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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君無戲言

    只是朱棣深吸一口氣,大病初愈,不,這病還沒徹底好呢,現在不是敲打他的時候。</br>  于是眼睛一瞥,便見那后頭的許御醫縮著腦袋,欲言又止的樣子。</br>  朱棣突然勃然大怒,捋起袖子,突而箭步沖到了這許御醫的面前,抬起手,便一拳搗過去。</br>  朱棣這樣的武人,當初可是萬軍之中提著刀片親自砍出過一條條血路的,這一拳虎虎生威,啪嗒一下,直中許御醫面門。</br>  許御醫啊呀一聲,驟然臉上血淚橫流,人已打飛出去,啪的一下,似翻殼烏龜一般的落地。</br>  朱棣又如疾風一般沖上前,口里罵道:“入你娘的驢球,你做個什么御醫,殺千刀的庸醫,差點害朕子弟的性命。”</br>  說罷,拳打腳踢,拳拳到肉,腳腳碎骨。</br>  許御醫發出慘烈的嚎叫,先是聲音洪亮,后來這聲音便漸漸的微弱了。</br>  “驢球的連個娃娃都不如,還吃朕的俸祿!”</br>  “饒命,饒命……”</br>  亦失哈站在一旁,紋絲不動,好像已經習慣了。</br>  榻上的張軏卻是身如篩糠,兔死狐悲一般。</br>  朱棣打累了,地上的許御醫也沒了聲響,朱棣起身,像沒事人一般捋捋袖子,口里漫不經心地道:“朕都做天子了,還非要朕斯文掃地,親自揍你不可,真是豈有此理,入你娘的。”</br>  張軏:“……”</br>  走到張軏的面前,朱棣拍拍張軏的胳膊。</br>  張軏打了個顫。</br>  朱棣道:”這一次,你死里逃生,往后一定要好好聽話,要對得住你爹,知道嗎?“</br>  “知道,知道,再不敢了。”</br>  朱棣眉一豎:“不要惹朕生氣!”</br>  張軏小雞啄米點頭:“不……不敢的……”</br>  朱棣滿意地點頭,大笑道:“總算讓朕懸著的心放下了,你這臭娃娃,今日看你有傷在身,就不敲打你了,你瞧瞧你,一點出息都沒有,學學你的兄長,再學學你那同窗郭得甘!”</br>  “啊……”</br>  朱棣眉一豎:“咋?”</br>  張軏趴在榻上,連忙慫慫地道:“是,是,是。”</br>  朱棣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朕聽聞你總和張安世、朱勇廝混,朱勇這廝有爹管教的……你也和他們一樣嗎?多和郭得甘這樣的同窗親近,才有長進。”</br>  張軏:“啊……是,是。”</br>  朱棣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似乎又不好繼續責備了。</br>  不過此時心情倒是爽快許多,龍行虎步道:“朕還有許多事要辦,你好好養著。”說罷,頭也不回,領著那亦失哈便走。</br>  等那腳步走遠,張軏才松了口氣,殺雞嚇猴,讓他現在還心有余悸,只覺得毛骨悚然。而且他現在遇到了一個兩難的問題,自己是該和張安世(郭得甘)廝混呢,還是不該呢?</br>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br>  猛的,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的許御醫倏的一下張開眼。</br>  眼球亂轉,似乎察覺到危險已經遠去,這才可憐巴巴地看向張軏。</br>  張軏瞪他一眼:“你還沒死,方才你是裝的。”</br>  “張公子不也擅長此道嗎?”</br>  張軏看了看地上醒目的血跡,道:“你沒事吧。”</br>  “咳咳……”許御醫邊將口里的血絲咳出來,邊道:“萬幸還活著,這也不算什么,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說不定我全家都死光了,當今陛下已經很仁慈了。”</br>  張軏:“……”</br>  許御醫這時道:“能不能請張公子幫我叫一下大夫,我……咳咳……我覺得我可以救一救……”</br>  張軏:“啊……這……”</br>  許御醫道:“那個……那個郭得甘公子……咳咳……空閑嗎?”</br>  張軏:“我先靜靜,你再躺會。”</br>  許御醫:“……”</br>  房中,兩雙剛剛經歷過驚慌的眼睛對撞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尷尬。</br>  …………</br>  朱棣擺駕回宮,臉色卻越顯凝重。