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肝 !
六十
溫邢遠來之前,林世杰已經接到了林寶的教導主任和班主任的道歉電話。電話的內容基本上是一致的:溫先生已經來澄清了那張照片是被人處理過的,萬分抱歉“冤枉”了林寶同學,已經在溫先生的要求下全校公開道過歉了,希望林寶能夠盡早回學校上課,千萬不要耽誤了學業。
蔣語玫驚異于溫邢遠的動作如此迅速,仔細一想更是憂心重重,就憑著溫邢遠的這個雷厲風行的氣勢她就知道手里頭的這些照片不會是假的,況且兒子一聽到溫邢遠就眼淚花花的表情也早已經說明了事實。
“凌江那么大的一個企業,說他是日理萬機都不為過。現在他竟然為了我們家的林寶從重慶跑回來親自到工大附中去逼著老師們道歉,”林世杰坐在沙發上蹙眉看著老婆,“足見他對寶寶的疼愛。”已經到了讓旁人大吃一驚的程度。
林世杰以前不是不知道溫邢遠疼林寶,他覺得這對他的公司有利對兒子的將來有利,自是求之不得的。誰會往這方面想呢,兩個人年紀差了那么多,又都是男的。并且溫邢遠的”風流史“在汽車行業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女朋友換得十分勤快。很多汽配人在自己的酒桌子上都開過溫家太子爺的玩笑,甚至每每將這男人的風流當成一樁軼事來講。純為博諸君一樂。
“那現在怎么辦?”蔣語玫垮著雙肩,陷進沙發里,“姓溫的能跑到學校逼迫老師,自然也有手段……”蔣語玫說到這擔憂地嘆了一口氣。只要他發一句話,光明的兩個廠立馬就要陷入艱難的境地。老光明長還好,如今出口的保險絲盒已經占了很大一部分的業務比例。但是重慶的廠就說不準了,最大的客戶就是凌江,雖然有劉存明的股份在里面,但是劉存明和溫邢遠是發小,心思又從來不在公司上面,說不定林寶的這事他是早就知道的。短短幾年錢也已經是賺了一些了,誰知道他會不會說撤股就撤股呢?
“你想多了,有林寶在,他應該不會對公司怎么樣的。”林世杰聲音極低,抄手靠在沙發里,盯著茶幾上的照片,如此并不十分確定地安慰老婆。
既受制于溫邢遠,又要用最嚴厲的態度拒絕對方。要怎么辦?
蔣語玫:“是什么人郵寄的這些照片呢?”
林世杰:“目的很顯然是姓溫的。這人對溫邢遠的事情非常了解。”
姓溫的態度明擺著的,那樣的男人豈會是好相與的?就算現在礙著林寶不會有什么事,得罪了他以后又豈能善了。光明廠那可是他十幾年的心血。
夫妻兩相對而坐,傍晚的斜陽從別墅的落地窗里照進來。樓上也沒有一點動靜,不知道林寶正在房間里做什么。一切籠罩在一片寧靜里。
過了許久,蔣語玫忽然開口,語氣透漏出無比的心疼:“寶寶自尊心那么強,現在照片傳成了這樣即使道過了歉學校他肯定也是不愿意再去了。就算換了學校,也難保不會有一些風言風語。要不然……”
“什么?”林世杰出聲問。
“讓林寶去大姐那吧。”也能斷了和姓溫的的聯系。
阿姨開門將溫邢遠讓進屋的時候,夫妻兩個站在客廳里看著他一時都沒有說話。溫邢遠穿一身剪裁非常合身的黑色三件套西裝,長身玉立在玄關那兒,今天給人的感覺格外的修長挺拔。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冷俊,線條分明的嘴角緊抿。
“溫先生你請坐吧。”蔣語玫一臉嚴肅先開了口。
溫邢遠快步走進來。沙發上面對面坐著,二對一。
第一眼溫邢遠就看見了茶幾上的一疊照片,他伸手將照片拿起來,逐一翻看。
“學校打電話來說照片都是經過處理的。溫先生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林世杰盯著溫邢遠看不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林世杰這是明知故問。如果溫邢遠順坡下,那么就什么事都沒有,直接送林寶出國,也不存在得罪了溫邢遠。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如果……
“拍得很清晰。”溫邢遠放下照片,有點兒面無表情,話卻說得擲地有聲:“我很喜歡寶寶。”
順坡下不符合溫邢遠的做事風格,而且在他看來那是對他和寶寶的感情的一種變相否定。
夫妻兩個立時蹙起了眉頭。
“寶寶今年才十七歲,溫先生難道不覺得自己過分嗎?”林世杰黑著臉,話說得完全不客氣。
