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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伯特被他看穿心思,笑了一下:“到現在還這么清醒,看來,還不夠。”
    伯特還沒問出甄愛的下落,縱使知道,他也不會輕易殺他。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幾萬次。且言溯說對了,比起殺死他,伯特更希望打垮他,讓他成為萬人唾棄的惡魔。
    隨從上去,在言溯的手腕上固定了鐵環,長長的線連接著裝置。
    伯特道:“知道你不會說出她在哪兒,這么喜歡她,讓你感同身受一下。”
    隨從推動裝置上的電閘,強烈的電流瞬間竄遍他全身。
    言溯腦子里驟然白光一閃,好似被一柄劍從胸口狠狠刺進心臟,靈魂出了竅,陡然失去知覺。可他是清醒的,精神空置一兩秒后,電擊后遺的壓力陡然像重錘一樣猛擊他的胸口,片刻前驟停的心跳忽然紊亂狂搏。
    他全身發麻,忽冷忽熱,胃里惡心翻涌,本能地嘔吐,吐的卻是一汪汪清水。
    他掛在十字架上,臉頰嘴唇白成了灰色,細細的汗直往外冒,肌肉緊繃著不停地抽搐,痙攣。
    一波一波的電擊讓他臉色慘白成了紙,他整個劇烈顫抖,不斷嘔吐反胃,腦子里似乎全是電流在竄,白光閃閃,空白一片。
    惡心無力又焦灼的感覺讓他發狂。
    分明什么都不能思考,卻偏偏想到了甄愛,莫名想到她右手腕上的傷。只是一想,胸腔便涌上一種比電擊還要沉悶,還要凝滯的窒息感。
    是前所未有的心疼!
    想起她握著刀叉切牛排時笨拙又困窘的樣子,他的心臟驟然像被誰狠狠揪扯,垂著頭,眼淚就砸了下來。
    記憶里,他從未落過淚,即使小時候受欺負,也沒哭過。可認識她后,就不同了……
    他也以為,自己對死亡視之泰然,從容不迫,可現在,突然之間,很舍不得,很不想死了。
    突然之間,還想在這個世上多活幾天。
    突然之間,還想多見她幾面……
    身上的疼痛,遠不及思念帶來的蝕心入骨的痛苦與惶恐。
    想起那天匆匆分別,她歪頭靠在他手背上輕蹭著落淚,他說“
    記得堅強,
    記得勇敢,
    記得微笑,
    記得自由,
    記得……我。”
    可她只是流淚,輕輕嗚咽:“阿溯,如果你死了,我會害怕活下去。”
    這正是他擔心的。每每想起這句話,他的心就像被戳了千瘡百孔。
    他不想死,怕甄愛從此失去了笑容,怕她變回之前的甄愛。沉默又冷清,那么冷的冬天,不戴手套,不穿保暖靴子,腳腕上綁著冰冷的槍,一個人從寒冷的山林里走過。
    怕她再也不多說話,不哭也不鬧,穿著空蕩蕩的白大褂,靜靜站在試驗臺前,日復一日寂靜地做實驗。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不會撒嬌,不會任性。
    怕她不再憧憬未來,也不再提及過去。
    怕她從此孤獨一人,就像對待她哥哥的事一樣,把他塵封在心里,再也不對任何人提起。
    怕,如果他死了,她會害怕活下去。
    言溯深深低著頭,忽然微微笑了。
    所以,Ai,我一定會回來,回來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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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11
    甄愛醒來了。
    睜開眼,言小溯乖乖躺在她身旁,和她蓋同一個被子。他胖嘟嘟又毛茸茸,不會閉眼睛,紐扣眼珠很黑,表情憨憨地看著她。
    秋天來了,被子里全是她一個人的熱氣,粘在大熊身上,暖呼呼的。
    她突然不想起床,貼過去緊緊摟住熊寶寶粗粗的脖子。他幾乎和言溯等身高,毛毛的又胖,她一撲,整個兒陷進他懷里。
    抱著依偎了一會兒,她鉆進被子,反復在言溯床上蹭了又蹭,停下來,便目含輕愁。
    過了這么些天,床上言溯的味道已經淡了。
    家里的網絡和信號不知為何斷掉,無法和外界溝通。
    空落落的大城堡,她一個人給Isaac喂小米。言溯不在,鳥也變笨了,除了撲著翅膀嚷“.Isagenius.”其余的再也不說。
    她一個人醒來,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抱著大大的言小溯在城堡里走來走去,吃飯時給它一把椅子。
    一天,又一天,他還不回來。
    今天,她要離開。
    外邊有人敲門:“甄愛小姐,該出發了。”
    她不做聲,埋頭在言小溯的胸脯上,情緒低落到谷底。
    可不出五分鐘,她下樓,說準備好了。
    隨行的特工略微詫異。甄愛束著馬尾,一身沒有花紋的白色外套連衣裙,干凈又利落,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你行李呢?”
