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綱道出了位置。</br> 朱棣站了起來。</br> 他緊緊地看著紀(jì)綱，道：“朕說話是算話的。”</br> 說罷，拔出了陳禮腰間的佩刀。</br> 很干脆利落地一刀插入了紀(jì)文龍的后背。</br> 隨即，這刀在紀(jì)文龍身上貫穿而出。</br> 紀(jì)文龍只悶哼一聲，隨即氣絕。</br> 紀(jì)綱見狀，淚流滿面，不斷地磕頭：“臣……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恩典。”</br> 朱棣隨即道：“只是你，想要好死卻不容易，凌遲吧，不必當(dāng)眾凌遲，就在此處進(jìn)行，尋京城里最好的刀手。”</br> 說罷，朱棣再無多言，信步而出。</br> 從紀(jì)綱的囚室里出來，朱棣長出了一口氣。</br> 他回頭看張安世道：“那些黨羽，一個不留。”</br> 張安世道：“臣遵旨。那些瓦剌的使節(jié)呢？”</br> 朱棣道：“殺。”</br>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聽在張安世的耳里，卻是擲地有聲。</br> 朱棣此時又道：“讓陳禮，還有那個朱金，帶錢莊的賬房還有內(nèi)千戶所的校尉，火速去那莊子，封鎖當(dāng)?shù)兀⒓唇o朕搜抄。至于你……”</br> 朱棣瞪了張安世一眼：“入洞房去吧，這深更半夜的，別再在外頭晃蕩了。”</br> 張安世道：“臣……臣知道了。”</br> 朱棣道：“這好好的婚禮，竟是攪成了這個樣子。有什么事，明日再說，朕走了。”</br> 張安世道：“臣送送陛下。”</br> 朱棣擺擺手：“不必送啦，也沒什么可送的。”</br> ……</br> 張安世回到了張家。</br> 張家這兒，早有人翹首以盼。</br> 深更半夜的，新郎官帶著人殺氣騰騰的跑了，這是人干的事嗎？</br> 就算是徐靜怡沒有見怪，這張家來吃酒的賓客們，有不少可都是徐家的親戚。</br> 再加上有人在這里拱火。</br> 惹得徐家的許多親戚很是不快。</br> 便聽姚廣孝道：“貧僧吃過這么多席，沒見過這樣的人，這要是傳出去，我都不敢說貧僧和魏國公是熟人，丟不起這個人。”</br> 金忠道：“是啊，是啊，一點也沒將魏國公放在眼里，徐家的那女娃娃，以后有苦頭吃嘍。”</br> 姚廣孝道：“罷了，罷了，與我們何干呢，我們是外人，你看徐家人都沒有提刀去斬那張安世，我們說三道四做什么，所謂因果就是如此，有什么因，種什么果。”</br> “和尚……”金忠畢竟老實，低聲道：“伱這也太狠了，你還慫恿人家去砍新郎官。陰陽怪氣幾句，差不多得了。”</br> 姚廣孝低聲道：“他張安世就成這一次婚，下一次看成婚，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放心，那魏國公還是穩(wěn)重的，不會亂來，姓張的要堵住我們的嘴，說不準(zhǔn)還給寺里上一點香油錢。”</br> 金忠：“……”</br> 這時，張安世終于騎馬回來了，一臉疲憊地走了進(jìn)來。</br> 有人大呼：“新郎官回來了。”</br> 于是，眾人呼啦啦地圍了上來。</br> 方才還氣咻咻的人，現(xiàn)在卻滿是驚喜，一個個拉扯著張安世道：“快，快送洞房里去。”</br> 張安世給拉得東倒西歪，只能無奈地叫著：“別拉扯，別拉扯……”</br> 鬧了一夜。</br> 張安世睡到了日上三竿。</br> 細(xì)細(xì)回味一番，雖然入洞房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情愿，畢竟大庭廣眾之下，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br> 可如今的感受，卻是……真香。