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你能先出去么?”
林宜偏過臉,不去看屏幕中的自己有多狼狽不堪,她也不想再敷衍地去應(yīng)付任何人。
“要是你能留在這里好好休息,不拔針,不哭,我就出去?!蹦亮w楓溫柔的語氣里帶了些許強(qiáng)勢。
“……”
林宜沉默。
見她完全不搭理人,牧羨楓的眼神黯了黯,“好,我出去,但我會派人在外面看著,也會讓醫(yī)生定時過來,你別想亂來,你可以傷心,但不能透支自己的健康?!?br/>
“……”
林宜沒有看他一眼。
牧羨楓轉(zhuǎn)身走出去,將門關(guān)上。
林宜坐在床上,沒有再拔管子,只呆滯地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干什么。
身體里像是有個漆黑的洞,不斷地擴(kuò)大,不斷地擴(kuò)大,幾乎吞沒了她,讓她窒息,讓她痛苦。
她直直地倒回床上,一閉上眼,就是應(yīng)寒年勾著唇角滿臉邪氣看她的樣子……
……
在醫(yī)院如行尸走肉一般過了一段時間,林宜根本不知道自己每天是怎么過來的。
從一開始,她還懷著等待,他沒死,就算尸體擺在那里,也可能像是在生死街一樣,他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詐死逃脫。
于是她每天都緊握著手機(jī),不敢有一刻的放松,連莫名其妙的網(wǎng)絡(luò)電話、推銷電話她都接,甚至還會從對方的說話中尋找蛛絲螞跡,她妄想應(yīng)寒年給她某種暗號。
某種他活著的暗號。
可一天天過去,她漸漸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沒有再一次詐死,沒有僥幸活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走了。
不會再在小公園等她,不會再說要傾盡一切來娶她……一個人竟然就這么突然消失了。
她愛的男人,沒了。
誰能告訴她,以后,她該怎么辦?
一天又一天,她不再每天都緊握著手機(jī)。
她常??粗巴獾奶炜站涂吹教焱砹耍缓笤倏恐裁咚幩?。
牧羨楓對她很好,常常來陪她說話,也不催她工作。
可是,林宜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每天活著的意義,她期許的未來、她期許的生活全隨著應(yīng)寒年的去世化為泡影。
她只能一遍遍地?fù)艽蚣抑械碾娫?,和爸爸聊,和奶奶聊,和外公外婆聊,聽著他們的聲音,這是她唯一知道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這天早上,林宜被耳邊的手機(jī)震動聲吵醒,她睜開眼,雙眼木然地拿過手機(jī),上面是姜祈星發(fā)來的信息。
“我給寒哥選了墓,你要來看看么?”
隨著信息一起發(fā)來的,還有一條定位。
應(yīng)寒年的后事都是姜祈星一手操持。
林宜看著手機(jī)的定位,眼睛里空空的,半晌,她掀開被子下床,一打開病房的門就見幾個保鏢站在外面。
牧羨楓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于是派了人保護(hù)她,不準(zhǔn)她離開。
見她開始,幾個保鏢全都立直了身體,定定地看著她。
“砰?!?br/>
林宜直接將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病房的高度后,便將床上的床單、床罩全部拆開來,擰了幾擰,打出繩結(jié)垂下窗口。
看著長度差不多后,她便毫不猶豫地抓著窗戶邊上抬腿跨上去,順著床單往下,布料摩擦著掌心的傷口,陽光從上落進(jìn)她的眼睛里,卻沒有一絲暖意。
她跳到地上,無視旁邊過路人詫異的眼神,轉(zhuǎn)身便走。
邊上的草坪上,一群穿著病號服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玩耍,一個纖瘦漂亮的女孩追在他們身后,人直直地撞上林宜。
林宜被撞痛,一轉(zhuǎn)眸,就對上江嬈錯愕的臉。
江嬈栽向地上,林宜急忙拉住她,“沒事吧?”
兩人近距離地對視。
江嬈也在這個醫(yī)院,她被送來搶救的時候頭發(fā)都剃光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到齊耳,一張臉依舊漂亮,只是眼神再也恢復(fù)不到從前靈動風(fēng)情。
江嬈歪著臉靜靜地看著她,似在打量著什么,忽然就笑起來,笑得一臉燦爛,“姐姐,吃糖?!?br/>
“……”
林宜低眸,就看著江嬈抬起手,手上握著一根棒棒糖,她接過來,唇角顫了兩下,沒能笑出來,“謝謝?!?br/>
江嬈開心地笑笑,轉(zhuǎn)身又朝那群孩子追去,邊追邊喊,“等等我,等等我!”
連說話都是大舌頭。
林宜站在原地,看著江嬈歡快的背影,陽光下的臉白得沒有血色,手中的棒棒糖像有千斤沉一般。
她的朋友,她愛的男人……為什么都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江嬈懷著巨大悲痛的時候,她沒能好好安慰,江嬈在牧家被藥物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她像個陌生人在旁邊。
應(yīng)寒年被三房追殺的時候,她在大房的舒適環(huán)境里,應(yīng)寒年被殺害的時候,她還在大屋給牧老爺子熬補(bǔ)湯……
她一路就只是在眼睜睜地看著。
林宜握著棒棒糖離開。
……
應(yīng)寒年去得意外,姜祈星向來聽?wèi)T命令行事,這會沒了指令,他做事是亂的。
他費(fèi)好大的勁才找到一處墓地,買下最好的墓位。
林宜到的時候,整個墓地曬在陽光下,一塊塊墓碑看得人心發(fā)慌。她在病號服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襯得她人更加消瘦,一頭長發(fā)隨意地散著,她慢吞吞地從墓碑前走著,直到盡頭,她才看到一塊新碑,上面貼著應(yīng)寒年的照片,碑
上刻著一個名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最孤零零的一面墓碑,沒有年歲,沒有墓志銘。
她站在那里,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上面的照片,他勾著唇角笑起來的樣子充滿了邪氣狡黠,卻又那樣張揚(yáng)、不可一世。
“你真的死了嗎?”
她輕聲地問道。
風(fēng)輕輕地拂過她的耳,撩過她的發(fā)。
是不是因為這一世他遇上她,他的生命軌跡就被改寫了?
如果沒有她插入他的生命中,他的人生還是會照上一世那么走,他會成為萬人之上,他會被萬眾仰望。
“……”
照片上,應(yīng)寒年笑得輕狂。林宜站了很久,就這么一直盯著照片看,盯得好像有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她的心口狠狠一悸,只是稍一眨眼,便什么都沒了,只剩下冷冰冰的一塊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