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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又想到四皇子妃還有兩個女兒,母女連心,當娘的總是舍不得拋下孩子,更何況兩位小郡主尚未到及笄之年,親事還沒有定下,她便更是不能離開四皇子,只能忍著傷痛親自幫著夫君求娶出身高貴的側(cè)妃。
如果是自已遇到了這樣的事,易地而處,她恐怕也不能一走了之。
就在云娘思緒紛紛的時候,四皇子妃已經(jīng)又昂起頭來道:“王爺身邊最尊貴的位置只能是我的,武定侯府的庶女又怎樣?就是嫡女也一樣要跪在我的腳下!”原來她不只從沒想過要離開四皇子,而且還要與四皇子一步走向高處。
四皇子妃一直是個極有堅持的人,只從學織錦一事上便能看出,原本手腳笨拙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織一手非常平整的素綢了,可她還是日日練習,只為了能在皇上壽筳時獻出毫無暇疵的素綢。她這樣的人,一定能陪著四皇子一起走上那高高的寶座之上,到那時,她便會從上面俯著下面的蕓蕓眾生。
云娘突然覺得四皇子妃陌生起來,甚至還升起了畏懼之情。
四皇子妃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著將手回握過來,“湯大人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其實湯夫人也不例外。世上的人能懂得你們二人的并不多,但王爺與我卻知道你們。就算不為著朝中的那些事情,我們一樣能傾蓋相交。”
溫和知禮的四皇子妃又回來了,云娘點了點頭,“不管將來怎么樣,玉瀚和我皆一心盼王爺王妃好。”
四皇子妃便笑了,又道:“你道皇上為什么會那樣喜歡湯大人?”
云娘搖了搖頭。
四皇子妃便又道:“其實正是一樣的道理,只要是真心,誰都識得。父皇越發(fā)老了,皇后早走了,太子不爭氣,最寵的貴妃和二皇子又那樣,其余的兒子們也不省心,便越發(fā)誰也信不過,只怕所有人都騙他害他。到了這樣的時候,像湯大人這樣品性高潔,有所堅持的人才能讓皇上放心。”
“先前他還年少,就能不懼太子之勢去為一個畫師辦理喪事;后來被貶到了江南小鎮(zhèn),亦不失風骨,斷然拒絕了二皇子的拉攏;現(xiàn)在他身為羽林衛(wèi)指揮使,有多少送金錢美女,他卻從不動心。這樣任什么都巋然不動,才是帝王要用的孤臣。”
“羽林衛(wèi)的指揮史,已經(jīng)空缺幾年了,想爭這個位子的人不知凡幾,可是皇上卻誰也沒用,卻在湯老侯爺?shù)膲垠凵腺p了你們家湯大人,大家都以為皇上是看在老侯爺?shù)拿孀樱鋵崊s不然啊,”四皇子妃說著又伸出兩根手指道:“那一位,想要他的人坐了這個位子,一直沒能成功呢。”
云娘便明白是二皇子,又想起了當時跟在二皇子身邊的趙爺,便問:“是哪一個?”
四皇子妃果然道:“妝南侯府的人,說起來還與湯大家頗有些淵源,是湯大人前房夫人的嫡親兄長。你才入京,恐怕不知道,當年湯大人的前房夫人離世后,汝南侯府與武定侯府徹底決裂,汝南侯府派人將所有嫁妝全部拉走,就連人也沒有葬在湯家祖墳。”
云娘早覺出不對,只是還是沒有想到竟是如此的結(jié)果。瞧著四皇子妃便說不出話來。
四皇子妃自然是點到為止,轉(zhuǎn)而又笑,“你以為皇上為何要格外加恩于你?除了下妝南侯府的面子以外,也是為了讓湯大人更加忠心不貳,一力維護皇上。”
云娘哪里能想到過這一層?一時間更呆住了!
