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依依掩嘴笑了笑,眼神里露出譏誚來。王翠蓉掉頭,卻正巧看到了她這一番神色。
莊因潔像是毫無所覺,眼里只瞧得見那王三哥。
這時候詩歌已經作好了,莊因潔湊上去要念,知府夫人的臉色已經鐵青,忙喝道,“因潔,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離叔衡遠一些。”這真是她的心聲。原以為自家女兒看得明白她今日叫王叔衡出來是為了點明兩人間的差距,誰知道她仿佛無知無覺似的。難不成她甘做惡人,拼著被老爺責怪的風險,卻是媚眼拋給了瞎子?
葛夫人笑起來,“莊夫人原也曉得男女有別,怎么在我們女人間的聚會里叫了個男人?我們這些人也便罷了,這里好多人都帶著女兒來的,又不是都有莊小姐的豁達!”
又是諷刺莊因潔了。這樣一說,好多帶了女兒來赴宴的夫人臉上都帶出一點不快來。
王翠蓉連忙站了出來,捉住她的手,用眼神安撫她,又轉頭對葛夫人笑道,“翠蓉出身于商賈之家,不曉得那么許多道理!只知道莊夫人是為了給咱們增些風雅,才請了王公子的……”
王叔衡像是不敢相信,死死地看了一眼王翠蓉。而后忽然笑起來,帶些自嘲的,“在下是什么身份,哪里敢給夫人小姐添堵?今日到這里給諸位夫人小姐助興,為的是給諸位增些樂趣,若是引得夫人不快,那就是在下的不是了!在下所作的詩,不過是糊涂人寫的糊涂詩,不值得污了夫人小姐的眼!”
眾人之間,他最寒酸。除了莊因潔露出癡癡的神色,別人都有不屑之色。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態度卑謙之至。然后拿了那紙,放在手心里揉成一團,就對莊夫人告退了。他慢慢地走了出去,莊因潔跺跺腳,也跟了出去。
對莊夫人來說,她想要王叔衡做的已經都做了,至于效果……看莊因潔那樣,便知道是徒勞。反而讓葛家兩個女人看了笑話!
眾人都散了后,她還拉著王翠蓉說話,“翠蓉啊,我女兒要是有你這么省心,我就不能再滿意了!”
王翠蓉忙笑道,“我哪能跟小姐比!”每個做娘的這么說,不過心里頭,恐怕是覺得無人能與自己女兒的一個腳趾頭比。
莊夫人嘆息起來,“唉,你是不知道……”到底不肯說下去。有些事情縱然別人都看破,她這個做娘的都不想說破。王翠蓉好言安慰了許久,才告辭回家。這事兒她是一點都不想摻和……這王三哥,都落到這地步了,也不讓人省心些嗎?
“淑華妹妹!”她眉頭一皺,便想掉頭就走。
“淑華妹妹,你等等!”
終于還是停下了腳步,望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得諷刺?!拔铱刹皇鞘缛A,你叫誰呢?莊小姐呢,你將她怎么了?”
“你就是淑華妹妹,你與六伯母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像是在寒風中等了許久,王叔衡整張臉都泛著青紫。那已然紫紅色的嘴巴緊緊地抿著,只有一雙眼格外明亮。
王翠蓉皺眉,“我問莊小姐呢。”
“她并沒有來找我。”王叔衡很快地說了這句話,又抬眼用充滿了希冀的眼看著她,“淑華妹妹,我是三哥啊。王家就剩下咱們了,咱們要好好扶持……”
這話不說也便罷了,一說,更令她的心像被鋼針扎了一番。當初賣她的時候怎么不說“相互扶持”的話了!所謂的相互扶持,是她扶持他吧!
“既然莊小姐沒事,那就沒我什么事了?!彼p笑,“莊小姐天真,我還真擔心她落入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手里。劉大,咱們回家!”
劉大早套好馬車在那里等了,答了個“喏”便過來了。
她絲毫不留戀地上了車,眼見著車迅速地出了知府府,又很快地進了街道消失不見了。
那人真的是淑華妹妹!他以為她早就死了,誰知道不僅活著,還活得好好的。所謂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概莫如是。以前的他,怎么會想得到,自己作為王家唯一一個嫡子嫡孫,老祖宗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居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他走了很久,風很大,等他走到家里,牙齒都在打戰,里頭就已經有人迎了出來,“衡兒,怎么那么晚才回來?那莊夫人可是為難你了?”
婦人四十左右的年紀,看得出來以前也是如花似玉的人,現在卻一臉的菜色,連忙往灶頭上舀了一勺子水,放到臉盆里,口中直道,“都是那莊小姐拎不清,卻苦了我兒了?!?br/>
雖然只是一點溫熱的水,王叔衡也感覺兩只手慢慢又有了活力。這兩只讀書寫字的手,現在都生滿了凍瘡,只覺得手極熱,又有幾萬只螞蟻在咬。
王叔衡閉目,像是沒有聽到他娘的話似的,忽然突兀地開了口,“娘,我……見著淑華妹妹了?!?br/>
“淑華?王淑華!”王錢氏驚叫了起來,“她不是已經……”像是想到什么,三步并作兩步,放下手里的烙餅,走了過來,“你說你見著她,是在哪里見著她?”
“莊夫人的游園會上。”
王錢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丫頭居然混這么好?不過轉瞬又喜悅起來,抓住王叔衡的手落淚道,“衡兒,果然天不絕王家,咱們有望了!”
可是王翠蓉混得好,與他們倆又有什么關系?
王錢氏才不管這樣子,她總有法子讓王翠蓉好好地來供養這個族兄的。
王翠蓉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三嬸娘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墒悄怯衷鯓幽兀克缇筒皇悄莻€孱弱無助的小姑娘了。令她煩惱的是,湯淳上報說,他們店鋪對面,又開起了一家胭脂水粉鋪子。敢跟知府夫人打擂臺,這店的老板本來就不是一般人。眼見著這事兒有些棘手,她明天準備親自去看看。
王翠蓉的胭脂鋪子依然叫吳王氏胭脂鋪,這個名字已經頗有名氣,她也沒必要為了同吳家撇清關系而不用。對面的鋪子卻叫云裳,聽上去都好聽些。金枝站在路上瞅了好幾眼,才回來對王翠蓉抱怨,“居然也有許多客人!”
“沒金剛鉆,哪敢攬瓷器活?”從知道吳王氏對面開了胭脂鋪的那刻起,她就猜到對方必然有幾分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