</br> 愉快地起來。</br> 徐家的幾個陪嫁丫頭們便進(jìn)來，伺候張安世穿衣。</br> 張安世從前也是自己打理自己的穿戴，很是不習(xí)慣這樣的場面，扭扭捏捏的。</br> 徐靜怡已坐在銅鏡前梳頭，一頭烏亮的青絲披肩，襯得一張小臉越發(fā)嬌俏。</br> 此時，她從銅鏡里看著在別扭地穿衣的張安世，羞澀地道：”夫君昨夜去做什么了？”</br> 張安世好不容易給套上了外衣，道：“啊……一個案子。”</br> 徐靜怡溫聲道：“小案子，也需要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親自去的嗎？”</br> 張安世倒沒有隱瞞，道：“是大案，天大的案子，關(guān)于紀(jì)綱，還有他的財寶。”</br> “財寶？”徐靜怡眨了眨眼睛，道：“我聽人說，紀(jì)綱做了許多的壞事，貪贓枉法，這樣說來，宮中的內(nèi)帑，豈不是又充實了起來？”</br> 張安世道：“算是吧。”</br> 徐靜怡道：“我姑姑說，陛下經(jīng)常因為掙了銀子，高興得一晚上都不睡覺。”</br> 張安世打起精神：“呀，陛下是這樣的人。”</br> 徐靜怡忙道：“你不能亂說，姑姑說不能外傳的。”</br> 張安世笑了笑道：“放心，我口風(fēng)緊。”</br> 說罷，張安世道：“好在我不貪財。”</br> 徐靜怡嫣然一笑：“人不可貪財，卻也不能無財。張家也有許多銀子，除了盈利，最緊要的還是守著自家的銀子，將來惠及子孫。”</br> 張安世連忙點頭：“你說的對，咱們得守著自己的銀子，可不能讓人打主意。”</br> 徐靜怡此時在丫鬟的幫忙，已經(jīng)梳妝好了，回頭看著張安世道：“待會兒，該去拜見姐姐了。”</br> 張安世愣了愣道：“為何還要去拜見？”</br> 徐靜怡臉上羞紅著臉道：“我們新婚，這個時候該去拜見公婆，只可惜……”</br> 她朱唇微微一頓，便道：“長姐為母，所以此時該去拜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br> “哦。”張安世道：“原來如此，可是阿姐沒有交代。”</br> 徐靜怡便道：“她可能并不在乎，因為愛你這兄弟，只要你成親便好，也曉得夫君不喜繁文縟節(jié)。”</br> 張安世感動地道：“你說的對，阿姐對我太好了，只有那朱瞻基沒良心。”</br> 徐靜怡：“……”</br> 徐靜怡捋了捋鬢角的亂絲，接著道：“可不管阿姐有沒有交代，我們也要去，越是自己的家人，才越要看重。”</br> 張安世咧嘴笑道；“你說的都對。”</br> 于是夫婦二人坐上了馬車，一道去了東宮。</br> 太子妃張氏聽聞張安世帶著新婦來了，自是喜出望外。</br> 朱瞻基見了張安世，更是格外的親近，遠(yuǎn)遠(yuǎn)的便奔向張安世，沖進(jìn)張安世的懷里，腦袋朝張安世的懷里擠：“阿舅，你來看我啦。”</br> 張安世下意識地道：“照著規(guī)矩……不對，就是來瞧你的。”</br> 朱瞻基一種失而復(fù)得的欣喜。</br> 只可惜，雖是一下子得了朱瞻基的親近，張氏似乎對張安世沒有多大興趣，他拉扯著徐靜怡去了一邊兒說話了。</br> 很快，張安世便遭受了和朱瞻基一樣的待遇，二人坐在寢殿廊下的臺階上，雙手抱膝，膝蓋頂著下巴，呆滯地看著宦官和宮女們走來走去。</br> 張安世道：“阿舅昨夜去捉賊了，你是不曉得，許多的賊子，一個個兇悍無比，可阿舅一出現(xiàn)，他們便屁滾尿流，這便是正所謂……邪不壓正……只要正氣凜然，那些魑魅罔兩，自然嚇得魂不附體。”</br> 朱瞻基耷拉著腦袋道：“阿舅，今日我不想聽你吹噓這些。”</br> 張安世大怒，不過想了想，卻又眉開眼笑起來：“哎，都怪阿舅，沒有意識到你長大了，所以才將事情講的這樣簡單，其實在這捉賊的過程之中，豈是刀光劍影這樣簡單。這些賊子，個個精明無比，阿舅是絞盡腦汁，與他們斗智斗勇，其中的艱辛，外人無從知道。”