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禮睡的很香,鼾聲一聲比一聲響,他翻了個身裹緊被子,嘟囔了一句:“好冷。”
房間里氣溫越來越低,地毯上肉眼可見地結了一層薄冰,屋頂的龍骨透露出冷冷的肅殺之意,影子越來越長,像一條巨蛇直起了身子。
蛇?
阮冬的胸腔劇烈起伏著,聲音顫抖著問:“沈從瀾,你看的到嗎?”
手心出了一層薄汗,阮冬想舔舔干燥的嘴唇,發現臉部肌肉全都僵硬地不受控制。
余光里看見沈從瀾端坐在沙發上,他沉默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嘴角是上揚的,眼神里含著笑。
阮冬心里“咯噔”一聲,果然,沈從瀾被魘住了,他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長,隨著燭光的搖擺忽明忽暗,他拿起桌上剩了半杯水的玻璃杯,毫不猶豫地倒在了附近的兩個燭臺上。
燭火噗嗤一聲熄滅。
房間陷入到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其他任何聲音,靜悄悄的,前一秒還能聽見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后一秒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怪物的影子更實了一些,甚至有了一些實體的質感,阮冬看見了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阮冬苦笑,在車上他和這玩意兒對視的時候就有預感會找上他,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他看起來很怕光,從出現起就一直縮在那堵比較暗的墻上。
在沈從瀾滅掉兩支蠟燭后,怪物盤著身體朝阮冬游過去。
沈從瀾走到第三支蠟燭前,他四下看了看,杯子里僅剩的半杯水被他用來滅了火,這蠟燭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不管怎么吹都還有一點火星子,沒過多久就死灰復燃又燒了起來。
獸瞳散發著極度危險的光芒,黑色的虛影爬上床,繞著阮冬的身體一點一點纏上他的脖子,阮冬甚至能感覺到這怪物的鼻息。
沈從瀾無聲地看向阮冬,他說了句:“好。”
阮冬知道他是被怪物控制了,怪物在用一種阮冬聽不見的聲音和他交流,沈從瀾拿著滅不掉的燭臺走到阮冬床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阮冬,單手掐上阮冬的脖子。
手下逐漸用力,阮冬漸漸喘不過氣來,他憋地滿臉通紅,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想不到自己英年早逝,死因竟然是被一個大帥哥掐死。
阮冬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從瀾,這臉,真是沒得說,燭火微動,好看的眼睛里一派清明。
等等……清明?
就在這個時候,火星子又點燃了燭芯,火苗蹭地一下冒出來。
怪物畏光,纏著阮冬身體的影子松開了一些,沈從瀾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就是現在!
沈從瀾把燭臺拋了出去,床邊可都是易燃物,火苗騰地一下升起。
光暈籠罩著阮冬的身側,虛影如遭雷擊,迅速地從他身上退了出去,影子在阮冬的床邊一圈一圈地蠕動。
金屬燭臺傳來一些冰涼,阮冬微微穩住了心神,剛才沈從瀾掐他脖子的時候,阮冬的腦子里出現了一個聲音,它說:“你好啊。”
差一點就也被控制了!
沈從瀾眼神暗了下來,站在床邊,雙手自然垂下,像個沒有意識的機器人,黑影纏上他的身體,慢慢又攀上他的脖子。
阮冬動了動手指,冷笑一聲,“死去吧你!”
燭臺“砰”得一聲向沈從瀾砸去,窗簾是易燃材質,火星子碰到了上面,瞬間把那一片都點燃了。
同時,阮冬翻身起床,三步并兩步扯過沈從瀾的手,借著慣性把他往前推,回頭看見郁禮還在睡,一腳踢在半夢半醒的郁禮身上。
火舌以燎原之勢席卷而來,郁禮先是被燭臺砸到玻璃的聲音驚醒,懵逼間阮冬踢了他一腳,看見火正燒著他腳下的地毯,馬上就快燒到他身上了。
阮冬開了門,咬著牙架起沈從瀾往外走,心中暗罵:這個王八蛋!看著不胖怎么死沉死沉的!
