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只是唉聲嘆氣。</br> 朱高煦倒是在旁竊喜。</br> 不過丘福雖頗為欣慰，卻也有些擔心，其實他和戰死的張玉以及成國公朱能都是好兄弟，他一直將張軏和朱勇當自家子侄看待的，沒想到這兩個家伙，居然干出這樣大逆之事。</br> 為人叔伯的，除了慶幸自己兒子總還算聽話，卻也不免為之遺憾。</br> 最先被帶來的，乃是漢王衛百戶梁文。</br> 梁文是被抬來的，早已被朱勇兄弟打的面無全非，連牙都掉了一半。</br> 人一抬到了殿里，掙扎著想要行禮，可只見身體蠕動，人卻站不起來，張口想說點什么，卻也只見嘴巴嚅囁，聽不到響動。</br> 朱高煦一看，頓時就怒了，立即道：“父皇……”</br> 朱棣瞪他一眼：“住口。”</br> 朱棣卻也勃然大怒，厲聲道：“怎么人給打成了這個樣子，是誰動的手，這是漢王衛的武官，他們也太放肆大膽了！”</br> 宦官們怯怯不敢答。</br> 直到又有三個人被抓了進來。</br> 先進來的乃是張軏和朱勇。</br> 這兩個家伙，也知道事大了，原以為玩的是大炮仗，沒想到他娘的直接來了個爆破！</br> 于是兩個人一進來，便開始擠眼睛，尤其是張軏，倒像是自己挨了打，受了萬千委屈一樣。</br> 丘福一見他們兩個進來，作為叔伯，也不禁氣不打一出來，先呵斥道：“你們兩個壞家伙，犯下彌天大罪，還不趕緊……”</br> 話說到了這里。</br> 丘福還張著嘴，接下里的話卻是說不下去了，只見他的眼睛猛地張大了，瞳孔開始收縮，他的眼底，倒映著一個熟悉的身影。</br> 卻見第三個人……幾乎是被人拎著過來的，這小子一臉倔強的樣子，被人拎著，還惡狠狠地擦拭著自己的鼻涕。</br>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丘福張口，發出狂吼。</br> 聲震瓦礫。</br> 殿中之人，盡都面面相覷。</br> 連朱棣也有點懵逼。</br> “小畜生！”丘福再沒有了方才的穩重氣度，張口就是罵娘：“你這小畜生去干了什么？你怎么也在這里！”</br> 此時此刻，丘福感覺自己的頭沉得厲害。</br> 氣血翻涌，幾乎兩眼黑乎乎的看不清，要昏厥過去。</br> 被拎著進來的，正是丘松。</br> 丘松呆滯地看著自己的爹丘福。</br> 用沉默回應丘福的怒吼。</br> 朱棣臉已徹底的垮了下來：“又是你們，又是你們京城二兇，好啊，好的很啊！朕對你們如此關照，可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朕的？”</br> 陛下的怒容還是很有震懾力的，張軏和朱勇戰戰兢兢，瑟瑟發抖。</br> 只有丘松歪頭想了想，吐出了兩字：“不對！”</br> 此言一出，這殿中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br> 還沒有誰敢在陛下盛怒之時，敢直接頂撞陛下。</br> 朱棣也懵了，說實話，他有點不太適應，入你娘的，到底我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br> 丘福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眩暈，雙腿輕浮得有些站不穩。</br> “不對什么，怎么，朕哪里說錯了？”</br> “是說錯了。”鼻涕如面條一般從丘松的鼻里流出來，他也不擦拭，此刻，他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一字一句地道：“不是京城二兇，現在是京城三兇了，俺和兄弟們燒了黃紙，做了兄弟！”</br> “……”</br> 殿中安靜得可怕，落針可聞。</br> 朱棣的老臉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br> 只聽這時，便是‘啊呀’一聲，站在一旁的丘福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地。