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再思考什么,魔劍已經當頭向著姜小樓斬下!
原本因為劍主人的意識矛盾所以魔劍也會有所收斂,然而在此時,魔劍卻是在全盛時期,而且與劍主心意合一,所向披靡!
赤紅色的劍光如血,劍影如龍,神妙非凡,哪怕只是原本的魔劍都要讓姜小樓不得不退避,更何況這魔劍背后還藏著一個難以揣摩的神祇。
姜小樓側身一轉,大錘硬抗了魔劍一擊,雖有一些狼狽,卻到底還是沒有讓那道劍光最終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意識到魔劍的確是開始想要她的性命了——而且沒有一分一毫留手的意思!不論意識深處真正如何,但是表露在外面的的確如此。
饒是大錘兇悍,但此劍也同樣如此,而且魔劍還有一個大錘無法匹及的地方!
赤紅色的劍身上面隱約可見一些宛轉的痕跡,這并非是魔劍的紋樣,而根本就是因為魔劍在嗜血!它渴望著從姜小樓身上撕咬下來一口血肉,只想著要沾染其血光!
這柄劍本身就是吸血長成的,已經不知道吞噬過多少血肉,但姜小樓還是頭一回。
姜小樓豈能讓它如愿!
大錘與劍影交接,姜小樓一邊旋身躲閃著,一邊試圖見縫插針反擊回去。
然而西方神帝一心二用,以一人也能呈群毆之勢,還有一個神鏡主在此,讓姜小樓根本退避不能,前有狼后有虎。
魔劍終于找到了最好的時機。
姜小樓鑄劍術早就已經大成,周身無漏不假,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完全均勻的,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她剛剛在抵抗天雷的過程之中受了重傷,雖然已經完全恢復,但還有一些微不可見的破綻浮現出來。
這樣微小的破綻在尋常的時候只需要再過幾日,就會在修行之中自然而然地修復,但是在這種戰斗之中,卻無法避免地成為致命的傷處!
魔劍像是發出了一聲激動的長鳴,劍身很穩,紅光直射姜小樓身前,就好像要沿著紅光破開一個傷處一樣。
姜小樓下意識半退一步,身后卻是神鏡的反彈。
那張她很熟悉的臉上美艷依舊,但冷漠到讓人心驚。
姜小樓呼吸簡直都要錯了一拍。
大錘橫在身前,然而已經無濟于事,因為魔劍已經找到了最好的落處,卻并不一定會和大錘相交。
西方神帝迅速掌控了這兩具身體之后,總算浮現出來一抹清淺的笑容來。
只要魔劍能夠穿過姜小樓的身軀,那么不論魔劍是否能夠徹底穿透,有這樣的傷處在,魔劍就會被姜小樓反哺,而接下來的戰斗也只會越來越容易。
因為一旦有了第一個傷處,那么姜小樓的破綻只可能越來越多!
魔劍之上的紅光閃亮,迅速以不可抵擋之勢穿過,但在瞬息之后,只聽到一聲重重的撞擊!
就是西方神帝也不由錯愕了一瞬間。
因為魔劍空落落地穿過了一片空白,而后撞在了神鏡之上!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也不過如此了!
神鏡的規則在魔劍面前同樣也會顯得更加弱勢,然而魔劍雖強,但針對的卻是活物,而不是神鏡這樣的神器!
神鏡飛濺出來一些銀色的光芒,魔劍上的紅痕也淡了一些。
這看似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實則勝者只有一個姜小樓,敗者也唯有同時掌控著神鏡和魔劍的西方神帝罷了!
西方神帝驚愕了瞬息之后,迅速回轉過來。
“你身上竟還有秘密?!?br/>
有些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顯然是她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的猜測。
姜小樓能夠憑空從包圍圈之中消失,當然是因為她還有自己的秘密。天外樓雖然不靠譜的時間占大多數,偶爾也會有一些在線的時候。
西方神帝對這些東西不會感興趣,可是這相當于把空間的規則擺在了她的面前,她當然也不可能拒絕!