</br> 朱瞻基卻是道：“阿舅，你以后還會來尋我玩嗎？”</br> 張安世撫摸他的背，溫聲道：“當(dāng)然，這是當(dāng)然的，我們是至親，阿舅在世上，只有你這么個外甥，就算以后再有外甥出來，我也不認(rèn)得的，阿舅在這世上最心疼你。”</br> 朱瞻基這才道：“你不許再騙我。”</br> 張安世道：“你要阿舅將心剖開來給你看嗎？”</br> 朱瞻基很是直接地道：“那你剖我看看。”</br> 張安世欲哭無淚道：“你沒有良心。”</br> …………</br> 那一夜，京城里可能許多百姓并沒有多少知覺。</br> 可朝中百官，卻大多隱約知道了一些什么。</br> 紀(jì)綱黨羽被一網(wǎng)打盡。</br> 可是許多人卻高興不起來。</br> 在他們看來，這確實值得可喜可賀，可是大喜之中，又有隱憂。</br> 因為這意味著，一個更得圣恩，更為強大的紀(jì)綱，即將冉冉升起。</br> 自此之后，這錦衣衛(wèi)幾乎操持于外戚張家之手，更難對付。</br> 而真正讓人憂慮的，卻是如現(xiàn)在市井之間的讀書人們所議論的那樣。</br> 是那官校學(xué)堂里，張掛起來的皇家官校學(xué)堂。</br> 張安世把皇帝拉下水，其實就是給學(xué)員們貼金，是想借此來推廣他的新式教育。</br> 可對于讀書人而言，這已經(jīng)不是辣眼睛的問題了。</br> 尋常辣眼睛的事，忍也就忍了，可姓張的那王八蛋，他這是要刨圣人的根哪。</br> 任何人都清楚，儒學(xué)都發(fā)揚光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得到了歷代統(tǒng)治者的認(rèn)可，從漢朝獨尊儒術(shù)開始，雖然偶有一些皇帝對此并不感冒，可絕大多數(shù)時候，皇帝無論是哪一家，大多還是將儒家擺放在獨尊地位的。</br> 可如今……這天子門生的事，顯然卻是觸犯了一個根本的問題。</br> 那便是，某種程度，官校學(xué)堂，雖然讀書人對此嗤之以鼻，可某種意義而言，卻似乎得到了皇帝的背書。</br> 這就無法容忍了。</br> 這是刨圣人的祖墳啊。</br> 就在這議論紛紛之際。</br> 解縉自然也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br> 只是此時的他，已比從前的沉穩(wěn)的多。</br> 對他而言，這是好事，讀書人已經(jīng)極少遇到危機感了，正因為沒有危機感，所以才彼此攻訐，有了一個真正的敵人，才能讓讀書人們真正團結(jié)一致起來。</br> 他在公房里，擬著票。</br> 到了日上三竿時，陛下才來召見。</br> 解縉便如往常一樣，約上了胡廣和楊榮，往崇文殿去。</br> “陛下今日為何起得這樣遲？”胡廣嘀咕。</br> 楊榮笑了笑，他知道答案，卻沒有回答。</br> 解縉道：“聽聞昨夜出宮了。”</br> 胡廣嘆了口氣，想說點什么，可一見到楊榮朝他微微搖頭，卻還是住口。</br> 解縉便詢問前頭引路的宦官道：“公公，陛下為何召我等在崇文殿見駕？”</br> 這宦官回答道：“陛下還召了各部部堂，以及眾翰林見駕，好像是說對韃靼罷兵的事，對了，還有諸位國公以及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張安世。”</br> 解縉點點頭。</br> 待到了崇文殿，張安世果然來了。</br> 解縉上前，笑著和張安世打了招呼：“安南侯新婚，卻還要為國家大事?lián)鷳n。”</br> 張安世咧嘴一笑：“慚愧。”</br> 站在殿中，魏國公徐輝祖一直盯著張安世，這讓張安世覺得老丈人的目光有些不同，這讓他壓力很大。</br> 好在此時，朱棣來了，他一臉疲憊。