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板起了臉，恢復(fù)了嚴厲，道：“那酒，你賣啦？”</br> 張安世道：“是，賣了。”</br> 說著，張安世拿起了一本賬簿，送到朱棣的面前，才又道；“這是賬目，以及未來的營收，臣的預(yù)計，單單這酒，每年能給商行的收益，是紋銀千萬兩上下，而且還是供不應(yīng)求。”</br> “這么多？”朱棣驚訝地道：“世上有這么多人要喝這酒？”</br> “有時候酒未必一定要拿來喝。”張安世笑了笑道。</br> 朱棣：“……”</br> 顯然，朱棣還品味不出張安世這話里的意思。</br> 張安世便耐心解釋道：“陛下可還記得，當(dāng)初的冰敬炭敬，至少有記載的以來，從宋朝的花石綱到生辰綱，再演化到元朝迄今的冰敬炭敬，這天下可謂送禮成風(fēng)。這樣的情況，一直是屢禁不止，如當(dāng)初陛下所言，即便是太祖高皇帝，也難以禁絕。”</br> “臣就在想，既然這難以禁絕，那么為何……就不從中謀取好處呢？陛下，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即用新的思維去應(yīng)付這老的問題。”</br> 朱棣低頭繼續(xù)看賬簿，越看越心動，口里道：“繼續(xù)說，繼續(xù)說，別停。”</br> 張安世道：“所以臣在想，臣沒辦法幫助陛下禁絕冰敬炭敬，可是從這里頭掙錢，總可以吧。”</br> 頓了頓，張安世接著道；“既然要掙錢，那么就得選擇一樣?xùn)|西，我們暫且稱其為……禮票。”</br> 禮票？</br> 朱棣有時恨不得鋸開張安世的腦子，想看看里頭，到底都裝著些什么。</br> 看著朱棣發(fā)亮的眼眸，張安世笑著道：“對，我們可以將禮物的本質(zhì)，剖析出來。禮物是什么呢？雖說這禮之上，有諸多光鮮的詞匯，可它的本質(zhì)，就是利益的交換！問題的根本，還是在這個利字上頭。”</br> “通常我們說到利字就想到金銀，也確實是如此，這金銀所代表的就是利，那么我們?yōu)楹尾荒靡粯訓(xùn)|西，來取代金銀呢？”</br> 朱棣若有所思地看著張安世，下意識地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世上要取代金銀，何其難也。”</br> 這讓朱棣不禁想到了寶鈔，寶鈔到了他的手里的時候，幾乎上已經(jīng)是玩崩了。</br> 一想到這個，朱棣就滿肚子的怨念。</br> 張安世道：“金銀之所以也有價值，一方面是稀有。而稀有這方面好辦，只要商行這邊能夠控制住源頭，這物品的稀有與否，還不是商行說了算。”</br> 朱棣道：“還有呢？”</br> “還有就是它必須得有價值。”</br> 朱棣道：“這酒，你敢賣十兩銀子，就是有價值？”</br> “陛下，價值的本質(zhì)，不在于它是否真正存在價值與否，就像遠古的時候，人們認為貝殼有價值，所以拿貝殼拿來做為貨幣與人交易一樣，直到后來，冶煉和鑄造的工藝成熟，金銀銅才漸漸的取代了貝殼的地位。酒水是否有價值，就必須得讓人們認為，它到底值不值這個價。”</br> ….朱棣此時就像一個好學(xué)的學(xué)生，繼續(xù)問道：“那怎么讓人認為值這個價？”</br> 張安世就直接地道：“讓掌握話語權(quán)的人，擁有它！”</br> 朱棣：“……”</br> 這其實是個并不復(fù)雜的問題，至少朱棣能夠理解！朱棣所不理解的是，入他娘的，這樣也可以？</br> 張安世笑吟吟地繼續(xù)道：“當(dāng)許多達官貴人，還有許多商賈們都擁有它，并且能從它的身上謀取好處的時候，自然也就不必陛下和臣去鼓吹，便會有無數(shù)人去吹噓它的價值。”