他們走出來以后,郁禮一個箭步沖出來,卡在火舌燎到門口前關了門,只是沒控制好力道,門與門框的撞擊聲震地樓道都抖了三抖。
門合上前,阮冬在未掩合的門縫里看見了一雙怨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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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房間里傳來了一些響動,有人在說話也有人走到門口趴著貓眼往外看。
K房間的聲音隔得近的都聽見了,但沒人想多管閑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想看看那個房間的人是死是活。
是活的,但看起來很狼狽。
郁禮的外套衣角被火燎著了,此時正把外套往地上一摔,人趕忙踩上去滅火,這里太冷了,他得搶救一下他的衣服,不然得凍死在這里。
阮冬的手心淌著血,剛才他差點被怪物控制住,不得不用燭臺的尖端劃破掌心,通過疼痛保持清醒。
三個人里沈從瀾看起來是最輕松的,他坐在地上靠著墻壁,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就像睡著了正在做著美夢。
他們的房間對面是J號房,門鎖轉了一圈,有個圓圓的光頭擠了出來,胸口掛著的牌子是梅花J。
梅花J驚異道:“你們這是遇到啥事了啊?”
其他房間的人紛紛豎起了耳朵聽,K號房發生的事情也有可能會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多了解一些有時候恰巧就能保命。
郁禮:“我正睡著覺呢,就突然著火了。”還看到了個奇怪的東西......
阮冬給了他一記眼神刀子,郁禮沒說出口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那個怪物的存在阮冬并不想讓別組的人知道,如果線索也是有等級的話,這應該是個等級較高的線索。
畢竟差點要了他的命!
阮冬眼眶里蘊著眼淚,指著沈從瀾說:“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心思卻壞的很,看見我的另一個伙伴睡著了,就想對我圖謀不軌!”
“我拼死抵抗才護住了自己的清白。”
“嗚嗚,結果不小心把房間點燃了。”阮冬捂著臉,肩膀一慫一慫,小聲嗚咽著。
她脖子上有一圈紅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眾人看向沈從瀾的眼神變了,沒想到這小子玩得這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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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瀾覺得自己的身體泡在一汪水塘里,身體隨著水流沉沉浮浮的,有個聲音在和他說話,他下意識地跟著那個聲音走。
手下是溫軟的皮膚,那個聲音說:“殺了他。”
沈從瀾的手慢慢收緊,他能感覺到皮膚底下的脈搏,血液極速流淌著。
突然,他的肩膀一陣劇痛,腦袋變成真空,里面什么聲音都沒有了,時間仿佛被拉長到無止境,他覺得自己很困、很困。
清晨的第一束光照進來的時候,沈從瀾眼皮動了動,睜眼是一片灰撲撲的世界。
門被敲地響破天,整個房間都隨著門框嗡嗡震動著。
等等,房間?
沈從瀾猛地坐起身,房間里猩紅的墻紙被燒成了灰燼,露出里面灰撲撲的水泥。奢華貴氣的窗簾燒沒了大半,還剩下一小截被壓在滿地的碎玻璃片下。
窗戶的玻璃有一大一小兩個洞,大的夠一個人鉆出去,小的大概有拳頭那么大,破洞周圍碎裂成蜘蛛網一樣的形狀。
沙發和床燒的只剩下個骨架子,阮冬靠在墻角,頭歪著正在睡覺。
沈從瀾心里略微有數了,昨天那影子出現后他沒了意識,后來發生了一場大火。
門外還有人在喊:“客人,請開一下門。”
阮冬暴跳如雷,怒氣沖沖地起身,他要看看是哪個老王八蛋大早上吵人睡覺!
打開門,發現是昨晚上領他們上來的侍從。
阮冬很不客氣地問:“有事?”
他一副你最好有事不然老娘活撕了你的表情。
也許是沒見過這么兇的客人,侍從臉上的職業假笑看起來更僵硬了。
他手里拿著三把傘,遞給阮冬:“昨晚睡得還好嗎?查爾斯大人讓我給貴客們送雨傘。”
不經意間看到了房間里的樣子,侍從大驚失色:“怎么會這樣!”
“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這房間經歷了什么!”
阮冬說:“昨天突然著了大火,麻煩給我們換一間房間。”
侍從連連道歉,說馬上就匯報給查爾斯大人,給他們安排新的房間。
阮冬接過傘說了聲謝謝,侍從討好般地對他笑笑,走時給他關上了門。
阮冬伸手抵住,讓門露出一條縫隙,侍從又敲響了下一扇門。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侍從的腳上,抬腳的一瞬間那里隱約會露出一些青色的皮膚,這次離得近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有干裂的紋路。
還想看地再清楚一些時,沈從瀾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背后,阮冬被嚇了一跳,差點撞上他的胸口。
沈從瀾剛睡醒,嗓音沙啞低沉:“看什么呢?”
