死了。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日子實在是難熬,外頭又兵荒馬亂,她只能再次嫁人。
    第四個男人是個游手好閑的賭徒,沒錢就打她和兒子,還唾罵她進門幾年生不出孩子是因為以前伺候的男人太多了。之后家里窮得過不下去,他竟然打算讓她重操舊業(yè),還想將她兒子也拉去做伺候男人的小倌。一怒之下,她便拿起家中砍柴的柴刀,砍死了那個男人!
    鄰里將她扭送到府衙,她為了活命只能搬出了楊思。
    她不知別的,但她知道楊思碰見貴人成了人上人了,攀上他的關(guān)系說不定能活命。
    “軍師有遺落在外的子嗣?”姜弄琴忍不住開口。
    理智上來說,姜弄琴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畢竟楊思和豐真是一丘之貉啊。
    楊思卻道,“沒有的事情,少污我清白。”
    “可我瞧你們倆挺熟。”
    楊思一語帶過,“年少認(rèn)識罷了。”
    “方才她說她誆騙別人四兒是你的骨肉,難不成——那些人想用冒牌的子嗣妻兒要挾你?不過,許裴他們也不是蠢的,若你和這女人沒點兒干系,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說辭吧?”
    楊思還真是無處反駁。
    “僅僅這樣,似乎也要挾不了什么。”姜弄琴疑惑。
    楊思道,“她曾是青樓女子。”
    姜弄琴瞬間明白了。
    楊思的出身眾人皆知,若是他和娼妓有了兒子又將母子遺棄,傳出去會被人恥笑一輩子。
    父母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但他卻做出了和父親一樣的舉措,這說明什么?
    說明這玩意兒是能遺傳的,娼妓的兒子終究上不了臺面。
    楊思又道,“她的兒子還被扣留了,若是戰(zhàn)事爆發(fā),孩子被祭旗——”
    姜弄琴面色也沉了下來。
    要真是這樣,楊思這輩子算完了。
    敵人可以借著這個作為把柄,暗中策反楊思。
    當(dāng)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事實成立的基礎(chǔ)上。
    “你和這女人真沒關(guān)系?”
    “認(rèn)識,但沒有露水關(guān)系,那孩子跟我無關(guān)。”楊思嘆了一聲,說道,“她上頭有兩個姐姐,長姐比我大,二姐與我同歲,他們家就在我讀書的茅屋旁邊。她的長姐喚做招娘,二姐便是剛才提到的娣娘。娣娘雖是個女子,但生而聰慧,好學(xué)上進,幾乎是一點就會……”
    招娘作為長姐很疼妹妹,知道二妹被鄰居朗朗讀書吸引,她也想認(rèn)字,便厚顏上門請求。
    起初,楊思是不答應(yīng)的。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想學(xué)字?
    后來還是心軟答應(yīng)了,因為娣娘的天賦超乎他的想象,這讓楊思生出較真兒的心思。
    這么過了一年多,楊思和鄰居也混熟了。
    他和娣娘年紀(jì)一樣,倒是有些青梅竹馬的味道。
    然而——
    “……她們的父親卻不是個東西,年輕的時候欠了一堆賭債被逼得逃到了外鄉(xiāng),娣娘的母親為了三個女兒不被討債的抓去,甘愿賣身風(fēng)月,以身抵債,勞碌數(shù)年染了一身病,死后連口薄棺材都沒有,一卷席子就被隨地葬了。娣娘父親聽聞債務(wù)還清了,壯著膽子回來了。這爛人不記教訓(xùn),躲在外鄉(xiāng)還濫賭,欠了債,回家之后想將娣娘三姐妹也賣入風(fēng)月……”
    先前說過,楊思是淵鏡先生撿來的,雖然沒有抱回瑯琊撫養(yǎng),但也給了收養(yǎng)的農(nóng)家一筆銀錢,讓他們代為照顧。啟蒙之前,他每隔半年來看一眼,等楊思啟蒙了,改為三月一趟。
    娣娘三姐妹被生父賣入青樓換錢的時候,楊思跟著淵鏡先生讀書習(xí)字。
    等他回來,他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楊思去了那家花樓,十五歲的招娘已經(jīng)匆匆梳攏,出閣做了花娘,因為底子好,氣質(zhì)又干凈,倒是火了一陣,兩個妹妹因為年紀(jì)小逃過一劫,待在花樓當(dāng)起了伺候人的丫鬟。
    想要將人從花樓帶出來,要么花錢贖身,要么逃跑。
    楊思沒錢那就只能選擇后者。
    那時的楊思還很小,但心智卻不亞于尋常少年人。
    “……招娘不想當(dāng)一輩子的娼妓,更不想兩個妹妹也步上她的后塵,便答應(yīng)了我的計劃。花樓有不少打手龜公,但引開他們不難。招娘也不是什么花魁頭牌,盯著她的人也少,逃得挺順利。豈料……”說著,楊思冷漠瞧了一眼瑟瑟發(fā)抖,不發(fā)一語的女人,“她卻是蠢的,只看到花樓有吃有喝有衣穿,不愿意離開,臨逃之前躲了起來,最后還將兩個姐姐給賣了。”
    花樓是個很殘酷的地方,逃跑的姐兒被抓到,還能有好下場?
