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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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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一面走,一面想,承恩公夫人這時來是什么意思呢?
    不滿是肯定的,當初定親時,武定侯府無限風光,崢哥又是侯府世孫的嫡長子,親事又正是太子妃說的媒,整個京城哪家不羨慕?
    眼下,崢哥此去宣府,身份完全不同了,且此去戍邊,沒有三年兩年定然回不來,若是現在將親事辦了時間恐怕來不及,就是匆忙辦了媳婦一過門丈夫便要離家;但是若不趕緊成親,幾年后承恩家的女兒未免年紀大了。
    正是左右為難。當然,若不是如此,大嫂也不必找自己過去,她定然希望自己能夠幫她。
    說著便到了大嫂處。承恩公夫人這時已經到了,正與大嫂對坐,見了云娘,趕緊客氣地起身招呼,眼睛卻是紅的。
    云娘也上前行了禮,在大嫂的下手坐了,便道了一聲惱,“也是沒法子的事,眼下怎么都難處,只是孩子們畢竟也不很大,熬過這兩年就好了。”
    承恩公夫人便流下淚來,“可憐我的小女兒,從小便是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一點苦也沒吃過,定親時我只說不許嫁出京城,隔三差五的,還能見上一面。”說著愈發痛哭起來。
    大嫂想來已經聽她哭訴了一回,臉上緊繃著,卻硬是陪個笑臉道:“崢哥兒現在雖然出了京,但是他叔叔現在是皇上跟前的散秩大臣,哪一日待皇上心情好了,求個情怕不就將崢哥兒調了回來,自然不算嫁出京城。”說完一直便看著云娘。
    云娘方知大嫂之意,只是這話她卻不敢答應。崢哥兒本是罪臣之后,眼下皇上給了情面,金口玉牙讓崢哥兒去宣府衛所,哪里是玉瀚能隨意求個情就調回來的?
    且讓崢哥兒去了宣府,雖然艱苦,但其實倒是為他長遠打算,畢竟有個立身之本,如果能立下戰功便更加能從此走上青云路,遠勝于白白在京中蹉跎歲月。
    云娘便勸承恩公夫人,“夫人定然從小就在京城長大的,自然以為京城里好,別處便都不好,其實并不然。我便是從江南來的,那里與京城倒是另一種情景,日子很是逍遙。至于宣府,我雖然未去過,但圣祖起經營數代,如今人煙也稠密了,往來也方便了,我們二舅舅就在那里,回來亦講有很多好處呢。”
    見承恩公夫人只是哭,大嫂又滿眼地哀求,只得想了想道:“若說仕途,最是難測。不說別人,我們家大人,也曾被貶出過京城,后來天恩浩蕩,才重新調回。他自己也常說江南的這段經歷,正讓他想通了好多事情,于公事也愈發干練起來了呢。”
    豈不知承恩公夫人什么也聽不進,卻哽哽咽咽越發哭得難過,“我可憐的兒啊,都是娘害了你!”
    云娘又與大嫂反復勸慰,怎奈承恩公夫人并不搭話,就只是哭,哭得云娘不由得擔心承恩公夫人恐有別的心思了。
    因嵐兒一直由云娘親自喂養,是以她平日并不大出來,今日過來也沒想會坐這樣久,估量著時間心里便焦躁了起來,真想搖一搖承恩公夫人,問她到底要如何,直說出來大家商量。
    只是俗話常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自己畢竟是男家,總要去女家十分禮遇才是。另處自己是嬸娘,哪里能做主?萬一耽擱了侄子的親事,罪過豈不是大了?
    正已經耐不住了,將一雙腳在裙子下躑躅,思忖著找一個借口告辭,就見堂屋的門簾子一下子掀開了,湯崢快步走了進來,將一張大紅的帖子扔到了承恩公夫人面前,“夫人既然日日到我們府上來哭,自然是想毀了這門親,那么我便如夫人的意了!”
    “我只是為了女兒傷心難過,可卻沒有說要毀親,”承恩公夫人已經站了起來,拭淚道:“如今可是你第一個說出要毀親事!”
    大嫂早急得也站了起來,一把將桌上的帖子拿在手中,指了湯崢罵道:“豬油蒙了心的!趕緊給你岳母陪禮!你們的親事可是過了三媒六聘,毀是毀不得的!”
    云娘方才便疑惑,現在終于心頭雪亮,承恩公府想毀親,卻不肯明說,只是上門來哭,終于逼得湯崢忍不下這口氣,出來退親,也算是達到了目的。可大嫂依然不情愿,仗著已經下了定,硬要堅持下去。
    湯崢畢竟是年輕氣盛,哪里能壓得住,從大嫂手中搶了那帖子又重新擲回了承恩公夫人面前,“這門親事我們家不結了!正是我退的親!”