四皇子妃大約從沒有能如此宣泄出來,一時間竟然止不住,又道:“你也別以為我是任人宰割的,對來自于武定侯府的這個側(cè)妃,我早有辦法應(yīng)對了!你只等著瞧吧!”
云娘想問,卻又止住了,只說些安慰的話送了四皇子妃出去,大奶奶也趕來送皇子妃上車。
兩妯娌回來的路上便都沉默無語,快回到門前時,大奶奶便問道:“我見你聽了消息倒不怎么高興似的,這門親可是有什么不好?”
云娘便搖頭道:“我原想著年紀有些不對,但后來一想輩份卻是正好。”自然是從賢妃身上算出來的。
大奶奶嗤笑了一聲,“不過是妾,說什么輩份不輩份的。”亦知四皇子妃一定將原因告訴了云娘,自己身為大嫂瞞著也不好,便笑道:“四皇子是個懂禮的,四皇子妃也謙和,太子對他們很是滿意,才命大爺將女兒許給他。我想著敏兒以后做個藩王側(cè)妃亦是不錯,特別是四皇子妃一直沒有生下嫡子。”
大奶奶一直堅信太子一定能登基,自然覺得用一個庶女攏絡(luò)了藩王是極劃算的,卻不知四皇子豈非池中之物,四皇子妃亦非任人宰割之輩,將來如何,尚未可知呢。
只是云娘早知她是不可勸的,便只點頭道別,等晚上回來,一一告訴玉瀚。
沒想到玉瀚竟是早知道了,只是他亦沒想到,“原來她們請了你做媒。”
“她們也不過要我掛個名,走個過場而已。”
湯玉瀚點頭道:“太子現(xiàn)在才想起拉攏四皇子,實在是已經(jīng)晚了。如今的四皇子,自有豪情壯志,哪里能屈居人下呢。”又囑云娘,“你不必多管,只保養(yǎng)身子就好。”
沒幾日,武定侯大爺?shù)拇笈畠罕氵M了四皇子府,四皇子妃言出必行,迎親的場面十分地熱鬧,縱使四皇子沒有親至、轎子也不是正紅色的,但是其余的一切都給足了四皇子側(cè)妃體面。
云娘平生第一次做媒,便是如此,便有些說不出的感觸,倒是玉瀚反復(fù)勸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都要自己去選。且我們又哪里管得了別人,只要你我始終如一就好了。”方才釋懷。
從前面送嫁的堂屋里回來,云娘換了輕衫,先前有大衣裳擋著倒還不顯,現(xiàn)在她的肚子便略突了出來,自己拿手撫著,說不出的疼愛欣喜,便悄悄向肚子里的小人道:“寶兒果真乖,現(xiàn)在娘親身子康健,也吃得下去飯食,你便好好地長。”
不說她自己喜愛不已,玉瀚每一到家,必然先換了衣裳凈了手來摸她的肚子,不知怎么疼愛是好。今日送嫁他依舊當值,并沒有請假回家。傍晚回來了,也不問迎親的事情,只急忙過來再三砸摸之后道:“我覺得比昨天又長了一些。”
“哪里有那樣的快?”云娘笑了他,卻也被引得低頭去看,先前的楊柳細腰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肚皮上似乎扣了一個圓圓的漆盒,將手放了上去,便是無限的滿足,“聽說過些日子就會動了,在肚子里伸拳展腿的,特別有趣呢。”
“我也聽太醫(yī)們說了,”湯玉瀚便笑向云娘的肚子道:“乖孩子,你就早些動一動讓父母親看看不好嗎?”
“你胡鬧什么?難道現(xiàn)在他能聽懂你的話?”