    她略微側身,讓人看見她背著一個極小的包。
    特工再次確認:“私人物品帶齊了?”
    甄愛不覺困窘,反而習以為常,搖搖頭,表示沒有任何要帶的。
    “我們不是去旅游,以后都不會回來了。”
    雖然知道,但被他這么一說,甄愛的心還是輕輕咯噔了一下。
    “我可以把言小溯和Isaac帶走嗎?”她微嘲地反問,眼里閃過一絲期待。
    “那是什么?”
    “我的熊,還有小鸚鵡。”
    “不可以。”
    “那你還一直說。”她目光飄到外邊去了。
    特工微愣,但不以為意。
    甄愛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以后不想換名字了,一直叫甄愛,可以嗎?”
    我怕他找不到我。
    “應該是可以的。”特工說完,敦促:“要趕飛機,我們出發吧。”
    甄愛覺得雙腿像灌了鉛,怎么都走不動了。身體不想走,心更不想走。
    特工見她渾身上下都寫著不愿意,也不催促,提醒說:“只有你先安全了,.先生才會安全。”
    甄愛低著頭,寂靜了下來,半晌,服從又靜默地往外走。
    快到門口,忽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音。
    甄愛一喜,飛奔過去,卻被特工捂住嘴巴攔到桌子后邊,其余五六個特工全部就位,握著槍警惕又專注地瞄準門縫。
    下一秒,Rheid出現在門口。
    甄愛掙脫特工,跑去:“.回來沒?行動結束了嗎?他有沒有受傷?”
    “你怎么還沒走?”Rheid被突然冒出的人嚇一跳,又被她一連串問題弄得頭大,“還沒,但是快了。”
    他不動聲色把手中一摞紙塞進口袋里。甄愛警覺地發現了,卻沒問。
    “過這么久了,為什么還沒他的消息?你們之前不是計劃好了嗎?”
    Rheid目光躲閃,摸著鼻子:“這就是他的計劃。”
    “什么意思?”
    “他知道神秘人警惕性高,會搜走隨身設備,我們會無法得知HolyGold內部的情況。但神秘人想毀掉他,一定會折磨他逼他開口,把他的認罪視頻昭告天下。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給外界透露信息。”
    聽到“折磨”一詞,甄愛的心涼了半截,顫聲:“既然已經受折磨了,那他為什么還不開口?”
    “如果他老早就供罪,神秘人會相信嗎?只有讓人看到他身體精神遭受重創,看到他瀕臨崩潰,這時候,他的話才會被相信。”
    崩潰?
    甄愛像光腳立在冰天雪地:“那,如果他懺悔供罪了,他會被殺掉嗎?”
    Rheid明顯愣了半秒,才說:“不會的,甄愛小姐。神秘人還想知道你的所在地,.屈辱地活著。”
    這種話算不上半點安慰。
    甄愛沒動靜。
    Rheid敦促她:“.為你擔心,先走吧。”
    不要讓他擔心。
    甄愛靜靜點頭,跟著特工們離開了。
    Rheid看她離去,心里籠著陰霾,不甚明朗。其實他們已經收到言溯的視頻。
    時隔近兩個星期,
    言溯帶的攝像頭和監聽器突然打開,FBI特工看到言溯供罪了,視頻被人發到youtube上瘋傳。
    Rheid帶著密碼紙過來,用言溯留給他的暗號,估計很快就能破獲俱樂部的所在地和內部結構圖。如果順利,今晚就可以行動。
    但中途有個意外,CIA收到一份極度血腥的視頻。身姿頎長的男人縛在十字架上,有人用刀切開他的胸膛,剜了一根血肉模糊的肋骨出來。
    整個過程他似乎是清醒的,狠攥的拳頭森白森白,卻以驚人的意志力死死忍著,只沉悶地痛哼了一聲,只有一聲,最終活活痛暈過去。
    很快,醫生給他止血縫合傷口,鏡頭里忙忙碌碌,有聲音清淡地響起:
    “CherylLancelot,我只要她。要是不把她交出來,我會把這個男人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
    CIA的態度是,他們不會交出甄愛,若是救不出這個男人,那是FBI無能。
    另外,作為絕密內容,他們也不會提供這段視頻作為言溯洗刷罪名的證據,若是讓他受冤枉,那也是FBI無能。
    FBI焦頭爛額,這下算是見識到了神秘人的變態和聰明。
    Rheid看到那段視頻,眼淚都涌了出來,他甚至想過告訴甄愛,可剛才下車掏出言溯留給他的鑰匙。小信封里溜出一張卡片,上邊是言溯提前預知的字跡:“nomatterhathappens,DONOTsayaord!”