阮冬看見他就想起昨天差點被這個人掐死,一股子氣冒出來,惡狠狠地說:“要你管!”
沈從瀾低頭看見阮冬脖子上一片青紫,詫異道:“你脖子怎么了?”
阮冬:“沒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沈從瀾靠在門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阮冬,“我肩膀也好痛,也是被狗咬的嗎?”
阮冬臉更黑了,不想理他,轉身繼續看侍從。
沈從瀾渾然未覺自己討人嫌,俯下身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你看那個侍從手里只有兩把傘,而J房間住著三個人。”
阮冬皺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個房間可能有個不是人的東西混了進去。”
查爾斯說這里會下雨,所以讓人給他們送傘來,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是人,就需要撐傘呢?
侍從敲響了那個房間的房門,昨晚那個光頭開門疑惑道:“怎么只有兩把傘了?我們三個人怎么分?”
侍從滿含真誠地向他們道歉,說沒想到這里還有一位客人,只準備了這么多傘。
光頭嘟囔著,“算了算了,我們兩個人擠一把傘吧。”
阮冬努力回憶昨晚的情形,半晌放棄了,天王老子來了也猜不出誰是活人。
侍從腦后跟長了眼睛似的,好像知道阮冬他們在看他,送完傘走的很小心,沒有露出一點皮膚,經過阮冬他們房間的時候還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阮冬關上門。
阮冬:“他腳上的皮膚不太正常。”
沈從瀾挑眉:“怎么個不正常法。”
阮冬想了想說:“青色的,而且有形狀。”
郁禮撐著沙發起來,睜眼看見阮冬和沈從瀾在說情話。
郁禮:有jian情!
陸續有人走出房門往樓下走,大家都想趕緊出去找線索,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看樣子都沒睡好,臉上都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昨天下半夜沒聽到什么別的動靜,那個東西應該沒有襲擊其他人。
方塊3從門口路過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沈從瀾,眼神在他身上從上到腳轉了一圈,眼波流轉,妖嬈嫵媚。
阮冬“嘖嘖”了兩聲:“她在勾引你耶。”
昨晚他那么抹黑沈從瀾,竟然還有女人明目張膽的喜歡他。
果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沈從瀾懶懶笑道:“你是吃醋了嗎?”
阮冬決定以惡心制惡心,“是吖,人家不喜歡你看別的女人呢~~”
沈從瀾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看著阮冬的眼睛,認真的說:“你放心,我不喜歡女人。”
阮冬噢了一聲,擠了兩滴眼淚出來,“好可惜哦,人家徹底沒機會了呢,瀾~哥~哥~”
*
五樓很快空了,只剩他們三個還站在這里沒走,沈從瀾看向走廊盡頭,“往那看看去。”
那個據說玻璃壞掉的房間上沒掛號碼牌,本來也就是不會有人去住,侍從故意提及,可不就是為了吸引好奇寶寶前往。
郁禮弱弱的說:“要不咱別去了吧?誰知道里面會不會有怪物?”
可惜沒人搭理他的提議。
沈從瀾壓了壓門把手發現打不開,門被鎖了。他不慌不忙在褲子口袋里一陣摸索,掏出了一根鐵絲。
接下來技藝高超沈師傅向兩位觀眾展示了獨門絕技,他用鐵絲撥弄了幾下,“啪嗒”一聲門鎖應聲而開。
阮冬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沈師傅收起作案工具:“低調。”
這間房間也被火燒過,窗口的玻璃確實碎了,玻璃渣子掉了一地。這扇破窗戶像一個丑陋的疤痕,撕裂了這座莊重美麗的宮殿。
一個連門口草坪都要修剪的整整齊齊的地方,為什么卻對發生了火災的房間不管不問呢?
沈從瀾腳下踩到了一灘軟爛的肉泥,是新鮮的。
窗戶邊有血跡,還有一副碎了一邊的眼鏡。
阮冬:“看來昨晚咱們五樓有東西在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