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地吃完一頓飯,六人溜達(dá)著晃蕩到停車場。
恰好一排停著三輛車。
一臺舒適穩(wěn)健的斯巴魯suv,是白薔薇和齊暢家的。旁邊一輛低調(diào)商務(wù)的暗藍(lán)色凌志,是秦方律的。
再旁邊,突兀地停著一輛超跑,車身低矮,曲線凌厲,亮紫涂漆,車頭的銀色三叉戟標(biāo)志扎眼得不行,回頭率百分之三千,囂張地往所有人腦門上砸去兩個詞:有錢,且騷包。
亮紫色超跑還不是最騷包的,最騷的是車身上印著一位動漫女角色的超清立繪,深紫長發(fā)從車門前飄到車尾,淺粉雙瞳半闔,微笑著注視著每一個被震撼的路人。
“我操!”
齊暢吃驚地爆出一句粗口,喊出這位女角色的名字,手中抱著的禮物差點(diǎn)掉了滿地。
“誰他媽拿瑪莎拉蒂來痛車啊!”
徐飛飛指著程開,興奮大喊:“是櫻老師的!是不是超級牛逼!我來的時候都要被嚇?biāo)懒耍 ?br/>
秘密基地離餐廳不遠(yuǎn),吃飯前徐飛飛和程開本來準(zhǔn)備走路到場,然而他們打游戲花了太久,程開拎著眼睛發(fā)直的徐飛飛坐上車,馬達(dá)轟鳴,頂著無數(shù)道視線,拽逼地在車流里穿梭,五分鐘趕到,才不至于遲到太久。
阮存云扶著秦方律才不至于摔倒,嘴巴張成鵝蛋形:“我……靠……程老板,這就是二刺猿嗎?”
程開走到附近,蝴蝶門自動向上旋開,很拽地一挑眉:“炫吧!”
白薔薇憋了半天評價(jià)道:“主要是騷。”
回頭率太高,突然從路邊跑來一個小男孩,張著雙臂就往程開的車上沖,喊著:“哇噻好酷哦——”
程開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擋住他:“不許摸!”
程開語氣有點(diǎn)兇,小男孩被嚇走了。
秦方律忍不住笑出聲,向大家介紹:“程開把這輛車當(dāng)老婆。別說陌生小孩,連我都不讓摸,寶貝得很。”
大家笑成一圈,徐飛飛笑得最厲害:“難怪你不找對象,原來是已經(jīng)有了啊!”
程開急忙澄清:“靠,別聽秦狗的,我才沒把車當(dāng)老婆!”
秦方律聳聳肩:“但之前我摸了一下車門,你跟我絕交了一整天的事情是真的。”
程開漲紅臉反駁:“那是因?yàn)槟忝剿慕廾耍 ?br/>
兩個快三十的人湊在一起也是真夠幼稚的。
白薔薇和齊暢熱鬧地商量要不要把他們現(xiàn)在這輛車也給痛了,一邊向大家揮手:“我們回家了!”
徐飛飛聞聲,繞過開著車門的瑪莎拉蒂,自然而然地追著白薔薇跑過去,像只屁顛屁顛的雛鳥:“少奶奶,順路把我?guī)Щ丶覇h!”
“行啊。”白薔薇早就習(xí)慣了把徐飛飛順回他家,“上車。”
程開倚在豪車旁一愣,大聲咳嗽了一聲。
徐飛飛轉(zhuǎn)頭向程開揮揮手:“櫻老師加油做游戲噢!但也不要太拼,你已經(jīng)很棒了!”
程開無語凝噎,眼看著徐飛飛鉆進(jìn)了白薔薇車?yán)铮苏f笑著一溜煙消失在馬路盡頭。
他屈身坐進(jìn)跑車,空調(diào)風(fēng)好冷。
隔壁車的玻璃降下來,阮存云坐在副駕駛,秦方律從車窗里伸出一條胳膊,隔空給程開打了個響指。“程狗。”秦方律喊他,“別太著急。”
有些事,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秦方律看出來了。
程開憂郁地撇撇嘴:“多謝前輩指教。”
阮存云不明所以地問“程老板怎么了”,秦方律笑著說了句“想開花了”,一腳油門,和拉風(fēng)的超跑一齊駛上大路。
程開的車三兩下就跑不見影兒了,秦方律慢慢地在夜晚濃稠的車流里磨嘰,半小時后才到了阮存云家樓下。
“拜拜。”阮存云下車,彎腰從車窗親了秦方律一下。
秦方律抬頭,用嘴唇碰阮存云的下巴:“晚安。”
兩人各自回到家,阮存云洗澡換衣服,整理包包的時候從里面摸出一本紅色的結(jié)婚證,如雷劈般愣住。
稍等,他和秦方律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嗎?他們?yōu)槭裁催€要住在兩個地方!