</br> 眾臣行禮，朱棣道：“朕今日偶有不適，有些疲倦，所以閑話少說，征韃靼之事，暫時放緩，已調(diào)撥去了北平的兵馬，令其就地駐扎，其余對人馬，仍留京城，翰林院要擬詔，說明緣由，文淵閣、兵部、五軍都督府，要一齊擬出一個罷兵的章程出來，各部人馬，如何安置，糧草如何調(diào)撥，還有邊鎮(zhèn)那邊，又當(dāng)如何應(yīng)付。”</br>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br> 卻都道：“臣等遵旨。”</br> 朱棣道：“紀(jì)綱罪無可赦，當(dāng)處極刑，不過他畢竟乃是錦衣衛(wèi)，該用錦衣衛(wèi)家法處置，就不必鬧的天下皆知了。他的余黨，也要盡速剿滅。張安世，這個交給南鎮(zhèn)撫司來辦。”</br> 張安世道：“臣遵旨。”</br> 朱棣道：“張卿家勞苦功高，諸卿當(dāng)效仿。”</br> 此言一出，更多人臉色開始不自在起來。</br> 解縉的臉色十分糟糕，好就好在朱棣直接殺死了他一個兒子，若是從前，只怕他早就要跳出來，大發(fā)議論了，可現(xiàn)在，卻始終不發(fā)一言。</br> 此時，卻有人站出來道：“陛下……”</br> 站出來的，卻是右都御史吳興。</br> 吳興行了個禮，便道：“臣敢問陛下，臣等也是要效仿安南侯，去抓賊嗎？”</br> 朱棣臉一沉：“卿家這是何意？”</br> “臣只是覺得，大臣有大臣的職責(zé)，錦衣衛(wèi)也有錦衣衛(wèi)的職責(zé)，陛下不應(yīng)厚此薄彼。”</br> 他是都察院的佐官，都察院御史可以聞風(fēng)奏事。</br> 朱棣皺眉道：“你認(rèn)為朕厚此薄彼？”</br> “正是。”吳興正色道：“臣以為，錦衣衛(wèi)的職責(zé)，乃是捉賊，而百官的職責(zé)，乃是為陛下牧守州縣，協(xié)助陛下治理天下。敢問陛下，是治天下容易，還是捉賊容易？”</br> 朱棣沉吟了片刻，才道：“都不容易。”</br> 吳興道：“可是臣現(xiàn)在聽坊間流言四起。”</br> 朱棣便問：“有何流言？”</br> “外間都說，陛下倚重錦衣衛(wèi)太過了。治理天下，需要尋求治國安邦之道，什么是這治國安邦之道呢，當(dāng)然是圣人之道。這圣人之道，博大精深，無數(shù)讀書人上下求索，也不過學(xué)來皮毛而已，可已是終身受用了。可是……臣斗膽想問，那南鎮(zhèn)撫司下轄的官校學(xué)堂，所學(xué)的又是什么本領(lǐng)呢？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雜學(xué)，學(xué)來對天下又有何用處？可陛下輕信張安世，卻視這樣的學(xué)問，為正道，這難道對陛下的宏圖大志而言，是背道而馳道嗎？”</br> 吳興顯得大義凜然，繼續(xù)道：“可陛下卻視官校學(xué)堂，那些幾乎連識文斷字都費力的人，這些人不知孔孟，對四書五經(jīng)一竅不通，陛下卻將他們當(dāng)作自己的門生，現(xiàn)在，全天下都在議論紛紛，都說，雞鳴狗盜之徒，要登上大雅之堂了。”</br> 說著，吳興的眼眶都紅了，他拜下，激動地道：“臣這些話，并非是針對安南侯，只是覺得，歷朝歷代，都是圣學(xué)為先，雜學(xué)不入流。臣聽到許多讀書人義憤填膺，還覺得可能只是讀書人們是否對官校學(xué)堂有所誤會，可教人搜羅了他們的教材來，實在不堪入目。陛下啊……這些東西，既不能興國，又不能安邦，純粹是誤人子弟，若陛下將此等糟粕之學(xué)，來當(dāng)天下人的典范，那么……國家衰敗，社稷垂危，也就不遠(yuǎn)了。”</br> 此言一出，許多人都不禁看向吳興。</br> 解縉心里不禁為之喝彩。</br> 朱棣聽罷，眉頭皺的更深了。</br> 其實他很想入這吳興的娘。</br> 不過這家伙，說的言辭懇切，而且還有理有據(jù)。對了，官校學(xué)堂里教授的東西都是啥來著？</br> 其實朱棣自己也不懂，就曉得這是官校學(xué)堂，張安世辦的。