魔劍長鳴一聲,竟好像是鳳唳一樣!自這一刻起,魔劍也開始前所未有地瘋魔了起來。
但也不過是比誰更瘋罷了,姜小樓還不至于在這里就輸掉。
她不愿和神帝進行任何的交流,而在這一場戰斗之中,她也違背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原則。
姜小樓始終是不愿意太過依賴于天外樓的空間規則的,這中間的顧慮太多,她一直以來都在逼迫著自己熟悉著沒有天外樓相助的戰斗。
但在此戰之中,她卻必須如此,而且偶爾用一回,其實也沒有什么問題。
只有一件事情讓她格外心梗罷了。
姜小樓手握大錘,身影瞬息之間,已經移動了數次,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元嬰一下的修士在這里根本就捕捉不到她的軌跡。
但西方神帝當然不是那等眼力不好之人,她這兩具身體都五感驚人,非常好用。
但饒是如此,西方神帝其實也還有一些不解之處。
比如姜小樓究竟在念叨著一些什么東西,有為何如此憤憤。
“八千!”
姜小樓閃現一般出現在了西方神帝的背后,落下一錘之后又迅速傳送消失,出現在了空間的另外一側。
“四千!”
錘意隔空而來,勢不可擋,遙遙招呼在了神鏡上面!
“再來八千!”
魔劍落下之前,姜小樓又是人影閃爍,讓西方神帝根本就捕捉不到她到底在哪里!
一個鑄身術頂尖的錘修本身就已經足夠難打了,再加上天外樓空間規則的配合,即使是神帝也要感到一陣棘手。
但是西方神帝卻也并不知道姜小樓那凜冽的氣勢里面,究竟摻了多少怨念。
如果天外樓會記賬,那么器靈現在眼前就會是飛速劃過的賬單,靈石在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被消耗著。
別看每一次的數量其實之于天外樓積年累月的積累來說并不算大,但是只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之中姜小樓傳送的次數就已經快要達到三位數,也就是說和西方神帝打一場,她消耗掉的靈石幾乎是一個小世家的家產!
當然靈石賺來就是為了花的,姜小樓既然用了也不至于吝嗇如斯,然而那種心痛又肉痛的感覺卻無法排解,只能全部灌注到錘意里面去!
“八十萬了!”
姜小樓殺氣騰騰,大錘在魔劍上面瘋狂敲擊著,但看她的眼睛,都快要和魔劍一個顏色了!
在這樣的殺意面前,西方神帝一邊莫名其妙,一邊還是半退了一步,而且她也摸清楚了姜小樓其實是在計數——但問題是根本就沒有到八十萬!最多也不過就是七十四萬!
但這樣四舍五入的計數方法除了對于數術無益之外,對于氣勢和殺意的加成都非常大,尤其是姜小樓一念想到對面是一個欠了她八十萬的債主!
如果今日她不能夠將西方神帝錘暈,那么不但這八十萬付水東流,說不定還要搭上傳送離開魔域的靈石,這絕對不行!
在此時,雖然外界的戰事也沒有結束,明真也終于趕來了。
和姜小樓對視一眼,明真果斷選擇了糾纏住神鏡主,然后讓姜小樓和楚文茵接著打。
神鏡主的神鏡反射規則雖然強悍,但事實上這一道規則遇強則強,所以才會讓姜小樓有些難以奈何。
而至于明真,他根本就沒有什么非常有效的攻擊方式,戰斗也非常詭異。
西方神帝起初其實并沒有把他放在眼中,但是在幾個回合之后,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明真和姜小樓是不一樣的,西方神帝早就知道姜小樓對于神祇自然有著她的抗性,而且從許久以前就是如此,所以在和姜小樓對戰之時,她也不得不像一個正常的人族修士。
但在面對明真的時候就可以不這樣——可她沒有想過明真比姜小樓還要難搞!而且,以神祇的感知,她是能夠察覺到明真究竟是怎么才能升格的。
當日的過程只有姜小樓和明真知道,但西方神帝卻隱約感覺到了那個天魔最終的崩潰情緒。
這一代的人族,都養出了什么樣的東西?。?br/>
明真此人此前在修真界其實是沒有什么名聲的,到此時剛打出來的威名,但是卻也在姜小樓的光芒之下。當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而除了他本人和姜小樓之外知道明真有多強悍之人也并不多。
但西方神帝在意的卻也不是這一點,她和明真對戰之時,只是想到了一些隱秘的傳聞。
像明真這樣的人,也會甘愿跟在姜小樓身邊,那么就唯有一種可能了。
她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兩個字。
氣運。
此道即使是在上古也玄之又玄,讓人難以捉摸,更很難去研究,即使她貴為神帝,也不過是所知一二罷了,甚至在此時也只是推斷。
但只是推斷也已經夠了。因為這樣的人本來就并不多見,而且每一代都站在風口浪尖,風云匯聚之地。
這恰恰應和了姜小樓的身份。
姜小樓身上的氣運足以讓她如此,也足以讓明真這樣的人跟在她的身后,但這樣的話——姜小樓就會很難殺,但是必須要殺死!
