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小心劃傷手指事件,溫起山沒再多留蕭梨,溫之應給蕭梨處理好傷口后,帶人離開。
夜色很深,如被濃墨潑過一道。
蕭梨坐在后座,頭微微偏過,望著窗外穿梭的景色。
明城的街燈一盞一盞亮著,高樓大廈點綴燈火,外面充滿絢爛,繁華如夢。
蕭梨忽在車窗上,看見溫之應的側影。
他雙腿交疊,懶靠在椅背上,神色看起來很淡,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平落前方。
蕭梨低下頭,目光投到貼了創口貼的左手食指上。
腦海浮現出溫之應給她吸傷口時的畫面。
他當時好像很緊張,也很在意……
蕭梨收回思緒,自嘲地扯了下唇。
別自戀了。
你小時候每次受傷,他也是這樣緊張和在乎的。
蕭梨重新將目光投到窗外。
每次從老宅離開,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很多事情。
蕭梨的爺爺跟溫之應的爺爺是戰友,也是摯友,喝過同一碗血水,溫之應兩歲時,蕭梨的父母剛結婚,兩個老下完一盤棋,就鄭重其事地商量著,要是蕭梨母親生的是個女兒,就跟溫之應定下娃娃親。
兩個老做夢都想成為親家,可是盼啊盼,蕭梨母親的肚子年后才有動靜。
雖然最后生下來的不是個胖小子,而是他們期盼已久的乖孫女,但因為年紀相差太大,兩個老都打消了當年口頭上定下的約定。
“娃娃親”便變成了長輩們調侃的一種說法,蕭梨偶而會從大人那里聽見,“你要是早出生幾年,跟你小應哥哥就有娃娃親的呢”。
蕭梨小時候根本不懂娃娃親什么意思,還去扯住溫之應的袖子問:“哥哥,娃娃親是什么?”
溫之應頓時臉就黑了,當然不可能回答她。
等蕭梨再大點,長輩們不再拿這個事當作玩笑,可蕭梨卻把這個事記在了心里。
說不清楚她是什么時候情竇初開,對溫之應產生“喜歡”這種情愫的了。
或許是從蕭梨父母出事那年。
蕭梨父母離開那年,蕭梨才上初一,那會溫之應獲得明大碩士學位,剛畢業不久,還沒接管溫氏,正好閑下來,天天陪著蕭梨。
可能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蕭梨對溫之應產生一種依賴。
這種依賴逐漸演變成無法取代的喜歡。
蕭梨初時,還比較靦腆,故意將自己對溫之應的喜歡藏起來,很害怕別人知道她的小秘密,那個時候,她也知道他們年齡相差太大。
可到了高,她逐漸收斂不住,也不想再收斂,因為每次看見有女人接近溫之應,她心里都不是滋味。
尤其是溫之應變得越來越忙之后。
總看不見溫之應,她心里產生一種恐慌,害怕溫之應變成別人的。
她無法想象有一天,溫之應結婚生子,離她越來越遠。
決定不再隱藏。
所以她開始耍小心機讓溫起山知道她喜歡溫之應這件事。
她那個時候天真的想,溫起山什么都能滿足她,或許能按著溫之應的頭,讓他娶她。
雖然最后好像的確如此。
溫起山一開始其實并沒有將她的喜歡當回事,還跟她說溫之應并不適合她,因為溫之應不會疼人。
可溫起山發現,她不是小孩子家胡鬧,而是打心底地喜歡溫之應。
蕭梨十歲那年,跟溫起山說了自己的生日愿望,她說,她想嫁給溫之應。
時隔兩年,溫起山在一次滑雪冒險突然病倒,老人家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便急迫地想幫蕭梨實現她許下的那個十歲生日愿望,他真的逼溫之應娶蕭梨。
溫之應當然不肯,他一直只把蕭梨當作妹妹,突然讓他娶一個他覺得根本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他無法接受。
爺孫倆陷入僵持。
那時候蕭梨已經20歲了,終于懂點事了,害怕因為這個事讓溫起山病情惡化,就跟溫起山說她不喜歡溫之應了,讓他不要再逼溫之應。
可是溫起山太了解她的性子了,無論她怎么表明她就是不喜歡溫之應了,溫起山依舊看得出來她是在說謊,繼續執意讓溫之應娶她。
蕭梨突然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她后悔讓溫起山知道她的心思,更后悔滿十歲那年在溫起山面前說什么想嫁給溫之應。
幾天之后,溫之應終究害怕溫起山氣死在病床上,妥協答應。
蕭梨沒有因此興奮,而是主動找到溫之應,同他說:“這樣,我們,我們協議結婚吧?”
