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樓默默地聽著。
當然她對于桑凌霄的話并不是全盤相信,盡管這是她的故人,也來自于一個姜小樓并不會懷疑的地方。
但是時光一旦落到人的身上,那樣的重量就不容人再來決定了。
所以姜小樓不會因為身份就對桑凌霄深信不疑——而同樣的,桑凌霄對于她的好感也未必有她表現出來的那么多。
但她們到底還是故人。
“你一直在魔域,是因為西方天帝。”
“是。”桑凌霄坦然承認道,“我必須如此。”
這長久的時光之中只有她有這個能力發現西方天帝的謀劃,也只有她能夠應對,盡管清醒的時間并不多,但是桑凌霄的精力幾乎全部都投在這里。沒有任何同道,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到她。
然而姜小樓定定瞧了她一眼,而后道,“我不信。”
枯骨的面上沒有錯愕,也沒有因為姜小樓口中不信任的話語而有什么黯然。
就好像這也是她自己料到的一樣。
“為何呢?”桑凌霄真心實意發問道。
姜小樓神色復雜,一瞬的異樣之后,她緩緩道,“若只是為了西方天帝,你不必對于天道有這樣的籌謀。”
警惕西方天帝的潛伏是其一,但是若說桑凌霄單純只是為了此事,姜小樓卻并不愿意相信。西方天帝占了五成,那么剩下的五成就是桑凌霄對于天道的覬覦了——就像是西方天帝一樣。
姜小樓冷靜地問道:“紅月吞噬天道,又想要做什么?”
“這樣不好嗎?”枯骨反問道,“反正,天道也從來都沒有什么用處。”
這句話她說得理所當然,而事實也同樣如此。
姜小樓垂下了眼。
現在她完全能夠確定桑凌霄和過去的那個桑凌霄截然不同,因為她曾經是天然學派的擁簇,也因為她曾經是一個尋常的人族修士。
換做從前,她并不會如此漠然,也不會對于天道隱約帶著一分恨意。
但這似乎也是桑凌霄的真實感觸了——曾經她期盼過天道,然而天道無用,所以這一次她自己來。
姜小樓不能說她有什么不對,而且吞噬天道這樣的做法,如果在她不知道巡夜人真正身份的時候,她也是不會反對的。
但姜小樓也唯有一些疑慮罷了。
“西方天帝尚且不能全然吞噬天劫的規則,那你呢?”
“我也不能。”枯骨笑了一笑,“所以我的存在,同樣堅持不了多久。”
她像是眨了眨眼睛,又好像沒有。
“但和您說幾句話的功夫,還是足夠的。”
枯骨悠悠地道,“吞噬了天劫之后,紅月會變成天道的一部分,我也一樣,只是在一些時候可以保持些許的意識。但是,這本來也就是我的謀劃。而且,現在看來,我能保持的意識會更多一點。”
“為什么?”
枯骨看了一眼姜小樓。
空蕩蕩的眼眶之中分明沒有眼球,但是姜小樓卻能從枯骨的臉上看出來幾分真切的無奈之感。
“因為我吞噬的天道是不完整的。”她沒有什么懊惱的情緒,“規則已經開始破碎。”
姜小樓頓時緊張了起來,“還是因為西方天帝?”
枯骨再度看了她一眼。
現在姜小樓能夠確信這是枯骨在看,而且……
“您是真的沒有想明白嗎?”
姜小樓眨了眨眼,“嗯?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點心虛之感來——雖然,一切都是她被動為之。
“如果是您的話,其實沒有什么關系。”枯骨非常慷慨地道。
而且她也討不回來了,還不如順水推舟。
姜小樓默默地道:“那我……謝謝你了?”
枯骨道:“您不必和我這么客氣。”
“……”她也不是真的很想這么客氣。
畢竟天道規則這東西,如果認真來講,其實是她們聯手從西方神帝手中奪回來的,并不屬于任何人。
所以姜小樓能夠吸收那也同樣是理所當然的。
桑凌霄也不打算找姜小樓要債,而是轉而說起了別的事情。
這應當是姜小樓最為渴求的內容了。
“幽魂宮的功法,是我以御靈宗的功法為基礎,再加上一點我的感悟所創。其實,也不能算是我的。”
姜小樓很快猜到了一些原委。
“那片怨生林海……”
枯骨帶著贊許點了點頭。
“執念成林,妄念化海,這就是怨生林海。”
和姜小樓知道的也沒有什么不一樣。
“但若是執念和妄念并非來自同一個人呢?”