</br> 說到這里，張安世沈思了一下，才又道：“這就好像，擁有大量土地的人，會不斷地宣揚土地的價值有多高。豬肉販子們，會吹噓這吃豬肉的好處一般。”</br> 朱棣點頭，這么個說法就易懂多了。”</br> 張安世道：“而這里頭最大的問題就在于，怎么將酒塞到這些誒達</br> 官顯貴們的手里。當(dāng)然，商行也不是不可以徐徐圖之，辦法總是有的，可以進行宣傳，可以慢慢地推廣。可臣在想，這個效果太慢了，所以臣就干了一件……事。”</br> 不用張安世說出來，朱棣就接了話：“你召了那錦衣衛(wèi)，四處盤查！”</br> 張安世點頭笑道：“對，四處盤查，就是杜絕那些送冰敬炭敬的人四處活動，讓他們的金銀送不出去，教他們心急如焚。”</br> 朱棣頷首：“最后就不得不送你這酒了。”</br> 張安世繼續(xù)分析道：“送酒，是他們不得已而為之。可是這酒，也必須得滿足送的條件，比如，它獨一無二，這獨一無二最是重要。這其次嘛，就是它的價值高昂，價值高昂的好處就在于，只需提上幾箱，就可登門，也比較便利。”</br> “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是，它的價值一目了然，譬如臣定價五兩又或是十兩，這東西一送，接受禮物的人，心里立即就有一個數(shù)，一下子就曉得……對方禮物的輕重。”</br> 朱棣不禁失笑道：“這倒是，你一說多少酒，朕就立即能算出大致能值多少的銀子，原來這里頭還有這樣的名堂。”</br> 張安世道：“當(dāng)然，要達到這一點，其實還是不夠的。因為……雖然大家都有了這酒，甚至是不少涉嫌買賣的商賈，也因這酒而得利。因此，人人都會吹噓這酒的價值，可要維持它的價值，卻是不容易。”</br> 朱棣便又好奇地道：“那又該怎么做？”</br> “前期的時候，臣將酒賣出去的同時，還偷偷讓人進行高價的回收。五兩賣出去，卻讓一些商賈，以五兩三錢銀子大肆收購。”</br> 朱棣一聽，不解地道：“這豈不是虧大了？”</br> 張安世嘿嘿一笑：“不虧，不虧。陛下，實際上，雖然進行了回收，這收回來的酒，也沒有多少瓶。”</br> 朱棣詫異道：“這又是什么緣故？”</br> 張安世樂呵呵地道：“陛下，當(dāng)你知道一個東西，它在漲價，你還舍得賣出去嗎？就好像，許多百姓，打死也不肯賣土地一樣。別看農(nóng)戶們老實，可他們卻堅信一點，那即是……土地從長遠來看，價格總是會越來越高的。因而，在鄉(xiāng)間，但凡作賣土地的人，無論是否高價賣出，都會被鄰人和同族同宗之人斥責(zé)為敗家子。”</br> ….朱棣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頭道：“你說的有理。”</br> 張安世接著道：“所以這才是保持價值的不二法門。原本收了禮的人，應(yīng)該會很快將酒倒賣出去，造成市面上到處都是這酒，只怕用不了多久，這酒的價格就要暴跌。卻因為這酒在市面上開始上漲了，原本收了酒的人，反而就不急著賣了，在他們的心里，反正這酒隨時都可以換錢的，將來的售價，可不好說，再加上臣這邊控制了產(chǎn)量，大家便更不愿意賣了。”</br> 朱棣哭笑不得：“你這家伙，算是將他們的心思給拿捏住了。”</br> 張安世道：“人嘛，總是趨利避害的。當(dāng)然，也是這酒水的好處，酒水易于保存，而且……話又說回來，這酒水保存的時間越長，在人們的心目中，價值就越高。所謂十年佳釀，百年佳釀，就是這么一個意思。只怕現(xiàn)在許多人家，都在拼命地挖酒窖藏酒呢！”</br> “如此一來，絕大多數(shù)的酒，就都在達官貴人們的窖藏里頭，自然而然，也就不必擔(dān)心市面上的酒太多，這酒水的價格下跌了。