“我們先假裝結婚,等到爺爺痊愈,我們離婚。”
溫之應按著眉骨,同意了她的建議。
于是蕭梨就和溫之應走上了婚姻殿堂。
原本蕭梨真想按照她和溫之應約定的結婚協議,可面對溫之應的時間變多,她又忍不住動搖。
她天真地想,都結婚了,可以日久生情啊。
她可以努力讓溫之應愛上自己。
所以才有了那次大膽的勾引。
直到有次和溫之應一起去參加他的高同學聚會……
再到后來,她偶然聽見外人對他們這段婚姻的看法。
他們結婚時,不少人都以為是溫家和蕭家兩家聯姻,因此對這段婚姻產生很多質疑和費解。
問題不在于他們的年齡差,而在于他們的家世。
因為那時候蕭家已經勢微,遠不及溫家的實力,這場聯姻看起來對溫家受益不大,只對蕭家大有裨益,溫家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蕭梨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不懂得商場那些爾虞我詐,交往的圈子跟溫之應的圈子差別很大。
后知后覺,如果沒有溫起山的過度偏愛,沒有溫起山做靠山,她永遠不可能與溫之應相配。
……
蕭梨忽然發現老陳走的路線好像不大對,掐斷亂七糟的想法,扭頭看溫之應,“這不是回箐竹公寓的路啊。”
溫之應聲音很淡,“明天不是周日?”
“回云錦灣。”
“……”
蕭梨想反駁來著,因為她本來打算今晚回去將那本《社會契約論》看完的,但感覺現在溫之應心情不大好,便咽下了想說的話,沉默。
云錦灣有套溫之應常住的別墅,蕭梨寒暑假時,也多是住這,所以這里也有蕭梨專屬的衣帽間以及各種必需的日常用品。
云錦灣的別墅比箐竹公寓寬敞太多,蕭梨時隔幾個月再來到這里,有短暫的不適應。
頭頂的水晶吊燈未開,只開了兩排淺白色的燈帶。
蕭梨抬眼,看見墻壁的鏡子里投射出她和溫之應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是一條純色雪紡裙,淺粉色薄外衫,腳上是一雙英倫風圓頭小皮鞋。
長發扎成丸子頭,耳垂掛著一雙小雛菊耳釘。
離開嫵媚的長裙和性感的高跟鞋,她好像又打回幼稚天真的模樣。
而身后的溫之應,個子頎長,身穿一件灰色t恤,黑色長褲,淡白燈光下,神色清冷,整個人的氣質成熟儒雋。
看著鏡子里的兩道人影,蕭梨生出一些違和感。
溫之應太成熟了,她卻還像個小孩。
臉突然被掐了下,“發什么呆?”
這道聲音略沉,渾厚有磁性。
溫之應已經將拖鞋放到她腳邊。
蕭梨回神,低頭換鞋。
溫之應已經換好鞋,準備往前走,皮帶卻忽被蕭梨的小裙擺掛住。
他退回來,輕輕將蕭梨的裙子扯開。
蕭梨稍愣,回頭看他。
溫之應沒說什么,已經處理完剛才的小狀況,抬腳離開。
“溫之應。”蕭梨卸完妝出來,找不到溫之應去哪了。
她喊了幾聲,聽見溫之應道:“在這。”
溫之應正站在一處陽臺抽煙,蕭梨趿拉著粉色拖鞋走過去,在陽臺門口看了看他,道:“我那套袖口有櫻桃的睡裙放哪了?”