姜小樓卻不知道西方神帝想了這么多,而且如此復雜。
因為她心中也是和西方神帝同樣的想法——西方神帝必須死!
錚然的聲響在半空中炸開,仿佛空氣也跟著破碎,魔劍和大錘幾個來回之間,勝負依然危險,然而姜小樓卻不自覺地感受到了危險的逼近。
這是為何?
她欲退而沒有退,神色凜然,就在此時,姜小樓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把刀。
西方神帝終于舍棄了魔劍,或者說放棄了要用楚文茵的身軀來壓過姜小樓的想法,而付出巨大的代價取出了這把刀。
這不會是西方神帝的刀,姜小樓很明白這一點。
西方神帝擅長法度之道,顯然不是什么戰斗一道上面優越的神祇,更何況刀之規則,西方神帝應當不會有什么染指的心思。
這不是因為她不想要,而是因為刀是南帝的,如果她不想和南帝沖突,那就最好避開。而她既然用刀,也有一種可能了。
這是從南帝那里借來的刀。
姜小樓呼吸一滯,卻見那神祇淡漠地望了她一眼。
墨色一樣的刀刃移動著,看起來只是一把尋常的黑刀,但就在那刀尖過處,破碎的聲音輕輕響了起來。
這甚至已經不是聲音,而是一種觀感,一種自然而然陷入其中的通感。
“她切開了空間?!逼黛`的聲音傳來,帶著隱約的焦急。
姜小樓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西方神帝選擇了切碎空間,不論她付出什么代價,這結果都是喜人的。因為空間破碎,姜小樓就不可能再度傳送,只能被迫面對這把刀。
而這卻是姜小樓并不想要的。
該怎么辦?
那道代表著規則的刀已經很近,近到幾乎就要落到她的身前。
曾經在面對玉英的刀的時候天外樓可以勉力一動,但此時即使是天外樓也無能為力,因為這就是規則本身。
刀已至,大錘雖然可以抵擋,但只是一瞬,于姜小樓而言,這就是絕境。
但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鳥鳴聲音響了起來。
……
姜小樓定定立在原地。
她看見了那緊緊向著她逼迫而來的刀,也看見了明真前所未有的驚慌神色,但與此同時,她也能看見神鏡主瞬間失去了光芒的眼睛。
這所有都好像只發生在了一瞬之間,但又好像已經是永恒一般,而鳥兒的叫聲卻的確只有一聲。
黑色的刀刃并無光芒,亦無破綻,因為它本來就是完美的,完美到天地之間的本源也不過是如此罷了。
但是刀就是刀,終究不是劍。
刀有兩面,瞬息之間,鋒刃調轉!
姜小樓沒有任何的猶豫,在那刀鋒回轉的一瞬間,向著刀背以錘意擊出,此一錘之中的氣勢,是她這一生也從未有過的強悍!
同為道者,同為規則,即使黑刀已至頂峰,而大錘不過只是初初碰到了門檻,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主人只是出借的黑刀和與姜小樓心意相通的大錘卻堪堪持平!
而刀背本身就應當是鈍的。
刀鋒劃過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芒,空間再度被切碎,但在空間之后,黑刀終于落入了實處!
楚文茵原本一動不動,只在刀鋒劃過的時候被迫挪移了一瞬,這讓黑刀沒能穿過要害,饒是如此,刀鋒過處,也是一片刺目的鮮血。
血終于染上了她素白的指尖,但她卻并沒有將眼神落在那里,而是空落落看著身前。
黑刀已然消失,空間也自動回復了。
神鏡主的身軀在這個時候也倒了下來,明真將其捆束了之后,卻靜靜站在一側。
而姜小樓已經飛奔過去。
……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迅速地跳動著,前所未有的激烈和慌亂。
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一些什么,卻在不自覺劍發現自己在顫抖著。
這種時候需要什么樣的丹藥?
