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進來,和張氏一道先向朱棣行禮。朱棣瞥了一眼朱高熾,目光又落在張氏的身上,心里似在嘀咕,那張安世像一只馬猴一般,怎么和兒媳的端莊完全不一樣,是一個爹生的嗎?</br> 朱棣只冷冷點頭。</br> 于是朱高熾和張氏又向徐皇后行禮。</br> 對徐皇后而言,無論是朱高熾,還是朱高煦,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歡喜地道:“來,坐下說話。”</br> 那漢王妃韋氏旋即和懷慶公主對視一眼,韋氏便笑吟吟地道:“大嫂,你來的正好,快瞧一瞧這一尊玉佛,這是懷慶公主親自搜羅來的,正是好寶貝,這雕工,只怕天下尋不到第二個來。”</br> 說著,她捧起一尊玉佛,這玉佛晶體剔透,顯然是用了最上等的玉材,她夸贊的雕工,其實但凡有眼力勁的人,也能看出這絕非俗物。</br> 張氏便也微笑盈盈地上前,細細打量一二,便道:“呀,真是不一般呢。”</br> 懷慶公主道:“皇嫂禮佛,這宮中的明堂里,總要有一尊栩栩如生的菩薩才好,說起來,這東西……可是搜羅不易,虧得駙馬四處奔走,才好不容易尋了來。”</br> 她這意思,頗有一些為駙馬王寧邀功的意思。</br> 徐皇后抬起眼,瞥了一眼依舊板著臉一言不發(fā)的朱棣,只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br> 韋氏便在旁道:“王寧倒是用了心了,想當初啊,咱父皇在北平靖難的時候,他在南京,冒著性命的風險給父皇傳遞南京的軍情,以此便可見他的忠心。”</br> 說罷,韋氏眼眸一轉(zhuǎn),看向張氏道:“嫂子,你說是不是。”</br> 張氏還能怎么說,嫣然一笑,頷首道:“是呢,只不過呢,當初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多少赤膽忠心的人功勛卓著,可進了京城,便囂張跋扈起來,侵害百姓,爭權(quán)奪利,栽贓構(gòu)陷,不最終都沒有落到好下場嗎?”</br> 聽到這里,懷慶公主和韋氏臉微微一僵。</br> 張氏則又道:“由此可見,人要善始善終,就必須常懷謹慎之心,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最忌的便是一時得意忘形。父皇打下來的江山,不易啊,可不能因為我們兒女們不肖,讓人非議。”</br> 她表面上是提醒自己,實際上卻是意有所指。</br> 此言一出,殿中安靜極了。</br> 朱高煦皺眉,露出不悅之色。</br> 懷慶公主臉上的笑容僵硬,忙垂頭低眉,掩飾自己眼里的不善。</br> 駙馬王寧確實在京城也以跋扈著稱,而且和漢王朱高煦的關(guān)系也是極好。</br> 韋氏嘴角還微微勾著笑,只是心情如何,卻又是另一重模樣了。</br> 朱棣倒是在這個時候道:“說的好,靖難成功算什么,立了大功又算什么,做人要求一個善始善終,要知進退,太子妃是個明事理的。”</br> 徐皇后倒是沒有朱棣這般魯莽,她似乎瞧出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好啦,陛下,我們女兒家說話,你也在此絮絮叨叨的,陛下是天下之主,這婦人家的事,陛下就不要多言了。都是自己的兒女和姐妹們在側(cè),不要總講大道理,關(guān)起門來,咱們就是一個家,和尋常老百姓一樣,哪里有這么多道理講呢。”</br> 朱棣吹了胡子,眼睛一瞪,卻又氣餒地搖搖頭,不吭聲了。</br> 韋氏這才臉色緩和一些:“母后,漢王殿下也給您備了一份大禮,恭祝母后無疆。”</br> 徐皇后便道:“拿來瞧瞧。”</br> 隨即,韋氏朝殿中的宦官使了一個眼色,一個宦官會意,匆匆去了,過一會兒便見一群宦官抬著一個巨大紅綢子蓋著的東西來。</br> 等這東西擱在了地上,韋氏上前,掀開了紅綢子,隨即,整個殿中褶褶生輝起來。</br> 這是一個二尺來高的珊瑚樹,枝條繁茂,樹干四處延伸,一經(jīng)顯露形態(tài),整個寢殿的人便都被它奪去了目光。</br> 徐皇后也覺得驚喜,看著這珊瑚,不由道:“這樣的珊瑚,只有書中才見。”</br> 見徐皇后滋生出興趣,韋氏立即道:“是呢,母后,這可是銀子也買不著的。”