</br> 于是忙有宦官前去攙扶丘福，丘福悠悠轉醒，有氣無力地道：“陛下，陛下……臣沒有這樣的兒子，臣沒有這樣的兒子啊！這狗東西，任憑陛下處置吧……我丘福便是斷子絕孫，也不要這不肖子了。”</br> 丘松不服，他呆滯的眼睛，帶著倔強，擦了擦鼻涕，凝視朱棣。</br> 朱棣：“……”</br> “陛下饒命！”張軏和朱勇這時異口同聲道：“再不敢了。”</br> 朱棣冷笑，因為他沒辦法和丘松這貨較真，于是怒喝道：“你們……很好，告訴朕，你們為何打人。”</br> 張軏道：“是他們先欺負咱們，咱們好端端的，這人說要為漢王報仇。”</br> 張軏楚楚可憐的樣子，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樣。</br> 躺在地上的梁文似乎還有神識，聽了這話，身軀開始劇烈的抽搐，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要反駁。</br> 只可憐他發不出聲音，只是哼哼的。</br> 朱棣繼續怒問：“好，就算退一萬步，他先欺負了你們，可他是武臣，乃是百戶官，你們襲擊官差，將人打成這樣，可還有王法嗎？到了現在，還想狡辯？”</br> “你們真是膽大包天，襲擊官差也罷了，朕來問你們，你們從武庫里偷了多少的火藥，鬧出如此的動靜，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弄了百斤的火藥，當著天下人的面，弄出這樣的事……今日你們不說清楚，朕絕不饒你們，朕以往對你們過于縱容，才有今日之恨，如今絕不網開一面了。”</br> 三人都沉默。</br> 朱棣大喝：“說，給朕說！”</br> 張軏和朱勇都被這一聲怒喝嚇的身子一抖，張軏這才期期艾艾地道：“我們沒有盜竊武庫的火藥啊。”</br> 朱棣冷笑：“沒有盜竊武庫的火藥，那這火藥哪里來的？”</br> 張軏和朱勇面面相覷。</br> 他們是講義氣的，當然不能背叛大哥。</br> 看著他們的神色，朱棣感覺自己似乎看出了點什么，咬牙切齒地道：“難道………不只你們三人？還有一人是誰？是張安世？是張安世盜取了火藥？”</br> 張軏和朱勇連忙搖頭，朱勇道：“不是，絕不是他。”</br> 朱棣怒視向丘松：“你來說，你告訴朕，是誰給你們提供的火藥。”</br> 丘松：“……”</br> 他抬著眼，無懼地和朱棣對視。</br> 鼻下又吹起了一個泡泡，這泡泡今日異常的持久，竟是堅而不破。</br> “陛下……是郭得甘！”張軏突然道。</br> “郭得甘？”朱棣喃喃自語。</br> 朱勇驚訝地看一眼張軏，似乎在說，郭得甘是誰？</br> 不過……只要不是大哥，賣誰不是賣？</br> 于是朱勇配合地忙小雞啄米地點頭：“對對對，是郭得甘。”</br> 丘松有點懵逼，呆滯的眼神更呆滯了。</br> 朱棣皺眉道：“是郭得甘將火藥給了你們？”</br> “對呀，對呀。”張軏道：“我拿人頭作保，真是郭得甘！”</br> 朱棣隨即臉漲得通紅，破口大罵：“放你娘的屁！”</br> 張軏又給嚇得瑟瑟發抖。</br> 朱棣怒道：“郭得甘這樣貪生怕死的人，他敢這樣膽大包天，將數百斤火藥交給你們？你們這是欺君罔上，十惡不赦！”</br> 張軏：“……”</br> 朱棣冷冷地看著他們道：“這定是你們從郭得甘那兒偷來的吧？”</br> “啊………”張軏自己都懵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br> 踟躇了片刻，他猛的點頭：“對對對，陛下圣明啊，陛下明察秋毫！”</br> 朱棣又冷笑連連，咬著牙道：“呵……那么郭得甘哪里來的數百斤火藥？”</br> 對呀，數百斤火藥呢？</br> 這火藥哪里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