姜小樓腦子里面一片空白,不過還記得要叫天外樓。
樓中最不缺的就是這種東西了。
但是那雙看起來有些荏弱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
觸感冰涼,甚至還有一些鮮血帶來的滑膩。
“拔你的劍?!?br/>
楚文茵定定看著她,眼神之中仿佛也同樣只有冷意。
“不……”姜小樓搖搖頭,“還有辦法的。”
楚文茵只是再度重復了一遍,“拔你的劍?!?br/>
分明她才是那個氣息奄奄的,但是在氣勢上面卻總能壓了姜小樓一頭。
姜小樓還未出言,卻又聽見她道,“等等……”
姜小樓頓了一頓,意識到手中被塞進了什么東西。
那方才還只想著要她的命的魔劍此時倒是很聽話的樣子,但或許因為主人的原因,看起來也有些黯淡。
“用這把。”
“……”雖然她沒說別的,但是對于姜小樓的劍的嫌棄之意也不自覺流露了出來。
姜小樓還是沒有動。
楚文茵和她對視,誰也不肯先敗下陣來。
但楚文茵還是不得不先開口了。
“你不是很聰明嗎,”這番話語之中,總是有一些她慣常的嘲諷味道,“你應該能猜出來的?!?br/>
就算姜小樓此前不明白,在此時也能明白了。
這不是什么很難猜測的事情。
正如她從來都不覺得楚文茵會被美色所蠱惑,又或者會被神祇附身一樣,事實的確如此,但是若是她是主動的呢?
當死亡變得有價值的時候,那么會有人主動選擇死亡也不奇怪了。
更何況,她或許已經準備了許多許多年——自那一夜的星光而始,自墮入魔域而始,她就一直在準備著這件事情。
“這不值得。”姜小樓徒勞地搖了搖頭。
如果只是為了拖一個西方神帝的意識下水,這實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但是那個笑容之中,卻又有幾分得意。
“誰說只是一部分的?”
姜小樓忽而一滯,像是有些不明白她這是何意,但是等到她明白之后,那樣的愕然卻再也止不住了。
“從化身重連到主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從一部分意識牽連到全部,當然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只要有足夠多的的鎖鏈,就可以完全禁錮?!?br/>
當然這兩件事情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可放在她的口中,卻也并不是這樣了。
“現在呢,你還是覺得不值得嗎?”
姜小樓緊緊捏著自己的手指,然后搖了搖頭。
楚文茵的意思很明白,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將西方神帝的意識與她同連,只要赴死,那么就是同歸于盡。
如果以價值來衡量的話,那么這當然和值得,用一個人族修士換神帝,簡直是一筆大買賣。
但姜小樓還是不會這么覺得。
一聲嘆息從楚文茵口中響起,“所以說你總是這么不聽話。”
“因為我從來不相信命運?!?br/>
而且下意識要和命運背道相馳。
“但是命中會有定數?!背囊鹂粗?,眼神之中其實有一些姜小樓不能明悟的柔和。
“很多年以前我也這么覺得,所以我來到了魔域,做了幽魂宮主,我把幽魂宮鬧了個天翻地覆,反復清洗,但都沒有找到注定會背叛的人。直到后來我終于明白,那個人其實會是我自己。”
“你瞧,這就是定數。就好像你現在正在想著所有的解決辦法,卻發現你只能走向同一條路一樣。”
姜小樓頓了一頓,有些不悅道:“這條路又不是我要走的!”
楚文茵卻笑了。
“是啊,所以你想盡辦法在躲避著,你并沒有走到我給你的路上?!?br/>
姜小樓躲了,不然她會沿著青龍城的變故前行,這個時候說不定會在幽魂宮主持大局。
從這個方向走,她當然還會遇見被神祇附身的楚文茵,而后她也會勝,也會殺死她這個便宜師父。
這就是原本的命運。
但即使她選擇逃離,但在天眼城之中,除了提前開始了以外,也沒有什么別的變化。
就真的沒有辦法改變嗎?
