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小坤包,亮閃閃的手機,手機殼上有條裂縫,但被粘上了。讀蕶蕶尐說網壞的手機殼她不會用,除非已經出門找不到替換的——最后一次出門后摔壞的;
包里很多化妝品,粉底BB霜,睫毛膏腮紅,唇彩眉筆——少了一樣。
運動褲的口袋里有兩小管藥,安眠+致幻,誰的?
安娜的?——她帶藥干什么?
兇手的?——為什么不給安娜用,反而那么費力地殺人?
言溯擰著眉心,拿起安娜的手機翻看起來,最后一次通話記錄在下午4:26,打的NBA訂票電話。4:30收到一條確認信息,內容是安娜預訂的5張籃球賽入場票成功取消3張。
之后的信息,戴西和托尼的已讀卻無回復,凱利的未讀。
言溯認真翻看著手機內容,一邊還能分心和周圍的警官們說話:
“第一,這里不是案發現場。第二,死亡時間不對。第三,那群學生里至少兩人,在沒人報警前就知道安娜死了。”
他看著手機,語氣太過冷硬,明顯還沒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以至于這番話說完,現場竟沒一個人敢問為什么。
只有甄愛聽得入神,不自禁地應和:“為什么?”
說完見大家都警惕地看著自己,甄愛覺得莫名其妙,言溯有那么可怕么?他很無害的好吧。
言溯淺色的眼瞳里倒映著手機屏幕的光,靜了一秒,側眸看她。
甄愛看著他如秋水一樣澄澈靜遠的眼睛,腦子里一下就空白了。這樣靜得像深潭一般的眼睛,仿佛是她第一次進古堡見到他時的情景。
她還微愣著,他卻須臾間恢復了,眼眸中帶了一絲極淡的人情味,彎彎唇角:“你說呢?”
她這才意識到她其實打擾了他安靜的思索,所以才出現了剛才片刻的陌生。
可他一回過神來,就不自知地濾去了冷漠和生硬,只對她。
甄愛很自然,尚不覺得。
旁邊的警察們面面相覷,一臉驚悚,如此溫柔的一句“你說呢?”,是在調情啊!咦?怪胎難道要戀愛了?
賈絲敏臉色不好,忍了忍,對甄愛說:“甄愛小姐,你還不知道吧?.思考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甄愛遲鈍地“哦”了一聲,望住言溯:“我打擾你了嗎?”
“沒有。”他回答得很迅速,絲毫不管其他人,只看著甄愛,“別管他們,回答我的問題。你覺得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伊娃蹲在一旁無語,要不是帶著摸過尸體的手套,她真想扶住額頭,你們這公然在犯罪現場“談情”真的合適么?
甄愛立刻明白了,他在歡迎她和他一起思考。就像江心案里,他帶她去還原犯罪現場一樣。他既然誠心邀請,她必定欣然赴約。
她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說:“第一點很容易看出來。死者的衣服上有很多的灰塵和褶皺,這個教室雖然有散亂的桌椅,但擺放很刻意,不像有打斗的痕跡。”
賈絲敏輕哼了一聲,這點大家都看得出來。
“第三點我沒注意,但是你說了之后,我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甄愛不邀功,很誠實地說,“剛才看現場就覺得違和。明明有過劇烈的掙扎,死者的頭發卻梳得很整齊。”
話音未落,大家都愣住,齊齊看向死者的頭發,梳著馬尾,真的一點兒都沒亂。這太詭異了。
言溯當然沒有去看誰的頭發,而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甄愛。她今天也梳著馬尾,但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婚禮,臨時牢房,電影院......她的頭發松散了一些,邊緣浮起一層細細的茸毛......
言溯漠漠挪開目光,居然莫名其妙地轉移了注意力,這不科學!
他皺了眉,有些生氣。
甄愛也觀察著他的神色,一看,以為自己沒說好,趕緊補充:
“她被脫光了吊起來,背后還用刀刻了字,看得出來兇手對她不屑一顧。他脫掉她的衣服,應該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可他把衣服整齊地擺好了。而且......”
