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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結局(上)

    ,長路有燈火 !
    結局(上)
    蘇葉出病房,重撥趙瑋伊的號碼,空號無誤。她坐在病房外,神色不是很好看。
    想了想,撥了何陸北的電話。
    機械的女聲提示無法接通,她只好留了條言。其實留了言大概也是沒有什么用,趙瑋伊和何陸北聯系的概率本就不大。
    空號,那么有沒有可能,趙瑋伊已經離開非洲,注銷了賬號?
    蘇葉起身,周浦深正從病房里走出來,她急道:“你能不能去查一查瑋伊有沒有出入境記錄,她注銷號碼,是不是已經回國了?”
    周浦深抓過她的手,“已經派人去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確實是很快就有了消息,周浦深把手機遞給蘇葉,她卻怔了,盯著手機,遲遲不接,周浦深摸她的腦袋,“接吧。”
    她猶猶豫豫地接過來,剛湊到耳邊,那頭孩童吵鬧的聲音傳來,好久沒有人說話,蘇葉看著周浦深的眼睛,緩緩開口,“瑋伊?”
    “蘇葉。”聲調低沉,語氣平和。
    蘇葉愣了一會兒,找回自己的聲音,“凌總,回來了。”
    對方出乎意料的平靜,淡淡說:“我知道了。”
    蘇葉說:“我們在香港,他......受了傷。”
    趙瑋伊說:“我知道,剛才方睿告訴我了。”
    “你在哪里?”蘇葉問。
    “尼日利亞。”
    “嗯。”蘇葉一時不知道要接什么話。她想象過趙瑋伊聽到凌數消息時候的反應,驚喜,激動,甚至喜極而泣。現在這反差令她不知所措。
    兩廂靜默間,電話那邊傳來小孩的聲音,離得遠聽不真切,但蘇葉捕捉到了一個稱呼,“nun”,修女。
    接著有小孩來跟趙瑋伊說話,拉她過去唱頌歌,趙瑋伊應付了小孩,回到電話里,對蘇葉說:“還有什么事嗎?”
    蘇葉問:“你在教堂?”
    “嗯。”
    蘇葉:“不在拉各斯了么?”拉各斯天主教徒少,教堂更少,幾乎也沒有修道院。
    “嗯,沒什么事我先忙了。”
    “等等,”蘇葉急忙叫住,“你,不來看看嗎?”
    那邊停頓了,良久說:“平安就好。”
    電話被掛斷了。蘇葉眉頭緊蹙,眼神飄忽,問周浦深,“這是怎么了?”
    周浦深說:“.”
    ,圣職志愿者,見習修女候補人。
    “她已經見習一個月。”不是玩一玩,她是認真的。
    蘇葉這回是真的怔住了。她對修女的修成不是很了解,但知道修女不得婚嫁,要始終保持圣潔。
    從她目睹凌數獨自面對淺川的槍口,就知道,自己欠凌數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她沒多問,但日日夜夜在祈禱他平安歸來。不僅是因為他是因她才生死未卜,更因為,她知道他是趙瑋伊的希冀。
    這段時間,趙瑋伊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歷程,選擇了這樣一條路,蘇葉無從得知,但想來該是萬念俱灰。
    蘇葉感到慌張,她覺得她必須做點什么,但是又覺得什么都做不了。
    凌數的反應,更是讓蘇葉徹夜難眠。
    他靠坐在病床頭,仰頭看著天花板,眼睛一動不動,頹垂的手心,還握著手機,頁面上閃著趙瑋伊的名字,沒一會兒自動掛斷,黑屏。
    她沒見過這樣頹然的凌數,在她的印象里,凌數就像個生動的機器人,理性有余,感性不足,沒有喜怒的概念,腦子里只有一項項程序任務。
    凌數是趙瑋伊的救贖,現在想來,趙瑋伊何嘗不是凌數的救贖?
    蘇葉再一次翻身,翻進了周浦深懷里,她小心翼翼地抬頭,昏暗光線里,對上周浦深等候已久的深瞳。
    “吵醒你了?”蘇葉說。
    周浦深把她摟緊了些,“你想怎么做?”