“誰知道?也許還真就能聽得懂呢。”
看著玉瀚又將耳朵湊過去聽,云娘卻趕緊問:“你聽到了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倒聽不著呢。”
自然什么也聽不到,但是兩人卻不灰心,搬著手指頭算什么時候會動了,什么時候能生。其實已經(jīng)算過好多遍了,但是他們卻從不嫌煩,只樂在其中。
有時云娘看到玉瀚由衷的笑容,對未出世孩子十分的好奇,也不免有些奇怪,畢竟他曾經(jīng)有過一個孩子,雖然沒能順利來到世上,但是懷胎十月的經(jīng)歷也是有的,但似乎他與自己一樣,對于孩子的孕育的過程并不大清楚,一點點地經(jīng)歷后才一點點地明白。
特別是聽了四皇子妃的話之后,云娘更不會去問,她既不好奇,更不會糾結(jié),先前的事早如過去的風一般散掉了,她在意的只有當前。就是這一次搬到正屋,她亦沒有過去的不情愿。
屋子里正是按她的心意收拾的,現(xiàn)在擺了許多她們夫妻的物品,玉瀚又堅持在東邊最里面一間擺了一張床,只是這床也與江南民間所用的床不同,格外高大寬敞,又帶了床架床欄腳踏等物,放下床帳其實就是一間小屋子,住起來倒還舒適自在。
當然那臺妝花織機也搬了過來,當然帶著那塊大玻璃,一同移到了西屋,她還時不時地要去織上一會兒呢。
另外還專門布置了會客的堂屋、玉瀚的書房,他已經(jīng)把外書房里的東西慢慢都搬了過來,平日里就在這邊看書做事;當然還有孩子的屋子,她亦放了許多物品,其中就有已經(jīng)做了好幾件襁褓、幾套小衣裳,幾雙小鞋子小襪子,男孩女孩的都有,不管這一次生的是男是女,她都會再生下去,總能用得上的。
所以初搬到正屋時略有些空曠之感,卻很快便被這些事情一一淹沒了,現(xiàn)在她滿心想的除了玉瀚,就是孩子,也不只這一個,將來她一定還要再生,然后將東西廂房都住滿了,按時下的規(guī)矩,東廂房住著兒子,西廂房住著女兒,院子里熱熱鬧鬧的,那該有多好!
原來云娘就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很好,如此這般就會更完滿了。
于是她便向玉瀚道:“你還記得我們剛成親不久,曾去過吳江縣求子觀音庵里許過愿嗎?現(xiàn)在我果真有了身子,待有了機會總要回去還愿的。”
湯玉瀚便也想了起來,“眼下你不能動,我一時也走不開,不如我先打發(fā)個人先替我們?nèi)モ掷镞M香上供,等再過一兩年我們抱著孩子一同回去,既要還愿,也能去岳父岳母身邊省視。”
云娘點頭,卻道:“既然如此,且等一兩日,我要親手為觀音菩薩做一對經(jīng)幡,你寫了字一同供上去,以示我們的誠心。”
云娘選了最好的大紅錦緞,虔心禱告做了一對極精美的經(jīng)幡,玉瀚用加了金粉的墨寫了經(jīng)文,然后遣了辦事老成的管事去吳江縣當初他們求子的觀音庵中叩謝菩薩不提。
這時候,云娘又收了四皇子妃的帖子,請她前去參加喜宴,原來四皇子又娶了一個側(cè)妃,卻也是勛貴人家的女兒,同樣是庶出,倒與敏兒不相上下。
原來四皇子妃所謂的辦法就是這樣!她先前曾經(jīng)教過云娘的,正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讓兩個側(cè)妃去爭去搶,正室居中調(diào)節(jié),正可顯出她地位的重要,還能讓男人看出她的大度。
云娘這一次一眼便看穿了四皇子妃的手段,可是她卻再不覺得四皇子妃是可怕的了,其實她只是自保。如果四皇子妃連這么點辦法都沒有,她恐怕早不能在現(xiàn)在的位子上了。
但是云娘卻并沒有參加喜宴,畢竟這樣的喜宴她還是從心底里不愿意參加。借口也容易,她有孕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