阮存云捏著紅本本心跳加速。
正常的已婚夫夫會怎樣?那當(dāng)然是住在一起,每天都睡一張床,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一起過日子。
他理應(yīng)和秦方律同居。
今晚秦方律很自然地把阮存云送到樓下就走了,夜色很深,阮存云此時也不好再提,準(zhǔn)備找個時間再問問。
阮存云拿著結(jié)婚證,在衣柜前蹲下,撥開層層裙擺,摸到一個隱蔽的保險(xiǎn)柜,密碼解鎖,柜門彈開。
保險(xiǎn)柜里別無他物,只有一沓畫紙。
阮存云把結(jié)婚證放進(jìn)保險(xiǎn)柜,蹲在原地想了半天,臉都快紅了,最后還是把那疊畫紙拿了出來。
這是他從秦方律的抽屜里搶回來的。
那次他天真地以為秦方律抽屜里真的都是給普通粉絲的畫,親眼見到后才發(fā)現(xiàn)全是自己的,充滿秦方律各種難以言說的想象,隨便抽一張足以讓阮存云面紅耳赤。
秦方律惴惴不安地問阮存云,他會不會覺得被冒犯,阮存云一把將那疊畫摟進(jìn)懷里,滿面通紅地說他要把這些畫都帶走,威脅秦方律,說要找個無人的地方偷偷埋起來。
阮存云當(dāng)然不覺得被冒犯,他只是覺得羞恥。與其讓這些畫一直放在秦方律家,不如控制在自己手里。
至于說要埋起來,埋在保險(xiǎn)柜里也是一種埋。
雖然自家男人不在身邊,好在手上有他的畫。
而且阮存云一遍都沒有認(rèn)真看過,現(xiàn)在時間充足,正好可以欣賞一番。
事實(shí)證明,阮存云高估了自己。
第一張的場景在臥室,男生獨(dú)自趴在床上,塌著腰,艱難地扭頭看著畫面外,淚光盈盈。
熟悉到不行的五官,圓眼睛小虎牙,就是阮存云自己的模樣。
挺普通的場景,但正是因?yàn)槠胀ǎ匀畲嬖圃?jīng)親身被擺過很多次。
在紙上看到又是另一種感覺,秦方律的筆觸很潦草,但某些部分被描畫得異常清晰。
陰影、水痕、細(xì)汗、濕漉漉的眼神、手指掰著自己大腿而產(chǎn)生的下陷的指印。
像一面鏡子,但又不是鏡子。
被仔細(xì)描繪的地方更像是一面放大鏡,不難看出某些人的欲/念之地。
阮存云看了半分鐘就受不了了,放下二郎腿換了個坐姿,逃也似的換了下一張。
男生穿著全套西裝,稚氣摻雜著成熟,一副初入職場的小白模樣。
大概是在某個社交場合,男生屈起膝彎,把一條腿高高地搭在臺球桌上,另一條腿踮在地面,整個人幾乎趴在桌上,神情專注地想要進(jìn)球,完全不知道修身的西褲緊緊勒著他的臀,幾乎讓人想象出渾圓水蜜桃的軟膩手感。
一只陌生人的大手松垮地搭在男生的后腰,似乎在教他怎么打臺球,在矯正他的姿勢。
大手骨節(jié)分明,腕骨處有一點(diǎn)小痣。
——秦方律畫了一只他自己的手,搭在阮存云的后腰上。
阮存云呼吸發(fā)燙地從書桌前站起來,捏著畫紙,腳步趔趄地?fù)溥M(jìn)床里。
每一張的場景都不同,有的完成度高一些,有的只有寥寥幾筆,有的畫面上只有阮存云一個人,有時則會出現(xiàn)秦方律的身影。
阮存云能透過單薄的畫面,輕易猜測出蛋老師畫面背后的故事,這是做粉絲多年以來修煉出的絕活,現(xiàn)在他終于意識到,這心有靈犀的技能帶給他多大折磨。
里面有一張幾乎出現(xiàn)了毛邊,顯然是被翻看過很多次,畫面也細(xì)致許多。
阮存云長著尖尖的獸耳和毛茸茸的尾巴,像貓咪一樣蜷著身子,被放在寬大的行李箱里。
有雙男人的手正在整理行李。
男人把鈴鐺系到小貓脖子上,替他穿上短袖和短裙,問他,小貓是不是最喜歡吃草莓了呀?