    他不會安慰人,只是想告訴她,他在,她想做什么,他都盡全力保駕護航。
    蘇葉往里蹭了蹭,在他腋窩里躺好,沉了聲說:“不知道,但我想回尼日利亞了。”
    周浦深說:“我陪你。”
    “公司過兩日有股東大會,你還是留在香港吧,我也該回去管管我的小公司了。”
    周浦深說:“好,我派人送你。”
    “嗯。”蘇葉摟住他的腰,把腦袋擱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聲,蓬勃有力,沉默好久,在周浦深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突然說:“等事情都安排好,我們結婚吧。”
    周浦深淺薄的睡意一下子散去,黑夜里眼底閃過亮光,身子卻一下子僵直了,蘇葉感覺耳朵底下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硌得慌,抬起腦袋看他,“不好嗎?”
    他猛地坐起,連帶她也被撈起來,迷迷糊糊被抱在他懷里,坐在他膝上,他的吻轉瞬就落下來,容不得她思考。
    等他如火的吻結束,蘇葉還怔著,怎么突然就像猛獸一樣了?
    周浦深看她瞪大眼盯著他,有些哭笑不得,看來他的狂喜她并未感受到,她只覺得奇怪。
    怎么會有聰明成這樣,又糊涂成這樣的人吶,周浦深彎著唇角,眉梢上掛著喜悅,“寶貝,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蘇葉懵,她說,等事情結束就結婚。又哪里不對勁么?他們經歷那么多,難道其中還有什么事情沒有解決?
    “你在求婚。”周浦深徹底被她的腦回路折服。
    哪有女人求了婚還不自知的,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交給他來做么?
    蘇葉這才反應過來,后知后覺自己吃了虧。
    她的話脫口而出,幾乎沒有經過腦子,從心底里發出。
    她重新窩回他懷里,沉默不作聲了,看起來似乎在發呆。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擁有一段這樣的愛情。在她的心底,她的另一半,除周浦深之外已沒有多余的備用人選,順其自然到結為秦晉之好都不需要邀約,她認定他是唯一。
    毫不質疑,成為本能,仿佛信徒,刻骨銘心發乎本心的虔誠。
    她嗅著他的氣息,沉沉睡去。
    黑夜里還有一雙眸,長久地注視她的發頂。
    她送上門來了,他哪里有放過的道理。她求婚用說,他就用行動回復好了。
    蘇葉回到拉各斯,處理了堆積的事務,好在公司在管理上借鑒了母公司rc,系統完整,井然有序,所以蘇葉離開這一段時間,公司也沒有亂套。
    秘書在一旁報備這兩日的會議安排,蘇葉一邊聽一邊在瀏覽文件,時不時點點頭,秘書說完,還沒有出去的意思,蘇葉抬頭,“還有什么事么?”
    秘書小心翼翼地遞上便簽條,“卡羅琳,我記在這了,貼在電腦上還是文件夾上?”
    蘇葉說:“不需要了,以后都不需要,”她兩指點了點太陽穴,“我記得住。”
    秘書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如負釋重,她笑起來說:“太好了,那,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叫我!”
    “嗯。”蘇葉淡淡回復。
    秘書出了辦公室,低聲但難掩興奮地說:“告訴你們,卡羅琳終于回來了!”
    眾人:“我們都知道啊。”
    秘書說:“我說的是,計算機卡羅琳!”
    眾人:“你是說,卡羅琳的健忘癥,好了?”
    秘書:“沒錯!或許她從來就不知道她得過健忘癥。”
    眾人都喜上眉梢。這周末等電話,隨時聽候命令來加班的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
    有人突然感慨,“哎,要是有個男人對我能像先生對卡羅琳一半好,我就是折壽也甘愿。”
    “三分之一也行啊。”
    “百分之一都行。”
    “哎——”
    一陣感慨。
    項非突然出現,說:“要是長我這樣的呢?”