</br> 見陛下不言。</br> 此時也有人自告奮勇地站出來道：“陛下，若要尋求治國安邦之道，何必舍近求遠(yuǎn)，歷朝歷代，多少的圣君，不都是靠儒術(shù)治理天下嗎？陛下……官校學(xué)堂的事，值得商榷，還請陛下，慎重考慮。”</br> 隨即，更多人鼓起勇氣站了出來。</br> 朱棣掃視了眾人一眼，只好對張安世道：“張卿家，你來說說看。”</br> 張安世其實早就知道，現(xiàn)在讀書人已經(jīng)怨聲載道。</br> 這畢竟是千年固有的觀念，阻力重重，這些反對的人，未必都是壞人，可每一個人，必然是義憤填膺。</br> 張安世道：“陛下……臣說不過他們。”</br> 朱棣：“……”</br> 你都說不過，難道教朕去說？朕都不知道官校學(xué)堂所教授的是什么名堂，你教朕說什么？</br> 見此情景，解縉此時徐徐站出來：“陛下，臣也以為，那官校學(xué)員，如今自稱天子門生，實在會教天下的讀書人，大失所望，陛下為了江山社稷，應(yīng)當(dāng)慎重。”</br> 就在此時，突然在極遠(yuǎn)處，突然傳出了一陣轟鳴。</br> 轟隆……</br> 雖只是隱隱約約的聲音。</br> 君臣們卻顯得詫異。</br> 不過但凡是如此劇烈的爆炸，大家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看向張安世。</br> 張安世也是一臉懵逼。</br> 朱棣側(cè)目看一眼亦失哈。</br> 亦失哈會意，匆忙出殿。</br> 直到一炷香之后……</br> 亦失哈匆匆而來：“陛下，陛下……”</br> 朱棣道：“說。”</br> 亦失哈道：“那一處莊子……內(nèi)千戶所……還有調(diào)撥去的兵馬，正在強攻……”</br> 朱棣皺眉道：“紀(jì)綱的那個莊子？”</br> 亦失哈點頭道：“內(nèi)千戶所的人，帶著人去，方才知道，原來那莊子，竟是在半山上，而且……用的都是極厚實的高墻，猶如天塹一般。那紀(jì)綱……利用自己的職權(quán)，在那兒征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花費了無數(shù)的金銀，竟將那兒，修的猶如烏龜殼一般。”</br> “不只如此，那玩意兒……在半山上，火炮也不濟事，這莊子里……竟也有大量的火炮和火藥，顯然是紀(jì)綱利用職務(wù)之便，偷偷私藏的，有不少，都是新火藥。莊子里的人，多是紀(jì)綱的黨徒，個個都是窮兇極惡，他們自知莊子被攻破，必死，因此負(fù)隅頑抗。”</br> “內(nèi)千戶所抓住了一個了解莊子底細(xì)的人。根據(jù)他的口述，大抵知道了莊子的底細(xì)，里頭的墻壁，厚半丈，墻壁上可以走人馬，用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石料，并非是簡單的夯土，而且里頭有火藥數(shù)萬斤，還藏了糧食無數(shù)，平日的時候……有數(shù)百人在那兒盤踞，昨夜四處抓紀(jì)綱余孽，不少逃竄的紀(jì)綱余孽，都往那兒去，如今已聚眾了一千七百多人，他們借助地勢，還有莊子的牢固，個個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敵的氣勢。內(nèi)千戶所求助了模范營，模范營認(rèn)為強攻的話，損失太大，陳禮當(dāng)機立斷，請勇士營去幫忙……”</br> 亦失哈要哭了，勇士營是太監(jiān)們帶領(lǐng)的啊：“今兒清早，內(nèi)千戶所傳來條子，奴婢當(dāng)時覺得，協(xié)助他們破賊，是應(yīng)該的，所以命了提督勇士營的太監(jiān)親自帶兵去攻……結(jié)果……結(jié)果……一千多勇士營的人馬，折損過半，什么招數(shù)都用上了。”</br> 內(nèi)千戶所缺大德了啊，他們覺得損失大，就騙勇士營去，這下完了，這可是宮中精銳，死了五百多人。