眾人的目光又刷刷掃向那堆衣服,言溯緊緊盯著她:“而且什么?”
甄愛咬咬唇,略微尷尬,但言溯的追問給了她鼓勵:“最后脫掉的是內衣,可內衣反而被塞在衣服的最里面。就好像......他在潛意識里,想給安娜遮羞一樣。”
甄愛習慣性地抓抓頭發:“一面藐視,一面又安撫;這就是我覺得違和的地方。可我想不出緣由,你一說我就明白了,一定是這里來過好幾個不同的人。”
現場一片安靜,只有吊扇呼呼轉動的聲音。大家都恍然發覺,這么一說就很清楚了,但一開始看著這樣奇怪的現場,為什么偏偏自己就是想不出來呢?
賈絲敏眉頭越皺越深。
言溯動動嘴角,眼睛里閃過笑意:“表現不錯。”說著拉下左手的手套,上前一步,拍了拍甄愛的肩膀。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鼓勵,甄愛一點兒不覺得哪里不對。
但瓊斯警官等人的眼珠都差點兒掉下來了,那個身體接觸會死星人居然主動碰別人?
伊娃看著,笑了。
賈絲敏立在她身邊,低聲哼了句:“什么亂七八糟的?說不定那內衣就是放的順序不一樣而已,她就以此看出兇手的心理了?真武斷!”
伊娃扭頭,臉色平靜:“.嗎?即使是一種現象,他也會想出多種可能,然后剔除。你氣憤又悲哀的,應該不是這種現象和可能性的關系,而是,你一開始就沒有看出那種現象。但甄愛做到了。”
她扭頭看向甄愛,又笑了,“他們兩個能夠互相理解。”
賈絲敏喉中一梗,要反駁什么。言溯又說話了,卻是對甄愛:“還有呢?”
“至于死亡時間......”甄愛有種直覺,安娜的尸體好像經過冷處理,可她在這些人面前不能說,剛要說不知。
言溯替她說了:“我懂了,這個跳過。”
......喂,這樣秀心有靈犀真的合適么......
甄愛舒了口氣:“有兩個比較奇怪的地方。我剛才在下面注意到,好像只有這個教室有窗簾,而且全部拉著......”
賈絲敏立刻道:“當然了,兇手又不是傻子。殺人過程中被人看到了怎么辦?”
甄愛沒正面回答,繼續自己的話:“再就是,燈是什么時候開的?”
賈絲敏噎住,這個問題她答不上來。
安娜被吊了一兩個小時。天是黑的,如果亮著燈,學校管理員早就發現了;可齊墨說他一睜眼就看見光亮中的尸體。
那,燈是誰開的?
夜風掀開窗簾吹進來,賈絲敏覺得陰森森的,毛骨悚然。
言溯放好手機,摘下手套,說:“去第一間教室看看。”
甄愛一愣:“你認為那里是案發現場?”
“要不然你以為尸體和書包一樣,可以背著到處跑?”言溯瞥她一眼,“他們換地方,或許不是因為想轉移警方注意力。而是......”
他后面的話沒說完,但甄愛理解了——只有第二間教室有窗簾。這樣的話,尸體吊得那么高,就不會在第一時間被人發現,轉移尸體的人需要的是時間差。
眾人去了第一間教室,很就懷疑那里很可能是案發現場。桌椅雖然擺得很整齊,但地上明顯被清掃過。瓊斯立刻用對講機叫樓下的法證人員上來。
言溯四處看看,沒有什么異常,儀容鏡子完好無損,只是門后邊滿是灰塵的角落被人踩踏且摩擦過,墻上還有什么東西擊打的痕跡。他把那兩處交代給了瓊斯,便去了第三間教室。
現在,他覺得是時候見那群熊孩子了。
教室里守著幾個警察,四個大學生排排坐著,看上去憂心忡忡,但也算鎮定。反倒是看到言溯時,大家明顯緊張起來。
甄愛察覺到了異樣,卻不明白。
言溯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說:“有件東西給你們看!”說著調出安娜背部的照片,舉到他們眼前,學生們同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駭懼,像見了鬼。
言溯收回手機:“這就是你們當年隱瞞的兇手留言?”