“若你能夠聽話一點,那當然就不一樣了。幽魂宮會是你的,而你有最光明燦爛的前路,你會在整個魔域面前殺死前任宮主,殺死一位神帝?!?br/>
這是已經給她鋪好的路。
姜小樓抿唇道,“這樣有什么意思呢。”
“沒什么意思?!背囊鹂粗霸缰酪磺胁⒉荒茏尨廊俗兊酶斆?,而聰明人只會因為這件事情感到痛苦。但是好在我看得很遠,所以我也有足夠的準備的時間,一年十轉鎖鏈,百年就是千道,足夠鎖住一個神帝?!?br/>
“有的時候和命數開一個玩笑也不錯,但你該知道,這終究是我的命運。我的時間不多了。”
她把選擇擺在姜小樓的面前,其實是一種無聲無息的逼迫。
這件事情原也不一定要讓姜小樓來做的,但從一開始就是楚文茵選中了她。
“沒辦法,誰讓我們這一脈的傳統就是欺師滅祖……”
她的話音猛然停滯住了。
魔劍顫動著,并不知是因為飲到鮮血而興奮,還是因為噬主而感覺到了激動。
姜小樓握著劍柄,平靜地讓劍峰穿過心臟的位置。
她的手很穩,一絲顫抖都沒有。
隱約的嘶吼聲和咆哮聲出現在了她的耳邊,但是姜小樓抬眼所見,卻是同樣的平靜神色。
楚文茵依然緊握著她的手腕。
“若神要你跪,你該如何?”
“殺盡諸神?!?br/>
“若天要你屈服,你該如何?”
“斬碎九天。”
“那么,若是有一天,你發現世界上當真有你根本無法違逆的東西要你滅亡呢?”
“那就讓它去死?!?br/>
“現在,你出師了?!?br/>
這句話不像是欣慰,也不像帶著什么慈愛或者憐惜之意,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憐憫更多。
姜小樓只是覺得有一點冷。
應該下一場雨的。
這樣的時候,為什么不肯落雨呢?
但冷意卻越來越深,直至透過骨骸,像是要隔著身體觸摸到她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
楚文茵松開了握著姜小樓的手腕。
姜小樓只是隱約感覺到了嘶吼,她卻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西方神帝不甘的咆哮聲音響動著,高高在上的神祇終于在一次栽了一個跟頭,上一次只是頭破血流,這一次卻要傷及性命。
而楚文茵比夏無道還要更加狠厲。
夏無道力有不逮,所以只能選擇在天外以劍意形成一道阻隔神祇的屏障。
但楚文茵不一樣。
許多許多年以來,她就在認真盤算著要如何置西方神帝于死地。當然四方天神皆是大敵,哪一個也不容小覷,可是西方神帝在魔域的盤算太過顯眼,被她在桃林之中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借著那一夢,要如何反擊似乎也很明顯。
掃清這個神帝是必須的,這一點現在的九州和姜小樓并不明白,甚至和她有著同樣經歷的四個人也不會明白。
但也沒有關系。
因為有她自己的籌謀就夠了。
西方神帝不擅攻擊,但是意志在四方天神之中最強,也是最適合潛伏下界的,在那個桃林之中的命運里面也一樣,魔域災劫因此而起。
那么她就要做那個最合適的容器。神鏡主是她的化身本來就不該是什么秘密,主動將化神和主身相連的西方神帝才是真正走入了她的圈套之中。
而那上千道鎖鏈看似在大殿之內,實則從來都在她的心上,神像被鎖鏈禁錮,同時也會向著鎖鏈反哺能量,這最終會用來禁錮神帝。
這樣以來,其實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容易了。神帝掌控了現任幽魂宮主的身軀,就必然會和姜小樓起沖突,而在那時,只要光明正大地讓姜小樓弒師就是了。
這本來就是朱顏宮的傳統。
但姜小樓沒有沿著她給的路往前走,她也就只好將寫好的劇目改一改,最后一折戲往前挪,其實無妨,但少了許多趣味罷了。
至于那高高在上的神帝是如何憤怒,如何咒罵,又是如何顫抖的,其實她也并沒有那么在乎。
同樣的,她也不算在乎姜小樓。
魔域的傳統素來如此,從來沒有什么師徒情誼,更何況姜小樓純然是被她逼迫。
即使這看起來是她把整個幽魂宮拱手送給姜小樓,也并不代表什么。
楚文茵不再去看姜小樓,也不再去想著西方神帝。
她的眼神穿過了那在戰斗之中已經一片狼藉的天眼城主府,像是要看向夜空,又好像要看向那天空之中不存在的星子一樣。
星辰指引著命運,但有時候命運卻會主動走向星辰的另外一側。
她一生都在和命數相糾纏著,但在這一刻終于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一些人影恍恍惚惚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又好像沒有。
