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塵埃落定后,林熙本想再次告辭離去,可他告辭的話還沒說出口,卻看到周哲悶悶不樂,手中抱著那件仿汝窯癟著個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br>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熙知道,如果不讓周哲從交學費的陰影里走出來,只怕這小子能鉆牛角尖,鉆到沉淪好幾天不可。</br> 想到這里,林熙又看了一眼失落的祝可進,心中暗暗搖頭有些于心不忍,但相對于祝可進來說,周哲才是他的死黨兄弟,不可能因為顧及祝可進的感受,而不管周哲的感受。</br> 再說了,雖然林熙陽光大度,但也是要分人分時候的對吧,總不能看誰就誰對大度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叫陽光大度,而叫做圣母心了。</br> 所以在這一刻,林熙心中突然下定決心,就只能委屈了祝可進,畢竟祝可進在這行摸爬打滾的時間長,接受能力總要比周哲強上許多。</br> 而且這胖老頭兒先前沒安好心,早就讓林熙憋了一肚子火,雖然林熙從他手上得了一件唐代的邢窯白瓷碗和半包極品的碧螺春茶,可那都是憑本事贏回來的,而他對祝可進的不滿,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發泄一下。</br> “陳會長,既然您請我鑒賞了《蘭竹圖》,那我也投桃報李請您看個物件,還請您指教一二。”</br> 頓了頓,林熙再次看向祝可進,然后繼續笑道:“當然了,我知道老先生您才是真正的老玩家,也請老先生多多賜教,說起我的這個物件,還跟老先生有些淵源嘞。”</br> 聽到林熙的話,無論是祝可進還是陳會長,全都抬起頭頗為疑惑的看著林熙,似乎想看穿林熙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br> 而且祝可進記得很清楚,林熙在進來古玩鋪子之前,除了手中提著一個禮品袋以外,再沒有拿別的任何東西,可怪就怪在,怎么這小子又要說讓自己看物件呢,而且還說那個物件跟自己有淵源,又有什么物件能跟自己有淵源呢?</br> 想到這里,祝可進轉移目光落到那個禮品袋上,卻發現那個禮品袋并不算大,里面根本裝不了太大的物件,就算真的裝有老物件,也絕對能一眼看穿,所以難免讓祝可進心中更加疑惑。</br> “聽林小哥的意思,是帶了件跟我有關的老物件,想讓我們老哥倆掌眼?那我倒要好好瞧瞧看,不過我記得林小哥進來的時候,好像并沒帶什么物件吧,難道那個物件在這個禮品口袋里?”</br> 沿著祝可進手指的方向,林熙看到下午攤主送給自己放羊皮書和小玩意的禮品袋,頓時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然后故作玄虛的神秘道:“老先生真會說笑,這個口袋是我下午買的小玩意,里面的東西全都不值一提,而且您說的沒錯,我進來古玩鋪子的時候,的確什么物件都沒帶,更不可能拿出來讓您鑒賞,不過我進來之前沒有,卻不代表進來之后也沒有啊。”</br> 林熙這句話說得云里霧里,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唯獨祝可進在這行摸爬打滾一輩子,早已經人老成精,經過林熙這么一提醒,頓時想到事情的關鍵所在,他將目光艱難的移動到周哲懷里,看向被周哲抱著的那件仿汝窯。</br> 周哲懷里的那件仿汝窯,祝可進并不知道具體來歷,畢竟他的產業遠不止夫子廟這一家,哪能每個物件都了然于胸,他所熟知的無非是那些能夠以假亂真的高仿品,和真正的老物件罷了。</br>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祝可進不知道周哲懷里的,那件仿汝窯的具體來歷,但在此之前也曾看過幾眼,并沒有看出任何的端倪,認為那只是高仿的贗品罷了。</br> 可現在聽林熙弦外之音,那件仿汝窯不僅不是贗品,反而還是真的老物件!</br> 或許是看出了祝可進的疑惑,林熙不顧周哲的茫然,生拉硬拽從他手中拿過那件仿汝窯放在燈光下,而且還是放在桌子的最中央。</br> 彼時,林子指著那件燈光下的仿汝窯,緩緩說道:“老先生,您猜得沒錯,我說的老物件就是這件,我朋友從您鋪子里花了一萬五千塊錢買來的仿汝窯。”</br> 頓了頓,林熙又繼續說道:“說起來還要謝謝您,本來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件仿汝窯只是高仿的贗品,也沒有過多的在意,但后來和老先生玩游戲,無意間對這件仿汝窯多看了兩眼,又聽您說紫砂壺的鈐印,要跟壺體渾然一體才算珍品,頓時讓我恍然大悟,看明白了這里面的門道。”</br> 猜到事情真相的祝可進,心中驚訝之余更是不敢置信,他頗為激動的從桌子上拿起仿汝窯,在手中仔細端詳,可無論他再如何端詳,也看不出里面的絲毫端倪,反正不管怎么看,這都是件近些年高仿的仿汝窯罷了。</br> 不過祝可進知道,林熙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既然敢把這件仿汝窯拿出來,那就絕對是個老物件無疑,也正是因為這是個老物件,祝可進心中才會無比的沉重。</br> 想他縱橫江湖這么多年,還從沒有看不準的老物件,就算在他年輕的時候,有過走眼交學費的歷史,但只要有人說出物件的真假,或多或少他都能看出些端倪來,正是憑著這份常人難以企及天分,再加上肯鉆研,祝可進才有了今天的成就。</br> 可今天到底是什么了,不僅在林熙手上吃了大虧,甚至在知道仿汝窯的真假后,他都看不出來任何的端倪,難道這世上真有人,能做假做到毫無痕跡?可就算是這樣,林熙又是怎么看出來的呢?</br> 這一刻,祝可進不得不接受現實,心中終于承認自己老了,真是不如年輕人了,試想林熙這么年輕都能看出來的東西,而他浸淫古玩行當數十年,竟然半點端倪也看不出來,這不是老了是什么?</br> 既然看不出來端倪,祝可進只好將手中的仿汝窯放下,并且還是放到桌子中央,此時的他更加失落和茫然,臉上也沒有了笑瞇瞇的笑容,而是布滿了苦澀:“林小哥,你既然看出了門道,為什么要說出來,又為什么要現在說出來,你是想故意說給我聽的么?”</br> 祝可進的最后兩句話,幾乎是低吼出來的,足可見他心中的情緒波動,他畢竟已經老了,人老了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哪怕是丁點的刺激都足以讓他敏感,更何況今天晚上被連續刺激兩次,尤其是林熙拿出這件仿汝窯瓷器,對他造成的刺激和傷害,甚至比林熙讓他吃虧,從他手中拿走那件唐代的邢窯白瓷碗還要深。</br> 看到祝可進如此失態,作為老友的陳會長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要勸勸自己的老友,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知道祝可進已經走入了怪圈子,甚至已經是魔怔了。</br> 而且陳會長還知道,祝可進這輩子真的是太順了,除了七十年代他家被查抄以外,可以說是順風順水了一輩子,也就別說什么驚嚇和刺激了,如果今天這件事情他自己走不出來,只怕這輩子都很難走出來了。</br> 和祝可進的失落不同,之前還悶悶不樂的周哲,這會竟然像是變了個人似得,他雖然呼吸急促卻臉色紅潤,這兩個月長了不少肥肉的圓臉上,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的原因,已經紅的像是下午吃的豬頭肉,就差切下來切片裝盤了,</br> 不過話又說回來,林熙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再聽不懂的話,那可就真成傻子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