“寶寶今年已經十七歲了,當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知道自己喜歡誰。我不覺得喜歡一個心儀的男孩是件過分的事情。人與人之間,互相喜歡互相吸引然后在一起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如果你們歧視同性相愛,那只能說明你們對于愛的觀念太狹隘。”溫邢遠的語速不快不慢,帶著一點成功者的桀驁和自信,世俗的東西在他眼里從來都不是障礙,甚至懶得考慮太多。
當你站到了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的時候,別人注意到的永遠都是你的強大和成功,而不是你的性取向。
習慣性地交疊起兩條大長腿,溫邢遠直視對面兩人,請求的話說得十分誠懇,態度是不卑不亢的:“你們阻止只會讓他難過。寶寶是喜歡我的。愛情不存在年齡和性別的界限。愛寶寶,就請你們一定不要阻止。”
“喜歡有很多種,喜歡不喜歡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溫先生。”蔣語玫適時地進行反駁,“有些事情你不在意并不能代表所有人都不去在意。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因為跟你的這種不正當關系,我們家寶寶在學校里已經受到了別人的另眼相看了,現在連學校也去不了了。”
“這種事以后不會再發生。寶寶和我在一起,我的全部都是他的,他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我們不想要您的全部,只想寶寶能健康快樂地生活下去……”蔣語玫話是這樣說,卻敏銳地發現了丈夫林世杰因為溫邢遠剛才那句話明顯是打個個怔愣。
溫邢遠的全部,整個凌江集團,這是多么巨大的一筆財富。他單純是為溫邢遠的這種說法感到了吃驚。
“我會讓寶寶一輩子都會快樂幸福。”溫邢遠簡單的一句一輩子讓夫妻兩個瞬間都有些愣住了。
就在這時,溫邢遠的手機接二連三地響了,先是吳特助溫邢遠沒有接,緊著就是郭正東,必定是有緊急的事情。
“前些日子的一個運輸隊買了十臺五系的牽引,十四噸,前四后八,420馬力,高壓共軌發動機。八點鐘的時候忽然開過來四輛將前門,一號門三號門五號門都堵上了,負責人說有三輛車目前全啟動不了,發動機缸體磨壞了,里面檢查出來有很小顆粒的鐵砂。本來想請對方不要聲張,我們完全可以一次性賠付以后再來徹底檢查,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人通知了媒體,現在正有大量記者往工廠這里趕過來。”郭正東在那頭簡單地將事情陳述了一遍,聲音聽得出來有點著急。想讓溫邢遠立即回去主持大局的意思非常明顯。
溫邢遠的臉色沉得像水。任誰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事情了。
郭正東的電話剛掛,爺爺的電話竟立即打了過來,事情的始末溫長慶都已經知道了。張學易正巧人就在重慶和供應商商談事情,凌風也曾經出過類似的狀況,目前將事情壓下去是最緊急的,他已經指派張學易臨時代理總經理的位置前去處理了。
“你現在人在哪兒呢?”溫長慶頗為不滿意地念叨,“重卡剛上軌道就出了這樣的事影響是非常惡劣的。學易要是能處理的好那絕對是他大功一件。”
“……”溫邢遠激烈地躊躇了。姜是老的辣,“他”這一招棋真的是走的巧妙。
“溫先生您有事就請先回吧。”蔣語玫嘆了一口氣稍稍緩了緩,“關于寶寶的事情我們改日再談,您看行嗎?”
溫邢遠還舉著電話,見蔣語玫態度有所緩和,立即有了決定,跟那頭的爺爺表態:“我現在立即飛回去。”
寶寶學校里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也算是給寶寶出了一口氣。
只是看今天這情形,馬上就十點了,是見不著寶寶了。就算見著也勢必要在他父母的監視之下。
等處理完這件緊急的事情,他一定回寧一直陪著寶寶。這次他絕不會再手軟。
“當然可以。”這話是對林世杰和蔣語玫說的,“重慶有些事情需要我親自回去處理。我處理完會立即趕回來。”
蔣語玫見他站起來忙急道:“我有一個問題。”
林世杰頗有些奇怪,不動聲色地看向老婆。
“請說?”溫邢遠答道。
“你對高中生出國有什么看法?”