袖口有櫻桃的睡裙?
他怎么知道。
“不在衣帽間嗎?”溫之應道。
他手里夾著煙,陽臺的燈沒開,光線昏暗,棱角分明的面龐落在陰影里。
“不在啊,我沒找著。”蕭梨說。
“你打電話問問方嬸。”溫之應知道蕭梨有強迫癥,也很難伺候,有時候就是要穿她喜歡的睡衣才能肯睡覺。
蕭梨道:“打過了,但是方嬸說的地方沒找著。”
溫之應捏了捏眉心,將手里的煙捻滅。
“走吧,我陪你去找。”溫之應將煙頭丟進煙灰缸里,聲色如卷過砂粒。
有些混沌感。
蕭梨點點頭。
兩人來到衣帽間。
“方嬸說在這里,可是這里沒有。”蕭梨說。
溫之應找的過程,翻到一條柔軟的淺綠色吊帶睡裙,遞到蕭梨面前,“穿這條不行?”
蕭梨搖搖頭,“我就想穿那條。”
“……”
溫之應耐心告罄,道:“今晚就穿這條。”
“不……”蕭梨語氣有些弱。
跟溫之應四目相對了會兒,蕭梨失去底氣,道:“好吧。”
從溫之應手里接過那條淺綠色吊帶睡裙。
蕭梨洗完澡后,覺得時間還早,也不困,就想去溫之應的書房看看有沒有《社會契約論》這本書。
在書房里找了一圈,還真被她找著,便找了張舒服的沙發坐下,看了起來。
九點過時,溫之應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出了趟門,再回來,以為蕭梨多半已經睡下,進臥房時,卻沒在床上看見人。
他出來找了會,在書房找見人。
小姑娘倒在一張沙發上睡著了,手邊是一本書。
溫之應走過去,掃了眼書名,視線落到蕭梨那張面色紅潤的臉上。
那條淺綠色的吊帶裙她穿著很有女人味,將她的皮膚襯得更白,鎖骨分明,似能臥酒,一雙瘦白的腿只被裙擺半遮,若隱若現,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不自知地勾人。
溫之應舔了舔后槽牙。
不得不承認,小姑娘公主病一大堆,但就算睡著了,也美得不可方物。
幾分鐘后,溫之應將蕭梨抱上床,給她蓋好被子。
他將房里的燈都關了,只留一盞小臺燈。
或許是床上小公主的美色過于惹人,溫之應脫掉襯衫朝浴室走去時,目光稍停。
腦海浮出一段回憶。
病房里,溫起山聲音固執:“你必須娶梨梨!”
“她還小,這不可能。”
“她都20了,已經到法定結婚年齡了!”
“我不喜歡她,梨梨應該嫁一個愛她的人,我會耽誤她。”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爺爺,別的我都能答應你,這個不行。”
僵持了好幾天,溫起山胸口劇烈起伏,砸落一個水杯,怒火濤天,“哼,你不愿意娶,行,那我讓言言娶!我知道言言他喜歡梨梨,你說得對,應該讓梨梨嫁給一個愛她的人。”
溫之應瞬間變了臉色。
“可梨梨不喜歡他。”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只要言言對梨梨好,我就不信梨梨有一天不會愛上他!”
“溫之言配不上梨梨。”溫之應沉聲。
“那你娶!”溫起山瞪著他。
空氣凝滯半晌,終于聽見他妥協:“好,我娶。”
……
溫之應走到床邊,視線停留在蕭梨那張熟睡的小臉上。
他不自禁伸手,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