而臣再在源頭上控制產(chǎn)量，自此之后，這將酒水當(dāng)做贈禮的事很快就會風(fēng)行起來，這酒水的收益，也就有保障了。”</br> “臣這一招，學(xué)的乃是唐朝的，當(dāng)時的達官貴人們，以儲存昂貴的香料為風(fēng)尚。唐朝時，尤其是在晚唐的時候，抄家所得之物，大多都是一個個倉庫的香料，這些香料，俱都價值不菲。這是因為香料也易于保存，價值很高，而且用香料代替了金銀，也可避人耳目。只是香料這東西，畢竟是外來之物，大家儲存這個，便宜的也只是</br> 販運香料的胡商。可這宮廷御釀，卻是對陛下有著實打?qū)嵉暮锰帲扔谑沁_官貴人們家里源源不斷的金銀，都流入了陛下的手里。”</br> 朱棣聽罷，大喜道：“說得對，你說的對，他們得了酒，朕得了銀子，不過……”</br> 這時候，朱棣卻又皺眉起來：“朕終究乃是皇帝，這樣干，無非是將他們盤剝百姓所得，轉(zhuǎn)移到了朕的身上，這天下都是朕的，朕實在于心不忍。”</br> 張安世道：“陛下，既然這些錢，已不可避免要流入他們的口袋，那么陛下取之，又有何不可？陛下若是當(dāng)真愛護百姓，那大可以拿這些銀子，造福天下百姓！總也比流入到他們的手里，任他們揮霍要強。”</br> “所謂兩相其害取其輕，其實就是這么一個道理。</br> 朱棣卻是若有所思地道：“如何才能造福天下？”</br> “造船，安置天下百姓，將來再以模范營為樣本，締造一支精銳軍馬，用最低的成本，為陛下開疆拓土，這些開出來的疆土，可以安置百姓，除此之外，建立這樣的軍馬，就必須得擴大鋼鐵和大量作坊的生產(chǎn)，這些都要銀子。”</br> 這世上，想要讓人過得好一些，無非就是兩種辦法，一種是占別人的，一種是搶朱家和士紳們的。</br> ….資源只有這么多，總得消滅一點什么，才能讓人的日子富庶一些。</br> 可顯然，張安世從出生起，就與皇族捆綁在了一起，總不能告訴朱棣，我看我們吃的比較多，要不，來個自上下而下的……</br> 那么，擺在張安世面前的，其實從一開始，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這條路已經(jīng)有許多人走過了，行得通。</br> 而且張安世的這番話，某種程度而言，正合朱棣的心意。</br> 朱棣瞇著眼道：“模范營現(xiàn)在如何？”</br> “除了費錢，一切都好。”</br> 朱棣道：“這模范營，確實堪為天下軍馬的表率。</br> 說到這個，朱棣很是心動，于是道：“過一些時日，你上一道章程來，這事兒，朕與你好好地合計。”</br> 張安世卻是突的道：“臣還有一事。”</br> 朱棣道：“說罷。”</br> 張安世道：“現(xiàn)在下西洋，再加上商行在海外的開拓，還有諸藩王的安置問題，都已有了眉目。將來必須營建港口，建造許多的艦船。臣在想，這件事，已越來越重要，可謂是刻不容緩，不如在這六部之外，再設(shè)一處海事部，如何？若能如此，無論是對商行，還有造船，以及各處口岸，甚至是對駐扎海外的藩王，就都可進行管理了。”</br> 朱棣卻是皺起眉頭道：“你認為百官肯同意嗎？”</br> 張安世干笑道：“這個……臣不好說。”</br> 朱棣頓了頓道：“朕再思量一二吧。”</br> 說著，他低頭繼續(xù)看這酒水的賬目，又不禁一陣心熱。</br> 現(xiàn)在，朕也算是富可敵國了。</br> 而朱棣的性情，本就是不甘寂寞的那種，他腦海里，已有無數(shù)的念頭紛沓而至。</br> 沉吟艮久，朱棣道：“你那加的那五萬食戶，你自己選吧。”</br> “啊……”張安世一愣，這真是有點出乎意料。</br> 朱棣道：“朕早說過，你立了功勞，朕便少不得你的好處，你想就食哪里，朕都一概準(zhǔn)了。”</br> 頓了頓，朱棣加了一句：“京城除外。”