    眾人:“算了,還是單身吧。”
    項非:“我老婆對我也是崇拜得不得了的,你們這些小姑娘,不懂得欣賞。”
    說著他進門給蘇葉匯報工作去了。他現在是公司的副總裁,蘇葉不在的時候,工作由他接手。
    當年帶的小女生,如今變成了自己的上司,還提拔了自己。項非從事寶石礦產研究大半輩子了,和妻子聚少離多,雖然很喜歡自己的事業,但還是想要退下來,上一份普通的行政班,彌補多年空缺的親情。這種念想只放在心里,他沒提過。
    蘇葉找到他,只說:“您該享受享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了。”
    她在他下頭工作沒多久,但似乎什么都躲不過她的眼睛。
    公司里,周浦深和蘇葉的事總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經久不衰,多的是說蘇葉配不上周浦深的,項非總是替蘇葉打抱不平,如果說蘇葉都配不上周浦深,那周浦深大概就要孤獨終老了。
    他越看蘇葉越順眼,像半個女兒一般,莫名的覺得自豪。逢人就說,當初蘇葉在自己的組里,自己的要求有多嚴格。
    蘇葉見項非進來,笑說:“這段時間幸苦組長了。”
    她還保持著之前對項非的稱呼,項非說:“管理公司對于礦研來說,辛勞程度都不能比了,多大事,不過你總算是回來了,身體好些了?”
    蘇葉說:“都好了。”
    “那就好。”
    項非聊了一會兒,才說正事:“下一期的主題還沒有定下來,我想著還是等你回來做決定,這里有幾分提案,你看一看。”
    蘇葉接過,翻了翻,闔上了,說:“下一期的,就按之前,投票決定就行,然后下下期的,可以暫時不用忙活,讓人咨詢一下在這邊建立基金會的條件。”
    項非問:“公司要建立基金會?”
    蘇葉想了想,“看情況。這段時間看來還是要幸苦你了,我需要去趟東南部。”
    項非:“說不上辛苦,東南部有業務要談?”
    蘇葉說:“不,私事。”
    *
    下著雨的伊莫州有些涼,高大的樹木掩映著伊斯特修道院的大門,大片青草地氤氳在水汽里,蘇葉撐著傘站在門口,等候來迎接的嬤嬤。
    沉厚的大門被打開,穿著黑袍白頭巾的修女嬤嬤沖蘇葉點點頭,帶著她穿過主教堂、圣壇,到了神學院門口,“您在這等一會兒。”
    修道院里很靜,置身其中,蘇葉的腳步都輕了些。周圍有結伴來往的修女,目不斜視地走過,蘇葉收了傘,在沿廊下等。
    鐘聲響起,遼遠曠然,在靜謐的修道院回響。成群的修女從樓里出來,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著臉,趙瑋伊的膚色在其中很顯眼。
    她也一眼就看見了蘇葉,頓了會兒,朝蘇葉走過來。
    到了跟前,嘴角彎起幅度問:“你怎么來了?”
    像是要好的閨蜜始終保持聯系,又許久不見,語氣平淡又熟稔。
    “瑋伊——”
    “在這里我叫凱瑟琳。”
    蘇葉愣了一瞬,說:“凱瑟琳。”
    “嗯。”
    蘇葉說:“來了,又不知道要說什么,隨便走走,聊聊?”
    趙瑋伊微微笑說:“蘇葉,我想你現在一定很緊張。”
    她多么了解她,越是害怕,越是強裝鎮定,“你在害怕什么呢?”趙瑋伊說。
    蘇葉低頭看自己沾濕了的鞋面,“瑋伊,我知道你恨我,可我還是來了”她頓了會兒,問:“你愛凌數嗎?”
    趙瑋伊望著遠處高聳的尖塔,“你問我這個做什么?”
    蘇葉說:“凌數他在等你。”
    趙瑋伊說:“我的事,似乎用不著你管。”
    蘇葉說:“你怎么看我無所謂,凌數真的......”
    趙瑋伊打斷她,“蘇葉,你還是這么自以為是。”她收回遠眺的目光,直直看蘇葉,“你就是太瞧得起自己,總以為自己的想法就是別人的想法,你認為我恨你,就不聯系,甚至連感染埃博拉那么大的事,也一點都沒有讓我知曉,你的事,我需要在新聞發布會里知曉,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不是朋友?”
    蘇葉懵住了,反復琢磨她的話,想不出所以然來。
    趙瑋伊說:“聽到凌數為了救你,失蹤,我是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不會以身犯險,那種絕望過去以后,我知道,這些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因果報應罷了,我甚至想過我是不是他的克星,為什么他才剛剛跟我表白,就生死未卜。
    似乎所有與我親近的人,都不得善終。除了凌數,我媽,生下我就死了;何陸北,兜售黑藥,如今身陷囹圄;我爸,公司破產之后,就被我后媽和我那可愛的妹妹逼瘋了;而你,遭受了那樣非人的折磨,我聽周牧說,你還因此得了健忘癥?你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熬過來的?”