小貓只會喵喵嗚嗚,男人便好心地喂給他一顆。尖牙乖乖叼住草莓,鮮甜的汁水順著白皙的唇角淌出來。男人懂了,又拿出一顆草莓說,哦,原來小貓別的地方也要吃。
阮存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皮膚敏感,布面刮過大腿都會帶來顫栗。
作為蛋老師粉頭,阮存云當(dāng)然比任何人都清楚,balls曾經(jīng)發(fā)過一張貓耳少年睡在行李箱里的畫。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原來這張畫還有一個隱藏版本。
隱藏著他的五官、秦方律的愛戀。
它們在此刻的燈光下被抽絲剝繭地呈現(xiàn)出來,烘熱一個人酥麻的內(nèi)心。
那時balls給圖片配了句話說:“想把你帶走。”
很多粉絲猜測這人是誰,阮存云那時候也猜。
現(xiàn)在他知道,蛋老師想帶走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阮存云入了迷地盯著這張畫,陡然發(fā)現(xiàn)畫紙的邊角上沾著一滴陳舊的濕痕,他手指一燙,差點(diǎn)沒拿住。
嘖,蛋老師畫這些畫的時候都在干嘛?
阮存云有點(diǎn)崩潰地想。
只是稍微一想就有了感覺,畫只看了三分之一不到,阮存云覺得今天應(yīng)該是看不完了。
阮存云放下畫紙,騰空了雙手,咬著嘴唇覺得委屈。
他明明已經(jīng)是已婚男士,卻竟然因?yàn)橥浬暾埻佣坏貌华?dú)自解決,實(shí)在是慘,太慘了。
手往下伸到一半,放在枕邊的手機(jī)突然響起來,“秦大蛋”三個字仿佛燙手,阮存云立刻就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了。
“喂……”
阮存云接起電話,聲音軟乎得不成樣子。
秦方律沒有立刻回話,呼吸聲比平時重一些,一聲聲撲進(jìn)耳畔。
“喂。”他沉悶地回了一聲。
“你在干什么。”阮存云陷在枕頭里,聲音糯糯的。
“……”
秦方律又沉默了一陣,才說:“我在畫畫。”
“你要不要看。”秦方律問,“蛋老師現(xiàn)在直播畫畫,只有你能看。”
阮存云沒來由地覺得緊張,細(xì)聲說“好”。
手機(jī)畫面一亮,被架到高處,阮存云看清了秦方律紙上的內(nèi)容——
小coser在臺上跳舞,手腳伸展,滿臉紅暈,身上卻只穿著一雙過膝長襪和腿環(huán)。
而臺下,只有一位觀眾。
阮存云只看了一眼,像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滾輪碾過他,刺激得頭皮發(fā)麻。
秦方律低聲笑:“你覺得,我畫得怎么樣?”
阮存云每個音都粘在一起:“你怎么又開始畫這些了……”
秦方律幾乎是貼著話筒往里吐字:“因?yàn)橛袀€小毛賊把我的抽屜都掏空了。”
阮存云被這低沉的聲線撩撥得脊背一顫,閉著眼問:“你什么時候會畫我?”
秦方律說:“想你的時候。”
這一疊頂多四五十張,阮存云松了口氣,心想還算正常,就聽到秦方律從鼻腔里呼出一道粗沉的氣,繼續(xù)說:“并且有紙筆在身邊、有心情畫畫的時候——”
“只要我一個人閑下來,不管是在家,在公司,在應(yīng)酬,任何地方,我都會想你。你不知道,我在腦子里和你做過多少遍,翻來覆去地,不知疲倦地……”
阮存云哆嗦地?fù)Q成耳機(jī),解放雙手,把被子掀開一角,雙手往下潛去。
視頻里,秦方律停了筆,畫面停留在半成品畫上。
耳機(jī)里,秦方律也不講話了,只余下不規(guī)律的呼吸聲。
阮存云突然很想念秦方律家里的那幾箱東西,他家里除了自己的手,啥也沒有。
鼻腔用力吸氣,阮存云問:“秦方律,你在干什么。”
半晌,秦方律啞聲說:“想你。”
阮存云手指不得勁兒,悶著聲音埋怨:“笨蛋,你再跟我講講話。”
耳邊傳來一聲性感的低笑,接著就聽到秦方律緩慢而克制地喊他“寶寶”,講睡前故事般地絮叨平靜的葷/話:“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你的樣子,大部分是笑著的,偶爾有哭著的,其中大部分是被我弄哭的……不管是什么樣的你,都很漂亮,很可愛,想啃,想叼著你的嘴親,你真是讓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你現(xiàn)在怎么不在我被窩里?你現(xiàn)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嗯——”
月光瀉出云影的時候,阮存云頭重腳輕地把畫紙推到一邊,才沒有讓紙上多一滴污跡。
男人聲聲低沉的海潮恰在此刻收束,耳畔如麻,阮存云聽到秦方律委屈地低啞道:“……阮存云,我們住一起吧,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