那樣龐大的執與妄,全數糾纏在一起,眾生皆有所求,而所求者皆并不相同。
所以那片怨生林海格外詭譎,處處都是異樣。其中成功傳遞出去的是歲知的蘑菇,但是在姜小樓不知道的地方,其實還有更多東西。
有時候桑凌霄也會忍不住懷疑,她究竟還是桑凌霄嗎?
又或者,只是僥幸從幽冥之中逃離出來的魂靈。然而世上是否真的有幽冥存在,也是一個未知數。
所以,這就是幽魂宮幽冥一脈法門的來源,也是姜小樓冥丹的來源。
“這樣的修行有賴于自身,也有賴于外界的規則,后者要更快一些。”桑凌霄道,“但是吸納規則和應用規則,其實是兩條路,就像您和我一樣。所以,要如何再提升,想來您也是明白的。”
姜小樓若有所思。
有賴于自身的修行就是日常的運轉功法了,會緩慢一些是正常的。而有賴于規則,則確實是兩條路徑,姜小樓雖然能夠吸收天劫之中的氣息來提升自己的冥丹,但同樣的她吸納之后這些規則就不再被姜小樓所用,所以天道雷劫也是姜小樓無法影響的。
但是桑凌霄就并不一樣了。
盡管天道規則已經因為她和姜小樓的攻擊而殘損,又被姜小樓截了胡,但是在重整之后,規則依然是規則,只是多了一個并不能完全掌控它的主人。而紅月從此也會和劫雷聯系到一起。
這二者相比起來哪個更好,其實誰也說不準。
但若要讓姜小樓選擇,那么她一定還是只會選擇自己的路了,劫雷雖然關乎于天地本身,然而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握在手中也無益。
可是桑凌霄的選擇也沒有錯,甚至正是最為合適的。而且,她為此犧牲不小。
姜小樓的神色舒緩了一些,“這樣一來,魔域有你在,倒是可以讓我放心一點了。”
這是真心話。魔域有這樣一層天道懸于夜空之中,可當然要比修真界好上許多。即使桑凌霄不能時時刻刻保持著理智,但紅月就是魔域最大的底牌。
姜小樓都有些眼饞。雖然仙魔界有她和天外樓坐鎮,但是卻沒有紅月這樣的掌控規則的頂級大殺器。如果不是紅月不能改變軌跡,她真的很想盛情邀請桑凌霄偶爾到仙魔界上面轉一轉——只是走走就行,把仙魔界加入月輪的軌跡那就更好了,正好仙魔界也沒有月亮。
像是看穿了姜小樓的心思,桑凌霄眼中無奈之色更多,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姜小樓想了一想,又問道,“玄月宮還會和你有關系嗎?”
“紅月一直在。”桑凌霄平靜地道,“他們可以自行選擇。”
但是因為月典之上的變故,玄月宮修士還會繼續修行這門功法的人有多少,誰也說不準。
這功法是桑凌霄傳下來的,而她也確實利用了玄月宮的修士們,這一點她不會否認,也不會強求他們如何,日后有沒有玄月宮,對于紅月而言關系也不大了。
不過,就姜小樓看來,玄月宮修士們也未必會改修別的功法,尤其是大修士,他們很難轉換法門,而且經此一役之后,紅月的能量其實是在上升的。
那么,玄月宮的功法自然也會提升一個層次,就算有隱患,這些修士們也不一定會選擇要更換自己的功法了。除此之外,因為月典上面的變故,玄月宮在魔域之中或許會經受一些非議,這也會讓這些修士們下意識抱團在一起。
姜小樓點了點頭,“那也好。”
玄月宮和她無冤無仇,又算是半個盟友,姜小樓不至于要看他們的笑話,如果能夠平穩度過,那當然就是最好了。
桑凌霄也點點頭。
然而她根本就不會在乎任何玄月宮的修士,事實上也并不在意魔域。如果整個九州還有她會注視一眼的人族,那么也就只有姜小樓了。
她鄭重地道:“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面,我都只會沉眠在紅月之中——直到最終需要我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才是利用規則的最佳時機。
姜小樓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枯骨笑了一笑。
“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您。”
姜小樓微微抬了抬眼。
“西方神帝的意識并不僅僅在天道規則之中存在,而是已經降臨到了魔域。”
“是這樣啊……什么?!”姜小樓猛然看著她。
“此事已成定局,提前告訴您也沒有用。”枯骨道,“我也是剛想起來。”
“……”這件事情也能剛想起來嗎?!