    招娘知道她們姐妹行蹤泄漏,一旦被抓到,她們說不定還有條命,但楊思絕對會被打死!
    楊思被招娘藏進了地窖,她們也被隨后趕來的二十幾個花樓打手抓住。
    下場很慘——
    楊思躲在陰暗的地窖,聽著上面?zhèn)鱽淼膭屿o。
    地窖的黑暗和逼仄的空間幾乎將他逼瘋。
    他曾無數(shù)次想要從地窖爬出去,最后還是克制住了,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管是十五歲的招娘還是剛滿十歲的娣娘,面對二十幾個釋放野性的男人,豈有生路?
    她們從一開始的掙扎饒命到后來的奄奄一息——
    等楊思從地窖出來,看到的是滿目瘡痍。
    招娘沒有怨恨他,反而哀求他,若他有了本事,讓他稍微照拂三妹。
    娣娘渾身青黑,臨死之前還口中喃喃“疼”。
    這事兒也使得楊思性情大變,一夜之間迅速成長。
    楊思安葬了兩姐妹,躲了一陣風(fēng)頭,爾后才知是誰出賣了他們?nèi)诵雄櫋?br/>     “……是我年少天真害死了她們姐妹,若不是我,也許她們待在花樓會很苦,至少還有命……我對不起她們……但這人也是幫兇。”楊思指了指癱坐在地上的女人。
    “我本想在她及笄出閣之前,湊錢將她從花樓贖出,不過她蠢得很,相信某個富家郎君的花言巧語,自甘為妾。沒過多久就因為性情張揚,被正室夫人打了一頓,發(fā)賣回花樓。我上門說要贖她,她卻說贖她可以,但要我以正室夫人迎她過門。如此刁難,我拒絕了。”
    楊思對女人出賣一事耿耿于懷,她又這么作死,干脆裝聾作啞,看著她一人在花樓撲騰。
    天下生亂,楊思想出去闖蕩一番,臨走前讓書童用銀子將女人從花樓贖身。
    這之后,他就不知道發(fā)生了啥,再見面,對方竟讓他喜當(dāng)?shù)?br/>     姜弄琴聽后,無語了許久。
    “不管許裴打什么主意,左右不過用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威脅我——”楊思冷漠道,“我私下雖然風(fēng)流,但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的。至少,這人我是半根手指都不想碰一下。”
    女人怯懦地道,“妾身當(dāng)時年紀(jì)還小,根本不懂——”
    楊思冷哼,“年紀(jì)小,但是出賣姐姐倒是思路清晰,口齒伶俐。”
    女人又道,“妾身雖有錯,但你也說了,姐姐并未怪罪——”
    楊思冷笑,“所以你才能從花樓脫身而不是染病死在哪個男人身下。”
    女人露出絕望神色,“楊靖容,你竟如此狠心,忍心眼瞧著我們?nèi)忝梦ㄒ蛔铀盟涝谶@里?”
    “我當(dāng)然忍心,以后給她們物色兩個不錯的養(yǎng)子,掛在她們名下……”
    年少的楊思會因為那件事情影響,引得精神抑郁,近乎崩潰。
    如今的他卻能看淡,或者說他看過更多比這還要慘的,早已練就了鐵石心腸。
    姜弄琴蹙眉道,“縱然你和她沒關(guān)系,但許裴要是賴你,用她們母子作為攻訐的理由——”
    楊思境遇堪憂。
    熟料,他冷漠開口,“娼妓而已,誰知腹中血脈是哪個恩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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