年輕人們很恢復平靜,低著頭互相交換眼神,卻沒一個開口。
賈絲敏費解了,但不想表現出來,所以沒問。
倒是伊娃直言:“隱瞞?什么意思?”
言溯回答著她的話,銳利的眼睛卻又平又直,盯著學生們:“我一直懷疑他們害怕的并不是什么討債或是父母政敵的迫害。”語氣很肯定,“在留言這一塊,你們撒了謊。”
一伙人全垂下了眼睛,不看言溯。
撒了謊?
除了甄愛,其他警官都疑惑了,但都沒問。現在言溯在審問,他們不能表現出任何反面的情緒。
面對質疑,凱利最先開口,語帶譏誚:“先生,兩年前,你可不是法證人員。”言外之意誰都明白,當年法證人員確實拍到了玻璃上的字。
言溯很是輕松:“我看過,用手在玻璃的水霧上寫的,對吧?”
戴西抬起頭來,又低下去:“是的。是兇手寫的。”
“帕克死時是在浴室。蒸氣很濃,照理說水珠會緩緩凝聚流下來,讓字跡模糊。但我記得當年的照片里,沒有。”
言溯說完,在場的警官皆是一愣,幾個學生看似鎮定,卻都不自覺地僵硬了脊背。
“至于羅拉死的那天,你們在外面找了15分鐘才回到車里。那時車內的熱氣都散了。重新回來在車里待的時間很短,玻璃上怎么會有霧氣?用手寫在車窗玻璃外邊?那天的雨一直都沒有停,會馬上把字跡沖走。”
十幾個人的教室里,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我想,玻璃上原始的字跡是用一種更牢固的方法寫上去的。比如說,透明的薄蠟。”
甄愛一愣。
確實,蠟能讓水自然排開卻不會被沖刷。
幾個學生還是表面鎮靜,一聲不吭。
瓊斯卻恍然大悟,猛地拍腦袋:“當年有個做法證的小伙子說,案子里有點奇怪,說玻璃上有不成形的蠟的痕跡。我以為是玻璃上原有的。原來是你們刮了,又改了留言。”
甄愛無語。案子的細節往往才是最關鍵的。如果當年言溯不是通過證詞來推理而是接觸得更多,那學生隱瞞的秘密早就被挖出來了。也不會到今天,又死了一個人。
言溯分析到此,學生們即使臉色變了,但還硬著嘴,一句話都不說。
過了不知多久,托尼咬牙道:“不!我們沒有,或許是兇手換留言了。再說,你沒有證據。”
這句話說到了關鍵上,其他幾人紛紛抬頭附和:“我們沒有。”
“心理素質不錯,我很欣賞。”言溯點點頭,找了把椅子坐到他們對面,長腿交疊,語調閑適,“在正式開始之前,告訴你們兩個事實。
第一,我是行為分析專家,我可以從你們的語氣語調停頓,眉毛眼球嘴角臉頰的動作,手指肩膀身體腳掌的移動,還有一系列細節上,看出你們說的話是真是假。
第二,我是密碼分析專家,迄今為止還沒遇到我看不懂的文字或圖案。所以,”他搖搖手機,“你們認為我需要多少時間看懂這句話?”
幾個學生全謹慎而懷疑地看著言溯,在他說了這番話后,他們全都靜止了。眼不轉手不抖,連頭發絲兒都不動了。
戴西鼓著勇氣,喊了句:“與其在這里觀察我們,你不如去找真正的兇手。”
言溯淡淡道:“長大了兩歲,智商還是停滯不前。兇手?不就在你們中間嗎?”說著,朝做筆錄的警官伸出左手。后者立刻把記錄本遞過來。
齊墨顫聲:“你……你要做什么?”