    承恩夫人這才接了帖子,擦了淚道:“我雖然心疼女兒,可卻并沒有想退親,只是千戶既然這樣冷心冷情,那這親不結便不結了。”說著便向大嫂和云娘道:“你們可都親耳聽了,怪不到我們頭上。”
    大嫂依然不舍,還要上前攔著,“他一個孩子說的話哪里能算數,婚姻可是要依父母之命才行。”
    崢哥便擋住母親,向吳侯夫人道:“還請夫人走吧,至于聘禮,我們家也不要了!”
    “雖然是男家提的退親,可是聘禮我們依然要退的,如今也沒有媒人了,我回去便按禮單清點了送過來。”吳侯夫人說著,又流了淚,“崢哥兒,你打小兒我就喜歡你,現在我亦不愿意退親,只是萬般無奈才接了這庚帖。”
    云娘便知這親事定然不成了,又見崢哥兒只攔著他母親,而大嫂氣得瞪圓雙眼,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又是覺得她可恨,又是覺得她可憐。
    倒底是一家人,縱平日里再有多少不好,出了門外面也只認武定侯府的,云娘只得站出來道:“人常說‘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崢哥兒才二十,人才出眾,又是皇上親命的五品千戶,到了邊塞,勤勉向上,誰就敢說不能有出人頭地、飛黃騰達的一天?我倒覺得著比在京城里守著侯府過平庸的日子要強呢。”
    又冷笑了幾聲,“結親自然是你情我愿的事,現在湯家長房出了事,承恩公夫人不愿再結親也沒什么,只管遣人過來說一聲,我們家還能賴上不成?如此逼著崢哥主動退了親,難道外面的都是傻子,沒有人能看明白?”
    說得承恩公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再立不住腳,急忙低頭走了。
    云娘便又回頭看大嫂,早已經頹然坐在椅子上,只怔怔地發呆,又上前勸道:“我覺得崢哥兒做得對,這門親就算是成了,他們也未必能過得好,還不若再過兩年,崢哥在邊塞立下功勞,你再為他重新說一門親呢。”
    大嫂便也哭了起來,“崢哥的親事,怎么就這樣不順呢?”
    其實原因還不在大嫂身上?
    先前的事便不說了,只云娘到武定侯府這一年,眼見著大嫂左挑右選,十分地挑剔,最終挑了這樣一個人家,連信諾都不講,還不到大難臨頭的時候,便各自飛走,只能說她并沒有識人之明,實在是可嘆。
    只是眼下自然不是埋怨的時候,云娘勸了幾句,便將袖中的錦袋遞了過去,“大嫂,現在哭又有什么用?宣府的衛所軍明日一早就要走了,還不若趕緊幫崢哥收拾了行裝,送他出門呢。”
    又向崢哥道:“雖然還沒成親,可你也不小了,到了宣府好好聽差,再者二舅舅也在那里,你有什么實在難的,倒可以去找他幫忙,二舅舅那樣豪爽的人,哪里會不伸手呢。”
    撫慰了幾句,便急忙回房,進了院門,并沒有聽到哭聲,心里便放了下來,只以為嵐兒還沒醒,結果進了屋子方見玉瀚正抱著嵐兒在屋子里亂轉,一樣樣把東西給給她看,哄得嵐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便笑著接過嵐兒道:“不想你父親竟會哄孩子呢。”
    湯玉瀚便不服氣地道:“我為什么不會?”
    原來嵐兒一直在云娘身邊養著,玉瀚便也時常看著她哄女兒,果真也學了去。現在看云娘喂奶,早又湊上來幫忙——又遞布巾又扶衣裳,也不管是不是幫倒忙,不過他倒是樂此不疲的。
    云娘便將方才的事情告訴了玉瀚,“這孩子我瞧著是個有志氣的,將來或者真能有所成就呢。”
    湯玉瀚也贊,“真不想崢哥兒平時悶葫蘆一般,今天竟然能做出這一番有血氣的事來!”又突然嘆道:“當時我若是能直接拒了,便也不會有后來的許多事情。”
    原來他想到了自己的第一門親事,云娘此時倒早有一番感覺,便道:“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當年若是她們家來哭訴,你還會忍?第一個就會跳出來反對!只是那時汝南侯府還沒有想好與你們家翻臉而已。”
    湯玉瀚便道:“我年少時性子果真十分剛硬,后來經歷的事情多了,方才好些。”
    云娘便默然抿嘴微笑。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玉瀚如今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極和軟的,可這也是他們在一處久了,彼此都懂對方,越發相得。聽說他到了外面,還不是整日一絲笑影都沒有?據馮湘傳的話,羽林衛的將士們了見他竟似老虎一般地畏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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