姜小樓尋思著枯骨根本就是想嚇一嚇她,但是當然還是提起了心來。
“魔域仍在封鎖。”枯骨似乎話中有話,“我大部分時間都不算清醒,所以對于而今整個魔域的了解并沒有那么多。但若是此事,我想,應當也有人早有應對。”
甚至和她有了那么一些不曾言語的默契。
可這只是枯骨的感覺,而并沒有什么實據。枯骨的身影卻已經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您該走了。”
姜小樓頓了一頓,只道,“你要保重。”
她說不出更多的話語,所以只好凝視著紅月。
永夜仿佛已經到了盡處,在天際線的方向之上可以看見熹微的陳光。
然而真正的光明仍然不曾到來,九州依舊在夜色之中。
靈機閣主還在等著姜小樓。
“界主發現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姜小樓道,“紅月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也可能是我沒看出來吧。”
可她的樣子才不像是什么也沒有發現,或者沒看出來。
靈機閣主明了抿唇,沒有如實說出來。
姜小樓擺明了就是在敷衍她,不愿意明說,那她就是再問,也問不出什么所以然。
但是姜小樓除了這件事情,旁的倒是還好。
“紅月已經不會再有什么異動了。”姜小樓非常肯定地道。
靈機閣主才終于也放下了心來,“也就是說……此事已經結束?”
姜小樓剛才也是這么覺得的。
但很遺憾并不是,最大的麻煩還在魔域里面。
“永夜已至盡頭——但只是紅月上面的事情結束了罷了。”她平靜地道,“整個魔域……還很遠呢。”
靈機閣主的失望并不那么明顯。
其實紅月之上能夠了結也已經是一件大好事了——這代表著玄月宮沒有什么問題了,屠仙宮看起來還尚好,剩下的就是幽魂宮。
看來這就是姜小樓看起來心情這么糟糕的原因了。
靈機閣主這樣想著,沒有說出口。
但是關系到幽魂宮,她的心情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小樓的郁悶主要還是來自于西方神帝。
這是一個她捉摸不透的敵人,也是第一個能夠降臨到九州之中的神帝——和西方神帝比起來,東方神帝在神像之中的那一抹意識簡直有些過分弱小了。
如果不是有桑凌霄萬年以來的謀劃,姜小樓相信如今的九州不會有任何修士發現天道之中的異樣。因為修士們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落到那里。
所以姜小樓也對西方神帝格外警惕,神祇的身份,再加上這樣的心計手段,這會是姜小樓遇見的最為可怕的敵人。
而更加可怕的是,魔域眾修士在明,西方神帝卻完全可以隱藏在暗處,姜小樓和桑凌霄只知道她降臨,卻不知道她降臨在何處。偌大一個魔域,要藏什么人那也太過容易了。
不過,桑凌霄還是給了姜小樓一些提示。
因為無法真身到九州之中,神帝這一層次的降臨都是意識,而西方神帝其實冒險分出來了過半意識,只為搶占先手。
這樣以來,對于容器的選擇就會越來越狹窄,能夠承載一位神帝的容器,可不是那些景國的小神能夠相比的。至少作為容器的修士,修為就要高過化神。
這樣的話,在魔域中的人選仿佛也并沒有那么多。
但這樣也就更麻煩了。
如果不能把西方神帝附身的人找出來,那么姜小樓只能坦誠這個消息,從此以后整個魔域都只會相互戒備起來,因為任何大修士都可能是被西方神帝附身的人,而西方神帝本人說不定就躲在什么地方看笑話。
姜小樓一陣頭大,但也堅定地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絕不能讓西方神帝在魔域之中隱藏下去!
不然,以后她就只能過上看誰都像是神帝的日子了!這日子根本沒法過!
比如現在,姜小樓甚至開始忍不住懷疑靈機閣主——心機深沉又多謀略如西方神帝,能夠降臨到靈機閣主的身上也是有可能的,而且還能夠近距離看著天上打生打死。
至于有可能被發現,但不被發現的可能更大,因為姜小樓無法辨別靈機閣主是否是本尊,也很難證明這一點。
如果她選擇主動隱藏,那么要找到一個這樣的神帝實在太難。
姜小樓思索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整個魔域之中,好像也只有明真和玄月宮主兩個還算可信,最清白的只是明真了,如果西方神帝真的選了明真,那說不定是給他送菜。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姜小樓頗有些愁眉苦臉,細思了一瞬之后,和靈機閣主如實道來。
“界主能確定嗎!?”
姜小樓點了點頭。
如果這樣的震驚是演出來的,那演技還真是不錯,但又不是沒有可能,所以她選擇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持懷疑態度。
“我需要和閣中聯絡一下。還有仙魔盟那里……”
姜小樓輕輕搖了搖頭。
“封界不能開。”
真開了到那個時候就更難找了!
“是我不夠周到。”靈機閣主道,但是焦慮不比初次聽說此事的姜小樓更少。
原因無他,那是一位神帝!