“陪你們演一場電影,叫無處遁形。”言溯翻開筆錄本,補充一句,“電影時長不超過半小時。”
幾個學生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周圍的警官全屏住呼吸。
甄愛知道,一步一步,言溯在不動聲色中,擊潰他們的意志。
言溯慢里斯條看著。
寂靜的夜,這一方光亮中,時間拉得極度漫長。
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開始施加在學生們身上。
“先……凱利吧。”言溯抬眸,凱利聞言下意識地咬了牙關,自然沒逃過言溯的眼睛。
他不慌不忙:“根據筆錄,你下午一點到五點半在你的新公司工作,有員工作證。”
凱利答:“是的。”
言溯看著他:“很好,沒有撒謊。”
這話反而讓凱利更緊張,言溯一眼記住了證詞,已不用垂眸看紙,而是盯著他,很開始下一問:“五點半到七點半,你回到家里洗漱吃晚飯,一個人。”
“是的。”
“撒謊。”言溯不顧凱利略顯驚慌的眼神,再問,“七點半到案發,你在電影院看電影?”
“是的。”
“沒撒謊。”言溯的這句話再次讓凱利怔住,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凱利還怔愣時,言溯不輕不重地說:“不過我敢打賭,你身上帶著電影票,可你不記得電影的內容了。”
凱利臉白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旁邊有位警察遞過來一張電影票,那正是凱利主動拿出來做不在場證明的。
其他學生之前看著凱利交出來的,現在看凱利的臉色便知道他的確不記得內容,一下子,學生們看言溯的眼神,全多了警惕和恐慌。
“不記得內容不要緊。”言溯云淡風輕,“那你應該記得今天有沒有誰傷過你吧?”
凱利茫然,不明白:“沒,沒有啊!”
“嗯,很好。”言溯點頭,“請解釋一下你右手虎口處紅灰色的傷是怎么回事。”
凱利猛地一震,光速遮住手,囁嚅道:“燙,燙傷。”
而甄愛和伊娃早就看了過去,有點兒紅,更深的是灰白。那不是燙傷,是凍傷。春天,局部凍傷?
經過這一輪,學生們全部臉白了,個個如臨大敵。
言溯幽幽地看著凱利半晌,居然沒有追問,而是往椅子里靠了靠,淡淡道,
“下一個,誰先來?”
甄愛聽出了他語中的倨傲,忍不住會心一笑,哼,和言溯玩,你們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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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2
“下一個,誰先來?”
言溯話說完,卻沒一個人回答。
經過剛才他對凱利一番簡短又尖銳的詢問,大家都無聲地緊張了,沒人愿意更沒人敢答話。
言溯的目光緩緩從他們臉上滑過,手指慢慢敲打著本子,發出一下一下的輕微擊打聲。甄愛很清楚,他想事情時從來都是靜止的,沒有動手指的習慣。
他的聲音是敲給對面這群學生聽的。
甄愛不經意彎唇,她真想知道他還有多少種不動聲色的施壓方法,或潛在,或凌厲。
言溯的目光先落在戴西身上。
他看她一眼,近乎命令:“把你做筆錄的內容再說一遍。”
戴西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我下午一直在家里寫實習報告,五點多的時候洗漱化妝,七點出門去參加朋友的party,一直到剛才給齊墨打電話,才發現出事了。”
“很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言溯食指輕拍著本子的硬板殼,深茶色的眼眸里含著洞悉與桀驁,戴西明顯承受不住他的注視,對視不到一秒就趕緊低下頭。
“我唯一想質疑你的是......”他頓了一下,語氣清冷,“你說的話和筆錄上的一模一樣,句型,語法,單詞。戴西,你在背書嗎?”
他從來便是這樣。表面看著清淡無害,實則跋扈囂張。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把別人的心理壓迫到塵埃里去。
戴西渾身一顫,扯扯嘴角:“因為事情比較簡單,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所以很好記住。”
言溯沒有深究:“解釋一下你為什么戴著絲巾和蕾絲手套。”
戴西趕緊取下來,露出有些許擦傷的脖子和手掌:“找朋友借的。我在聚會上被人推搡著摔了一跤,可以找人證明的。”
言溯點點頭,又說:“你這身衣服很新。”
戴西調整一下坐姿,笑笑:“因為參加party,就買的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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