</br> 張安世怦然心動。</br> 雖知道，立功就有好處，可這真是意外之喜！</br> 五萬戶，不是小數(shù)目，他若是選在了任何一個富庶的地方，就等于是接近半個府幾個縣的稅賦，就都在張家的手里，世世代代……都可以吃下去。</br> 張安世沉吟了很久，道：“臣希望……以輕罪流放之人……為食。”</br> 此言一出，朱棣大吃一驚，他本都做好了將江西或者江浙的幾個縣給丟出去得了。</br> 畢竟張安世給他掙</br> 的實在太多了，功勞又大，若是不重賞，實在說不過去。</br> 可哪里想到，張安世的要求，竟是這樣的簡單。</br> 每年朝廷都有大量流放的人，有的是抓捕的流民，也有一些偷竊或者其他罪行流放之人，而一般情況，朝廷流放的地方，要嘛就是讓他們?nèi)ミ呮?zhèn)戍邊，要嘛就是去瓊州或者是廣西、貴州等地，充實那里的人口。</br> ….張安世卻想要這些人！</br> 要知道，這些人，大多都沒有一技之長，但凡有一技之長，也不至犯罪，而且大多窮困，從他們的身上，是揩不出油的。</br> 朱棣聽罷，深吸一口氣，看著張安世也顯得有些不同了，道：“哎，若是人人都如張卿這般，不計個人得失，只為朝廷分憂，天下哪里還會有什么內(nèi)憂外患？”</br> 張安世做出了最差的選擇，自然，令朱棣頗有觸動。</br> 朱棣還是覺得這樣不妥，便道：“朕可以賜你寧波府，或者吉安府的人口……”</br> 張安世卻是搖頭道：“陛下，臣覺得……有這些囚徒就可以了。當(dāng)然，也需要一些匠人，還有其他一些手藝人，數(shù)目……在五千上下。”</br> 朱棣看著張安世很是認真的樣子，便也沒有再反對，他臉上的贊許之色怎么也蓋不住。</br> 他點頭道：“準(zhǔn)，都準(zhǔn)了。只是這些人，你打算如何安置？”</br> 張安世道：“陛下不是說，鄭公公他發(fā)現(xiàn)爪哇東南一處島嶼嗎？那地方偏僻，不如就讓臣將人安置在那里吧。”</br> 朱棣皺眉起來，他立即想起了什么，隨即道：“你說的是，那有袋子的老鼠的所在？”</br> 張安世道：“對對對，就是那兒。”</br> 朱棣皺眉道：“那地方太偏遠了，連爪哇都不如。””</br> 張安世道：“臣這個人，與世無爭……”</br> 一聽與世無爭四個字，朱棣的臉就不自覺地抽了抽。</br> 張安世繼續(xù)道：“在那兒，安置一些流民，將來……等臣老了，亦或者是子孫們長大了，至少也有了一個去處。臣原本也是想去安南的，畢竟此前，陛下在安南給臣賜了一塊食邑，可臣左思右想，這安南之地，終究還是臣的兄弟朱高煦做的總督，他在安南，嘔心瀝血，怎好白白占了他的地？不如去那島，與袋鼠為伴也好。”</br> 朱棣聽罷，不禁唏噓。</br> 他真是覺得張安世虧死了。</br> 就不說其他地方，就說當(dāng)初的食邑安南那地方，也算是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饒，至少人口還算是稠密。</br> 可那一處島，卻完全是另一個模樣，據(jù)說十分荒蕪，而且也不知這島有多大，當(dāng)?shù)赝寥耸窒∩伲逸^為原始，至于物產(chǎn)，那更是少得可憐了。</br> 就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說狗都會嫌。</br> 可偏偏，張安世卻偏要去此處，這擺明著，是希望不與朱高煦爭奪安南，連安南的一個小小州府，都舍不得拿走。</br> 張安世這個家伙，平日里見他干壞事，可以說是壞得流油，可本心還是很善良的</br> 張安世心里想的卻是，那地方，之所以荒蕪，原因有很多種，因為早早的就和大陸隔絕，一方面，無法對外進行文明的傳播和交流，這就如同在大陸上，一個文明發(fā)現(xiàn)了耕種，那么很快，這種方法就會傳遍歐洲至亞洲每一個角落，可偏偏這地方，卻幾乎沒有任何文明傳播的途徑，技術(shù)水平低下。