</br> 更可怕的是，那莊子里的賊子，沒有折損一人。</br> 朱棣聽罷，大驚，道：“火速讓人取輿圖，朕要那莊子的輿圖。”</br> 成國公、淇國公、魏國公幾個，也都抖擻精神。</br> 亦失哈不敢怠慢，火速又去傳令。</br> 于是，那了解詳情的被俘亂黨所繪制的輿圖便被送了來。</br> 朱棣將這輿圖攤開，又命眾臣來看。</br> 這一看，朱棣也不禁皺眉：“果然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地勢，這紀(jì)綱……果然狼子野心，竟是花費無數(shù)，在此建立如此的堅堡。”</br> 這簡直就是一個依托著山勢的巨大堡壘，這樣的堡壘，平常人再多銀子，也不敢建造，也只有紀(jì)綱這個專門揭露別人謀反的人，才能如此肆無忌憚。</br> 朱棣和徐輝祖、朱能、丘福幾個都是行家，可一看輿圖，個個臉色凝重。</br> “諸卿怎么看待？”</br> 、“陛下，這樣的地勢，若是強攻，損失太大了。”丘福道：“只能圍困，將他們困死。”</br> 朱棣搖頭：“他們至少有數(shù)月的糧食，若是省著一點用，可能堅持到半年，難道這鐘山山麓，孝陵和京城不遠(yuǎn)的地方，還允許有賊寇，盤踞半年之久嗎？”</br> 朱能怒道：“陛下，給俺三萬兵馬，臣日夜強攻，半個月之內(nèi)。一定拿下。”</br> “要付出多少損失？”朱棣抬頭看著朱能。</br> 朱能沉默了，他低著頭，損失太大了，而且進(jìn)攻的肯定是精兵，這么多精兵填進(jìn)去，心疼。</br> 解縉等人在旁看著，一個個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br> 卻在此時，張安世突然道：“解公，還有……那個那個誰……敢問你叫什么名字？”</br> 張安世看向吳興。</br> 吳興沒好氣的道：“吳興，忝為都察院……”</br> 張安世道：“好了，好了，吳公，你們不是說，你們有治國安邦之策嗎？來，就請你們來拿下這莊子吧，敢問……這需要多少個讀書人，你開個口，我這便去街上抓讀書人來讓他們剿滅賊子，治國安邦。”</br> 解縉：“……”</br> 吳興怒道：“這是什么話，這是……這是……”</br> 張安世道：“總不能真正需要治國安邦的時候，讀書人就不見了對吧，不是治國平天下嗎？這天下不太平，難道這個時候，你們享受功名，還有高官厚祿，難道不該出一點力嗎？”</br> 吳興道：“圣人之學(xué)，重在教化人心。”</br> 張安世道：“那更好辦，這么多的亂賊，負(fù)隅頑抗，就請吳公去和他們談?wù)劊煤媒袒麄儭！?lt;/br> 吳興道：“你這是胡攪蠻纏。”</br> 張安世卻是笑了：“不，我不是胡攪蠻纏，因為……官校學(xué)堂，教授的，就是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你們圣人之學(xué)，教不了的東西，這治國之道，安且不說，可怎么安邦，怎么平天下，只要用我官校學(xué)堂的學(xué)問，便可手到擒來。”</br> 此言一出，所有人盯著張安世。</br> 朱棣道：“張安世，你有辦法？”</br> 張安世道：“陛下，不費一兵一卒，一晝夜之間，就可解決。”</br> 君臣們倒吸了一口涼氣。</br> 見眾人帶著狐疑，張安世笑嘻嘻的看著吳興：“吳公相信嗎？”</br> 吳興若是說相信，那等于打自己臉。</br> 自然搖頭：“無稽之談。”</br> 張安世道：“若是一晝夜之間，我官校學(xué)堂，用自己的學(xué)問，解決了呢？你如何說？”</br> 吳興看一眼身邊的同僚，許多同僚已是義憤填膺。</br> 吳興便道：“我吳興跟你姓。”</br> 張安世道：“好的，張公，咱們一言為定。”</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