    不論發生什么,不要告訴她。
    所以言溯提前切斷屏蔽了城堡附近的一切通訊信號。
    所以,Rheid住口了。
    山里的葉子全黃了,金燦燦的。
    Rheid望著遠去的車輛,想起言溯的話:“如果我出意外死了,她問起,就說,我接受證人保護計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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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第二個星期了?
    言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清醒又迷茫。他自己變得很陌生,渾渾噩噩,焦躁不安,這一點兒不像他。
    或許毒品的作用終于穩定下來,他的思維開始自動自發編織出無數似真似假的幻想夢境。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影像里,他又看見了甄愛。
    她睡在星空之下,面頰緋紅,軀體白皙,柔情似水凝視著他。
    他和她緊緊糾纏,帶著滿腔的渴望和她貼合,中了魔怔般親吻啃咬。她身體柔軟又緊窄,他沉溺在里面不愿出來。
    他聽見她的聲音嬌弱又難耐,哀哀喚著他的名字。他看見自己額頭上青筋繃起,汗水滴下來落在她潔白如玉的胸乳之上。
    可忽然她一轉身,變成了一只兔子,眼睛紅紅的,嘟著嘴看他,神色委屈。他要去抓她,她搖著短尾巴蹦蹦跳跳,一溜煙蹦不見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陡然胃疼得厲害,惡心又難受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得了狂躁癥,無論坐立與否昏睡清醒,都是不安。
    身體和頭腦始終混沌不開,思維卻極度的活躍與興奮,沒有片刻喘息的空間。
    甄愛又回來了,穿著兔女郎的裝扮,拘謹地遮著纖細又白皙的腰肢。手里抱著一只乖乖的小兔子,她紅著臉怯怯看他,小聲說:
    “阿溯,等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天天抱著,到哪兒都舍不得放手。”
    他頓時痛得剜心挫骨,才知這些天深入肺腑的痛,叫思念。
    他翻來覆去,猛地驚醒,額頭手心和背脊,大汗涔涔。
    醒來房里坐著個人,依舊是短衣短褲,修長雙腿交疊成魅惑的姿勢,還是席拉。
    言溯像是不久前沉進漩渦里和海草生死掙扎過,渾身虛脫。不過,雖然沒了力氣,腦子卻安寧地清醒了片刻。他寂靜地望著頭頂上方的浮雕畫,不言不語。
    席拉神色復雜,他即使是被藥物整得如此虛弱又落魄了,清高冷冽的樣子卻一點沒變,比當初在silverland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免不快,抱著手從椅子上站起身,俯視他想冷嘲熱諷幾句,可看見他蒼白清俊的容顏,語調就不自覺緩了下來,問:“C小姐的名字叫Ai?你昏迷的時候,喊了她很多次。”
    安靜。
    席拉癟嘴:“可惜你喊的那個名字是假的呢。她叫Cheryl,也不是屬于你的女人。你為了她,真傻。”
    她是真替他覺得憐惜的,湊上去,“世上那么多女人,何必呢?這么為她死了,她不見得記住你,或許轉頭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不過誰要真和她好上,要倒大霉。就像你,現在落成這個樣子。”
    安靜。
    席拉看他俊臉蒼白汗濕,那樣沉默冷清,覺得性感,伸手去碰,尚未觸及,他掀了毯子給她打開,冷著臉從床上起來,把自己關進洗手間去清洗。
    席拉落了個沒趣,坐在一旁等,伸手一摸,床單上全是熨燙的汗漬。
    長時間的酷刑,她還沒見人能挺到現在。她也清楚,即使他馬上被救出去,他的身體也垮了。況且,劑量太多,毒早就種進去。
    頭一次,她替人難過。她一下一下用力揪著床單,悶不吭聲。
    言溯潔癖太重,身上有一點兒不干凈清爽便會覺得不舒服不自在,每次去受刑前都要強撐著虛弱發軟的身體把自己收拾一遍。