</br> 這珊瑚通體發(fā)紅,而紅珊瑚在古人眼里,乃是權(quán)力、富貴和吉祥的象征,區(qū)區(qū)一個珊瑚所制的珠子,可能都價值不菲,而似這等天然的紅珊瑚,且還有兩尺高,可謂是無價之寶,</br> 連朱棣也不由得背著手,在旁瞅了瞅,忍不住道了句:“漢王用心了。”</br> 徐皇后笑著道:“是用心了,這得費多少氣力啊,雖說咱們皇家富有四海,可似這樣不該在人間的寶物,也確實難得。”</br> 漢王夫婦頓時心里如蜜似的,這漢王妃韋氏便趁熱打鐵道:“其實從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異寶,之所以重新現(xiàn)世,還不是因為父皇應(yīng)了天命,于是生了祥瑞嗎?所以合該它今日獻給母后,這是因為母后有大福氣的緣故啊。”</br> 朱棣嘴唇顫了顫,想說什么,不過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開口。</br> 徐皇后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道:“好好好,有心,有心。”</br> 韋氏這才抬眸子,笑吟吟地看著張氏:“不曉得皇兄和嫂子帶來了什么禮,今兒母后高興,咱們做兒女的,得讓她多高興高興。皇兄和嫂子的禮,一定別出心裁。”</br> 站在一旁木樁子似的朱高熾一時無言。</br> 太子妃張氏也顯得尷尬起來。</br> ”咳咳……”</br> 見所有人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張氏還是定了定神,很有氣度的樣子,嫣然一笑道:“禮呢,已經(jīng)備好了,率先送到了午門,來人,去取來。”</br> 這漢王妃摸不透張氏的心思,只是見她不顯山露水,也不知是不是故布疑陣。</br> 隨來的宦官鄧健一直在外頭候著,一聽吩咐,便匆匆而去。</br> 過一會兒,同樣有七八個宦官抬著一個巨大的東西來。</br> 這東西也蒙著紅綢子,眾人朝這東西看去,張氏先在心里捏了一把汗,說不忐忑是假的,也不知自己的兄弟弄來了什么名堂。</br> 只是現(xiàn)在,不得不趕鴨子上架了。</br> 而漢王妃韋氏面上卻是帶著揶揄之色,她很清楚,太子夫婦平日里用度緊張,再如何籌措,也不可能有他們的禮豐厚的,現(xiàn)在她的珠玉在前,他們的禮……只恐要貽笑大方了。</br> 就在此時,張氏掀開了紅綢子。</br>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木制物件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br> 居然是……一堆木頭。</br> “噗嗤……”漢王妃韋氏沒憋出,輕笑了出來,道:“呀,這便是皇兄和皇嫂的厚禮嗎?倒稀罕得很哪。”</br> 懷慶公主心里還記著太子妃擠兌自己的駙馬,也跟著幫腔:“是呢,這倒是稀罕。”</br> 朱高熾:“……”</br> 張氏:“……”</br> 朱高熾其實還好,他其實本來就不擅長爭寵,丟人也就丟人了。</br> 可張氏卻有些破防了。</br> 這就是自己那兄弟用心鼓搗來的東西?</br> 她俏臉微微一紅,不過這一抹紅光轉(zhuǎn)瞬即逝,即便是到了這樣的尷尬境地,她依舊還保持著太子妃應(yīng)有的雍容。</br> “嗯?”只是在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到,徐皇后的眼睛亮了。</br> 她徐徐地站起身,慢慢的朝這一堆‘木頭’走去。</br> 徐皇后的臉色略帶幾許凝重,上下打量之后,眼里既有狐疑,又有一些不解,不過……顯然對此物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br> 而一旁的朱棣,也不禁來了興趣,繞著這一堆‘木頭’踱步走了一圈。</br> 駐足之后,朱棣和徐皇后對視了一眼。</br> 而后徐皇后朝鄧健道:“這是……”</br> 鄧健道:“娘娘,這是織機。”</br> “呀。”徐皇后口里驚呼一聲,而后又道:“本宮看著確實像織機,只是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款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