“……你們要送寶寶出國?”
“以前一直有這個想法。”
“出國當然能鍛煉孩子的能力……如果寶寶真的想到國外看看我沒有意見。我可以陪他游歷各國。如果他并不是真心喜歡,請二位也不要勉強。”
溫邢遠出了門,站在車門前仰著脖子向著二樓看了十分鐘,二樓的房間依然是沒有燈,沒有見到心愛的小寶貝。溫邢遠喊了兩句寶寶,也沒有回應。直到郭正東,吳特助紛紛打電話來報告情況,溫邢遠毅然抬腳邁進了車里。
林寶此時坐在房門前的毯子上,靠著門板,已經等得睡著了。他這幾天都沒有睡好,今天溫邢遠來了,他安心地不得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林世杰不明真相地跟著蔣語玫進了書房。原來老婆蔣語玫用手機錄了之前幾個人的對話。
經過了半個小時的重新錄音剪輯,一段被重新組合的音頻產生了。
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林寶被門推得倒到地上去了。他猛得站了起來,快速眨了眨眼睛,沒有見到溫邢遠,面前的是憐愛地看著他的媽媽。
蔣語玫將一枚小小的錄音筆遞給了兒子。
沒有等到溫邢遠,林寶無比失望。蔣語玫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看著手里的錄音筆,林寶又生出了一些期待,莫非是溫邢遠給他的?不知道溫邢遠要跟他說什么?有沒有被爸爸媽媽聽了去。林寶快速怕進被窩里,將錄音筆擱在耳邊,用拇指輕輕一推開關,有一點細小的電流聲傳出來,接著出現了熟悉的聲音。
蔣語玫:寶寶現在年紀還小,我們想把他送到國外去讀書。等他讀完了大學,成年了懂事了以后,能自己決定到底要干什么的時候,如果他還是選擇要和你在一起,我們也不會再阻止了。
聽到這里,林寶心立即緊緊縮到了一起,連呼氣都急促起來。他不要離開,不要和溫邢遠分開。即使以后父母因此可以不再大發雷霆,不再阻止。
蔣語玫:溫先生您覺得如何?同意嗎?
不,溫邢遠才不會同意,溫邢遠才舍不得我離開,舍不得我一個人跑那么遠。林寶屏息聽著,溫邢遠沒有立即回答,彷佛是在思考。隔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黑暗里終于想起了溫邢遠那特有的清冷的聲音。
溫邢遠:當然可以,我沒有意見。出國能鍛煉孩子的能力。
當然可以?沒有意見?怎么可能?林寶頓時就懵了,彷佛被人當頭狠狠猛拍了一棍子。腦袋里頓時一片火光亂蹦。
接著是電話鈴聲接二連三,溫邢遠開始和人打電話。然后溫邢遠說要回去了,重慶有事情要處理。
蔣語玫又問了一些什么,溫邢遠用那清冷的聲音一遍遍在說當然可以。
錄音被林寶聽了一遍又一遍,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這一次真的是鐵證如山了。
溫邢遠你不是讓我乖乖等你的嗎?
林寶把自己卷在被子里氣得嚶嚶地哭得幾聲。
凌晨的時候,林寶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小貓一樣將自己窩進沙發里,用客廳的座機給溫邢遠打電話。
接電話的竟然是個女人。不是趙若萱的聲音,也不是宋筠。是一個活潑的年輕的聲音。
“哪位?怎么不出聲?”
“我找溫邢遠。”林寶鼻子不透氣,因為哭過,聲音有點啞啞的,乍一聽,軟軟的有點像女生。
“溫邢遠正在洗澡,沒有空哦。待會也不用打來了,因為我們還有事要忙。呵呵。你還是明天早上打過來吧。不要太早了,等八點以后我們起床了再打來吧。”
這就是溫邢遠要趕回去處理的事情嗎?
為什么會是這樣?溫邢遠你不是讓我乖乖地等你的嗎?
林寶怔怔地窩在沙發里,靜靜地流了兩串眼淚。腦袋里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沒想明白。就這么著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