</br>  雖然張軏的事讓他的心里總算落下了一塊大石,可隨即……一件事卻讓他留心起來。</br>  “召文淵閣解縉、楊榮、胡廣來見。”</br>  “陛下不見百官了?”</br>  朱棣闔目,若有所思地道:“郭得甘這個娃娃……朕本以為不過是個無名之輩,不過這一次……他這藥倒是靈驗的很,毒瘡難愈,這樣的病……便是當初中山王也無藥可醫,可這小子竟能尋訪到此藥,可見非同一般,這就讓朕想到一件事了。“</br>  ”不知陛下所謂何事?“</br>  朱棣道:“寶鈔!朕五日內連下了三道旨意,禁止銀錢交易,市面流通,一律都用寶鈔,可那小子……卻是言之鑿鑿,說什么一定會引發問題,此事,朕還是請閣臣們來問一問才安心。”</br>  亦失哈瞬間明白了朱棣的心思,陛下登基也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其實許多位政的舉措還未鋪開,而嚴禁寶鈔算是陛下較為重大的一項舉措,一旦這上頭出了問題,只怕要貽笑大方。</br>  朱棣畢竟是通過非尋常手段才登上大寶的天子,他的處境有些像唐太宗李世民,一個殺兄,一個干掉了自己的侄子,正因為有這樣的污點,所以為了證明自己更適合做皇帝,就絕不可能出現太多的差錯。</br>  亦失哈安慰道:“陛下……那個什么郭得甘,終為孺子小兒,他的話,不可盡信。何況……就算他因為某種緣故而得了靈藥,救治了張家的二公子,可即便妙手回春,又如何懂得治國安邦之道呢?嚴禁銀錢,是內閣諸公們都首肯的,難道滿朝公卿的見識,還不如區區一小兒?“</br>  朱棣道:“朕當然知曉,只是茲事體大,終有些不放心罷了。”</br>  說話之間,在文淵閣值守的解縉、楊榮、胡廣三人已匆匆而來。</br>  行了大禮后,朱棣只朝他們頷首,隨即道:“朕前些日子下旨,嚴禁銀錢,如今如何了?”</br>  解縉三人對視一眼,其實此時的內閣學士,權力遠不如明朝中后期那般大。</br>  這三人雖是入閣,卻只是翰林出身,品級不高,現在更多的只是秘書的職責,負責為皇帝提一些建言,同時傳遞旨意而已。</br>  楊榮的資歷較淺,而胡廣為人謹慎,寡言少語。</br>  朱棣的目光落在解縉的身上。</br>  解縉出自書香門第,打小就有神童之稱,能言善辯,是內閣之中最耀眼的一個。</br>  解縉便道:“陛下,此事臣昨日詢問過戶部,戶部那邊認為事情十分順利,天下僧俗百姓也苦于銀錢笨重,何況陛下外嚴內仁、知人善任,百姓無不拜服,因而都欣然接受寶鈔,市面上銀錢的交易顯然有杜絕的跡象了。”</br>  朱棣道:“這是戶部說的?”</br>  解縉道:“確為戶部的奏報,雖然這天下偶也有一些無知百姓尚還囤積銀錢,不過這些都不足為慮。而且臣的愚見,陛下已連下三旨,這普天下的臣民,誰敢不遵守呢?”</br>  朱棣這才長長松了口氣,笑了笑道:“看來是朕多慮了。”</br>  解縉似乎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他是何其聰明的人,怎么會不知道,皇帝突然過問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皇帝身邊說了什么。</br>  甚至解縉往深里去想,更是細思恐極,當初提議禁止銀錢,就是他提出的建言,莫不是有人故意借這件事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表面上是非議禁止銀錢,實際上……卻是奔著他來的?</br>  這樣一想,解縉頓時憂心如焚起來。</br>  朱棣察覺到了什么,道:“怎么,解卿似乎有話要說?”</br>  解縉沉吟片刻:“臣……對陛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豈敢藏私。只是臣以為,陛下頒布的詔令既已公諸天下,所謂君無戲言,卻有人膽敢非議此等家國大事,可謂心懷叵測,懇請陛下明察。”</br>  朱棣卻是淡淡一笑:“此一名郭得甘的小兒之語爾。”</br>  解縉聽到這里,方才知道原來只是誤會,卻還是不由道:“黃口小兒,也敢誹謗朝政。”</br>  朱棣心放寬一些,也覺得是自己多慮,相比于自己身邊的文臣,那郭得甘何德何能,能有什么見識。</br>  疑心散去,也便就此作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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