    只是,有些事遠超出能力范圍。身上的各類傷痕與灼傷,暫時消除不去了。
    清洗后看向鏡子,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掩不住,下巴上也冒出青青的胡茬,摸一下,還很扎手。
    他驀地想起,甄愛有次問:“阿溯你為什么不留胡子?我想摸摸看是什么手感。”
    他認真道:“我習慣起床就刮胡子,你要想摸,最好是趁早睡去我床上。”
    她又羞又氣,狠狠瞪他。他不明所以。
    那天在漢普頓,早上醒來,甄愛窩在他懷里,小手在他下巴上摸來摸去,一個勁兒地傻笑:“好癢,哈哈,好癢,哈哈。”
    傻呵呵的,無限循環。
    想起不算舊的舊事,他不禁淡淡笑了一下。
    這些天脫水嚴重,他捧著龍頭的水往嘴里送,嗓子干燥太久,普通的吞咽動作都會在喉嚨里留下灼燒的痛楚。
    他緩慢又一絲不茍地把自己清理完畢。走出洗手間,席拉還在那里,表情不太開心。他也不理,坐到椅子上,彎腰去穿鞋。
    平日很簡單的動作到了現在,是最艱難的折磨。
    他僵硬地折下脊背,臉色又發白了。席拉見了,下意識湊過去:“我幫你。”
    “別碰!”他冷冷斥開她,手不受控制地抖,很緩很慢地把鞋穿好。
    “你不喜歡身體接觸啊。那C小姐呢?”
    沒回應。
    漸漸,他雖然虛弱,卻整整齊齊,干干凈凈。那么井然利落,一點兒不像是去受刑的。
    席拉驀然有種錯覺,他的精神和意志遠沒有被打垮,或許,根本就不可能被打垮。
    席拉心里說不出的情緒:“邏輯學家先生,你真讓人費解。你那么聰明,應該一眼就看得出來C小姐是個危險分子。那你一開始干嘛去愛她?你還為她做了那么多危險的事,不知道危險嗎?你怎么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我以為聰明的人都珍視生命。”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置之不理,沒想他沉默半刻,緩緩開口了:
    “我比大部分人都愛惜自己的生命。但有些事,不會因為危險而不去做;有個人,不會因為危險而不去愛。”言溯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席拉被震撼住,愣了足足三四秒,愈發為他覺得不值:“可你要是殘了死了,你為她做的一切,她或許都不知道。”
    “不需要知道。”他竭力止住咳嗽,艱難起身,“如果是負擔,不需要知道。”
    而且,他一定會回去她身邊。
    “你有沒有問過她,被你愛上,是什么感覺?”
    席拉才問,有人進來了,要帶言溯去接受新一輪的拷打。席拉沒跟過去,她不想看了。
    言溯很快被再度綁上十字架,而伯特的臉色較之前再沒了輕松。
    兩個星期過去了,還沒有甄愛的影子,她就像憑空蒸發。發給CIA的視頻并沒換回任何信息,他諷刺言溯被CIA拋棄了,言溯也只是寡淡地笑笑。
    言溯一直不肯屈服,但伯特并不信他能死撐下去,一天又一天,每天的拷問都會加大時長。他認為,他就快崩潰了。
    可這人總能一句話把他惹爆。
    就像今天,伯特刺激他:“.,即使你不說,我也會把她翻出來。”
    “哦。”他嗓音虛緩而黯啞,“你抓到我的當天晚上,她就已經,離開這塊大陸了。”
    伯特沒說話,只是笑笑。然后,新的折磨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次日拂曉。
    身上的陳疾新傷最終堆砌爆發,言溯一次次暈過去,又一次次被針劑刺激醒來。
    清晨,他發了高燒。
    始終慘白的臉色漸漸泛上大片詭異的潮紅,眼眸也渾濁起來。不知是因為體內的藥物,還是因為灼熱的高溫,他的神智終于受了影響,混沌不清,開始說起胡話。
    在第幾百次聽到“.請懺悔,我讓你解脫”之后,
    十字架上的男人頹廢地低著頭,最終氣若游絲地吐出兩個字:“Iconfess.”
    我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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