</br> ….除此之外，就是沒有可供蓄養(yǎng)的畜牧，沒有馴養(yǎng)的牛馬，這就導(dǎo)致，生產(chǎn)力更為低下，也無法承載更多的人口，當(dāng)?shù)氐耐寥舜蠖噙€處于原始的部落時期，人口稀少，更是無法產(chǎn)生社會的分工合作，繼而演化出文明。</br> 可這地方，一旦開始對外交流，有了大量的移民進入，且這些人帶來更好的農(nóng)作物，還有馴養(yǎng)的牛馬，那么……這個七百多萬平方公里，比整個大明關(guān)內(nèi)兩京十八省還要遼闊的土地，完全就是天府之國了</br> 。</br> 大量的煤炭、鐵礦、銅礦，以及金銀礦產(chǎn)的資源。</br> 大量的草原，足以發(fā)展畜牧業(yè)。</br> 還有數(shù)不清的良田，可以種植小麥以及其他農(nóng)作物。</br> 再加上四面環(huán)海，許多地方，可以作為天然的良港。</br> 至于它地處偏僻，可一旦天下的文明中心在大明，那么地理位置，也算是得天獨厚，畢竟距離爪哇和呂宋很近，將來只要海貿(mào)發(fā)展起來，就足以可以和大明、安南、爪哇、蘇門答臘、天竺等地，進行貿(mào)易聯(lián)系。</br> 這個地方，張家若是及早先去站住腳，不敢說是未來的王霸基礎(chǔ)，可至少也足以子子孫孫享受富貴了。</br>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張安世能得到大明的承認，與此同時，能將地方控制住。</br> 張安世現(xiàn)在就怕朱棣不答應(yīng)呢，于是很認真地又道：“臣決定了，就去這地方，這地方的名字，臣都想好了，就叫南州，不知陛下以為如何？”</br> 朱棣嘆道：“好吧，好吧，這既是你的意思，那么……就以南州為食邑，朕封張家在那地方，子子孫孫，永鎮(zhèn)南州。你此前在安南的食戶，也有幾萬戶吧，再加上這五萬流放的囚徒以及匠人，朕統(tǒng)統(tǒng)賜給你。”</br> 張安世心里終于舒了口氣，憋著樂，面露感激道：“臣謝陛下恩典，陛下……要不要頒一張鐵券比較好？”</br> 朱棣很是大氣地道：“你要幾張，都給你，丹書鐵券，朕有的是。”</br> 張安世突然又覺得這丹書鐵券，好像也不保險了。</br> 不過思來想去，眼下會不會被人摘桃子，還得靠自己的魅力，這地方……想讓人免生覬覦，一方面需要朝廷對他的關(guān)照，不過現(xiàn)在想來……至少在他的外甥朱瞻基那個小子駕崩之前，他是可以確保，絕對安全的。</br> 瞻基外甥，你要爭氣啊，爭取活個五百年。</br> 除此之外，怕是還要和靠近這南州的爪哇、安南、呂宋等地，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br> 對這寧王、趙王，還有朱高煦，都要很好生地籠絡(luò)！</br> 很好，回頭就修書給他們，敘敘舊，講一講江湖情義，回顧一下當(dāng)年的感情。</br> 朱棣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有幾分虧欠，感觸地道：“張卿這樣做，實在是太大度了，朕還以為張卿要獅子大開口呢，今日才教朕看到你也有高風(fēng)亮節(jié)的一面，朕的那些兒子都不如你。”</br> ….這是肺腑之詞，想想那兩個想要奪位的兒子，再看看人家張安世。</br> 哎……</br> 張安世心里其實也有些慚愧，不過細細一想，那南州，現(xiàn)在確實就是一個不毛之地，我張安世何曾忽悠了什么？