    蘇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健忘癥?她只當她是偶爾記憶偏差,竟是,健忘癥么?
    何陸北,被收監了?兜售黑藥?他是阿利茄醫院事件的幕后人?
    她久久不說話,趙瑋伊看著她,“蘇葉,你別再自以為是自找不痛快了,我現在這樣,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回去吧,和周先生好好過。”
    她說完,就要提步離開。
    不對,她說的這些,與她作修女沒有直接聯系。蘇葉喊她:“瑋伊,可凌數——”
    趙瑋伊回頭,“你回去告訴凌數,我真的不怪他。”
    最后蘇葉只能目送趙瑋伊離開,她肚子里裝滿了問號,出了修道院,即刻給周浦深打電話。
    撥出去才意識到,香港這會兒是凌晨五點。
    剛要掛斷周浦深已經接起來,“去見趙瑋伊了?”他問。
    聽他語氣清明,蘇葉問:“醒了,還是沒睡?”
    周浦深說:“剛到拉各斯。”
    蘇葉訝然,“怎么來了?”
    周浦深說:“你需要我。”
    她沉默了會兒問:“凌數和瑋伊之間到底怎么了?”
    周浦深說:“回家再說。”
    蘇葉一路想,大概是想到了些眉目,只待確認。她即刻啟程返回拉各斯,車子停在伊莫機場門前,助理去辦理登機手續,她便坐在候機處等。
    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喊她:“蘇葉——”
    她朝聲源望去,安娜朝她奔過來,速度很快,轉瞬便到了她跟前,圓目瞪得大大的,紅血絲密布,頭發也亂糟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手瞬間就掐上蘇葉的脖子,用盡了全力,手上青筋暴起。
    周圍的騷亂起來,圍觀者眾多,卻沒人真正來幫忙,蘇葉感覺窒息感越來越強烈,眼睛卻一動不動看著安娜的眼睛。
    她雖然一直瞪著自己,但是眼球渙散,看起來是癲狂,還是藥物所致。
    很快驚動了機場的保安,安娜褲子頭就掛著匕首,保安也不敢輕舉妄動,緩緩靠近等著時機。
    安娜仿佛沒有看見邊上的人,開始沖蘇葉一通吼:“你怎么不去死呢,你的命怎么就那么硬,蛇沒咬死你,埃博拉都搞不死你,看來只有我親自下手才能……”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兩個保安反扣住手,蘇葉撫著脖子狂咳嗽喘了幾口急氣,終于順了些。
    安娜這會兒好像已經失去判斷的能力,陷入自己的幻想里,她以為她還掐著蘇葉,“怎么樣,慢慢窒息而死是不是感覺不錯,你死不足惜,你把周牧還給我!你去死,把周牧還給我,周牧愛我,愛我!”
    保安沒有手銬,就用粗繩子綁住了安娜的手,她掙扎間勒出了血,蘇葉別過眼,慢慢湊近。
    保安說:“小姐,您離遠一些,她的狀況很像是吸食毒品過渡,會幻覺傷人.......”
    蘇葉驚,“那快,先送醫院!”
    “已經打過急救電話,醫生馬上來,您離遠些。”
    安娜還在嘶吼著,聲嘶力竭,“我的周牧怎么可以在監獄里度過一生,你,是你,你這個害人精,所有喜歡你的男人都不得善終!你死了,周牧就能出來了,你去死!”