他們光是應付一些神將,就已經有些艱難,在現在這個階段仙魔盟還在到處搗毀神像和消滅一些神祇的后手——但根本就沒有任何預兆,西方神帝就這么降臨在了這里!
九州根本就沒有做好任何直面一個神帝的準備!
“也不用這么緊張。”姜小樓安慰道,“她發揮不了全部的實力,而且只能降臨到本身就修為不低的修士身上。”
靈機閣主驟然明白了姜小樓的意思,也知道姜小樓方才為什么看起來即憂愁,又有一些猶豫了。
就連是她,也開始嘀咕了起來。
“我先回靈機閣中——此事靈機閣會通知所有的魔域大修士。”
靈機閣主選擇承擔這個責任。
“有勞了。”姜小樓道。
靈機閣主抿了抿唇,哪還有什么心思和姜小樓接著聊天。
她急匆匆帶著靈機閣修士走了,姜小樓也找到了仙魔界的人。
明真的光頭很顯眼——但更顯眼的是另外的東西。
仙衣之主像一個球一樣,正在瑟瑟發抖。
……
“界主?”
看姜小樓的神色不算很好,明真先問了一句。
“這家伙……”姜小樓沒好氣地止住了話語,把和仙魔界主說過的事情和明真等人又說了一遍——也包括仙衣之主。
幾人當然也非常嚴肅,正欲商議著對策。
但不同于旁人的如臨大敵,仙衣之主則是純然的驚恐。
這恐懼甚至還不是來自于西方神帝,而是來自于姜小樓!
姜小樓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我很嚇人嗎?”
雖然她是有些心黑,下手也黑了一點,為人也不怎么溫柔,下錘的時候更是從來都不會手軟……但仙衣之主也不至于像是這個樣子吧?!
“唔……你……雷劈……”仙衣之主腫脹的臉艱難地移動著,吐出來了幾個字。
姜小樓面色微變,“你聽見了什么?”
“都……都聽見了……”
姜小樓可疑地僵硬了一瞬,眼神轉向明真和衛靜陽。
前者假裝自己什么也沒有聽見,后者滿眼崇拜。
“不愧是界主!就算是被雷劈也如此威武!”
這只是衛靜陽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罷了。等她到了仙魔界和金縷衣再交流一下,就會明白姜小樓是一個怎樣的被雷劫眷顧之人了……
姜小樓差點踉蹌了一下,放棄追根問底,但是看向仙衣之主的眼神卻越來越不善了。
仙衣之主心中的悔恨只會更多。
仙魔界主是個狠人,這當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沒有任何傳聞說過姜小樓是一個能夠上趕著遭雷劈的狠人啊!
他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要襲擊姜小樓的。仙衣之主心中滿滿的都是怨悔——神鏡主誤我啊!
但是求生**還要排在悔恨前面,仙衣之主縱然被捆束著,但仙衣未去,所以他依然很靈活。
“求界主饒命……我知道……神鏡主可能和您說的事情有關系!不是……是一定有關系!”
姜小樓頓了頓。
如果說是神鏡主,那么當然有可能,不過,這番話從仙衣之主口中說出來,自然還是有待考證。
“你和他不是同盟?”
“才不是!”仙衣之主涕泗橫流道,“我都是被他害了,被他利用了才敢襲擊您啊!求界主饒命!”
姜小樓倒也不是不信他的說辭。
仙衣之主明擺著就腦袋不怎么靈光,但是完全不像是舍生忘死之人,他跳出來為同伙爭取逃脫的機會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古怪。
所以仙衣之主被人利用了,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可是神鏡主把你毫不留情扔下了,就說明你沒有什么用處啊。”姜小樓道,“他都不在意你暴露出來。”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仙衣之主道。
他那畏畏縮縮的臉上,倒是露出了一點精光來。
“神鏡主不知道……我曾經偷偷跟著他,到過他們在魔域的秘密駐地……”仙衣之主道,“仙衣最強大的功能,其實是隱蔽……”
但他誰也沒有告訴過,在心中藏了許多許多年。
姜小樓挑了挑眉。
神鏡主把仙衣之主利用完了就扔,毫不顧忌仙衣之主的性命,仙衣之主轉而反手就把神鏡主賣了,而且神鏡主可能的確不知道這一點。
這實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另外一個猜測或許更加有意思。
“說吧。”姜小樓道,“一個字也不能少,不然,你可以和劫雷比一比高低。”
她面上露出了一個讓仙衣之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仙衣之主趴在地上,連心中早就想好的條件也不敢再提出來了,連忙一五一十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