</br> 于是他便道：“臣以外姓，蒙陛下恩典，加封食戶和食邑，已是羞愧難當(dāng)，哪里還敢有其他的指望？”</br> 朱棣道：“過幾日，等旨意吧，噢，還有……那韃靼人阿魯臺，還有兀良哈部的首領(lǐng)，不日就要入京，朕覺得……他們的部眾留在遼東，終究讓人不安，也下旨命他們繳了武器和戰(zhàn)馬，遷徙南下。”</br> 朱棣對此二人不放心，畢竟有了兀良哈部的前車之鑒，顯然不愿意再放虎歸山了</br> 朱棣似乎此時想到了什么，又道：“朕昨日又下了旨意，命天下諸藩王來京城覲見。一方面呢，這些人多為朕的兄弟和子侄。另一方面，現(xiàn)在寧王、趙王都去了海外就藩，可這些藩王，卻還在觀望。”</br> “朕年紀(jì)大了，太子性子又太寬和，若是朕有一日，但有什么不幸，只怕這事就要拖延下去，還是趁朕還處盛年的時候，早早想辦法，讓藩王們早做決定吧。”</br> 張安世道：“陛下一定長命百歲，何須要說這樣的話呢？”</br> 不過張安世卻也知道，朱棣已經(jīng)想要快刀斬亂麻了。</br> 那些兄弟子侄們，不是還在猶豫嗎，那就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將這些家伙們逼去海外。</br> 朕</br> 的兒子，還有戰(zhàn)功赫赫的寧王，都去了，你們還想留在大明享福？真以為我朱老四好說話嗎？</br> 朱棣笑了笑道：“諸王來京，屆時就讓太子與你負責(zé)款待，他們多是朕的兄弟，不可怠慢。”</br> 頓了頓，朱棣道：“朕不是建文。”</br> 張安世一臉無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不是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嗎？</br> 要逼人家到海外去，還要顯得不是強迫，是他們自愿的，讓天下人看一幕兄友弟恭的好戲。</br> 陛下，真有你的。</br> 張安世頓時感覺壓力很大，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可以想象得到，到時會是怎樣鬧哄哄的場面了。</br> 可朱棣下了命令，他張安世能怎么辦？</br> 張安世只能乖乖地道：“臣一定竭盡全力，協(xié)助太子殿下，教諸王賓至如歸。”</br> 朱棣滿意地微笑著道：“如此甚好，尤其是……周王……”</br> 周王朱橚，乃朱棣的胞弟，一個娘胎里出生的，而且朱棣是老四，他是老五，正因如此，所以關(guān)系更為親近一些。</br> 朱棣顯然是想和平地解決這些事，所以格外強調(diào)他不是建文皇帝。</br> 可怎么把人趕去海外，卻很需要考驗功夫。</br> 張安世其實不想干這差事，你們朱家的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可畢竟……他的姐夫太子主持這件事，張安世就知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了。</br> 張安世其實不想干這差事，你們朱家的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br> 可畢竟……他的姐夫太子主持這件事，張安世就知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了。</br> 他行了個禮，應(yīng)下道：“臣明白。”</br> 朱棣高興地點點頭道：“好好地辦事，朕是信得過太子和張卿的。”</br> .</br> 上山打老虎額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