前任朱顏魔尊,她的師父,真正的神鏡主,還有那個被神鏡主殺死的人……
她沒有騙任何人,他們都是心甘情愿的。
而她也一樣。
世間本來沒有圣人,誰也做不了圣人。
而她也說不上有多么喜歡九州——在年少時候看來,九州毀了便毀了就是了。
但不能毀在神祇手中。
而這一切也一樣,并非是為了什么大義,如果當真要解釋,也只是為了那一晚的星光。
她要愚弄神祇,要和命運開一個玩笑。
現在她做到了,所以,不會再有任何的遺憾。
……
楚文茵什么話也沒有留下。
姜小樓也沒有說什么,痛該是痛的,但或許是因為對這樣的痛覺早有預料,所以才會感覺到幾分麻木。
唯一的觸感來自于魔劍。
這把劍本就不詳,上一任朱顏魔尊也死于此劍,現在,它落到了姜小樓的手中。
楚文茵也已經徹底聲息全無,只還留著淺淺的,帶著幾分狡黠,又有幾分得意的笑容。
以凡人之身算計神祇,且算計到了一位神帝的性命,所以這樣的得意也是應該的。
……
雨不曾落在天眼城之中,但是落在了幽魂宮內。
蘇正站在暴雨之中,雨水順著他俊美的面容流了下來,和血混雜在了一起。
或許是因為雷雨的聲音太大,所以誰也沒有聽清楚那一聲悲怮的哀鳴。
又或許是因為蘇正已經殺了太多的人,而這些人甚至全部都是追隨他的。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發什么瘋,也沒有人發現其實他一直在悄悄望向一個方向。
那里有一只破碎的眼睛。
甚至在不久之前他心中其實還是有些許的竊喜,但是在雨后喜意全無,只余下幾乎要在胸膛內燃起來的悲怮。
有些事情從來都是注定,他并不抗拒自己的命運。
但他寧愿自己還是那個剝著靈果的人,葡萄也好,石榴也好,都是很好的。
而不是鮮血。
現在……您的愿望終于實現了嗎?
……
靈機閣主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也在瘋狂地跳動著。
她被攔在了天眼城主府中,而且能夠感覺到攔住她的不是天眼城的法陣,而是另外一種……
是姜小樓帶來的東西。
她不敢想象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要闖入進去,卻是靈機閣主也做不到的事情。
屠仙宮主試了一試,同樣無能為力。
玄月宮主沒有動。
那張終于離開了斗篷的面龐上面浮現出了幾分悲哀和幾分了然,最終歸于靜默。
有一些默契其實并不來自于他,但是他卻能夠明了幾分,所以他不會動,只是致以悲意。
只有靈機閣主還在做一些徒勞的事情,試圖破開屏障,卻總是徒勞。
“宮主……”
玄月宮主搖了搖頭。
“那是她們師徒之間的事情?!?br/>
但真的就要像這樣不再插手,任憑事情發展下去嗎?
靈機閣主緊緊握著手指,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魔域之外的人。
司徒聞天或許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許……
她同樣悲哀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司徒聞天的洞察能力,以及對于時局的了解都遠遠要更強過她,或許司徒聞天什么都知道。
但她什么也沒有做,因為她做不到,因為這的確不是她們的事情。
直到天光再次變換,那道始終不變的屏障才悄悄散開了。
靈機閣主已經冷靜了下來,可在看到那一幕她早有預料的場景之后,依然掩飾不住自己的愕然。
“界主……”
姜小樓平靜地回望了一眼。
靈機閣主敏銳地感覺到,只是一日的光景,姜小樓就和她從前所見并不相同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一些什么,什么都好。
但是她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姜小樓拔出了魔劍。
那道血光映在她還有幾分稚嫩的面容之上,讓靈機閣主感覺到了一陣腿軟。
姜小樓卻仿佛沒有察覺到。
她帶來的那個修士就在她的不遠處,卻沒有任何勸諫的意思,神色同樣異常平靜。
姜小樓轉過身來,只是在宣告。
“現在,我是幽魂宮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