    周牧......監獄……
    助理辦完手續趕回來,看到這情況,趕緊先把蘇葉拖遠了,又給方睿去電。這要是蘇葉出了什么事,他可別想干了。
    那邊周浦深直接搶過電話,“不要登機,原地等著。”
    助理頭一次和先生對話,唯唯諾諾稱是。
    他把愣怔的蘇葉安頓在頭等艙候機室,這回是片刻也不敢離開,尿急也只能憋著。
    一個小時了,蘇葉沒有說過一句話,眉頭也沒有舒展過,睫毛煽動的頻率也很慢,呆呆地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發呆。
    周浦深一行人踏入候機室時,周圍側目,他到了蘇葉面前,她還是呆呆地看著前方,目無焦距。周浦深嘆了口氣,緩緩在她面前蹲下,歪著頭看她。
    他進入她的視野,她被動回視他。
    “寶貝——”周浦深抬手撫上她的臉頰。
    蘇葉說:“都告訴我吧。”
    語氣再平靜不過了。
    周浦深說:“先回家。”牽起她的手,她緩緩站起來跟在他身后。
    *
    拉各斯常年高溫,雨季漫長又惱人,道路泥濘,蘇葉穿著雨靴走在通往小黑屋的小道上。
    她看著黑色的雨靴,款式真丑,當初剛來拉各斯,何陸北送她的,她嫌丑,從未穿過,今天出門,猶豫了會兒她終究是穿上了。
    拉各斯的看守局,俗稱小黑屋。里頭不供電,晚上是黑漆漆的,白天也看不見天。沒有光,雨天也很悶熱。悶中暑的人不在少數,何陸北就已經有中暑的跡象。
    他看了眼她的靴子,說:“外頭下雨了啊?”
    這里面連外頭的天氣都無從知曉。
    蘇葉點點頭,“嗯。”
    “是不好看哈?”何陸北說。
    蘇葉說:“還行,很方便。”
    何陸北說:“我后來也送了一雙給瑋伊,但是好像遲了,她已經有了別人送的。”
    場面靜了會兒,何陸北又說:“謝謝你來看我。”
    蘇葉說:“或許你可以申請引渡回國,判刑應該會輕很多。”
    何陸北說:“嗯,我知道,正在申請。”
    蘇葉點點頭。
    何陸北說:“是不是覺得我還是那副市儈的樣子,沒有一點原則和信仰?到現在還是想著怎么脫罪減刑……”
    蘇葉想了想說:“對自己好一些,也是一種人生原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何陸北:“到現在還在安慰我,蘇葉,謝謝你。”
    蘇葉搖搖頭:“你可能誤會了,我并沒有贊賞的意思。”
    何陸北沉默,低頭盯著自己的手銬發呆,抿了抿嘴抬頭說:“無論如何謝謝你來看我。”
    蘇葉說:“你說過了,嗯,我也只是順便,我是來看周牧的。”
    何陸北這回是真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蘇葉起身說:“再見何陸北,回國后……安好吧。”
    她沒回頭,何陸北臉上的淚,她沒看見。
    被自己喜歡的人瞧不起,恐怕是比窮困潦倒更讓人抬不起頭的事情。
    蘇葉是真的瞧不起何陸北。來看他,卻也不是落井下石,朋友之誼,她盡了,就已是她能給的所有的寬容。穿上這雙鞋,是緬懷,也是一種了斷。
    緬懷那個,在她來到這個陌生土地之初,給予她友朋關愛的大男孩。
    雖然周牧做的事,更令人難以置信,但何陸北,更讓人難以接受。
    蘇葉的心很小,還是為趙瑋伊憤憤不平。趙瑋伊為何陸北,算是奉上了整個青春,他不屑,毫不留情的揮霍她的愛,到頭來,又為了保命,轉過頭去倒追。說白了,還是在用愛情換取利益。
    真令人嗤之以鼻。
    可再怎么說,他也已經得到了該得到的報應。于情于理,她都不會再去踩上一腳。當然,也不能昧著心,去安撫慰籍。
    這是這段勉強稱得上是友情的感情,最恰當的結局。
    周牧已經在等她。蘇葉坐下后,他隔著玻璃,看了她很久,她也沒有說話,就這么對視。
    她先打破沉默,“你的腳傷,好全了嗎?”
    他中了凌數一槍,難怪那時候見面吃飯,他沒有接送她,也沒有站起來過。
    周牧低了頭,“你都知道了。”
    “嗯,”蘇葉直言不諱,“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淺川的目標是你。”
    蘇葉說:“沒有差別,周牧。”
    他怔了會兒,隨即嗤笑起來。他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想的是,他的目標不是她,那么他的罪過也就沒有那么深了。
    但是在蘇葉看來,沒有什么差別,他的目標是她還是周浦深,都否定不掉他的罪行。她站在大觀上,鄙夷他的自私小器。
    周牧說:“我以為,你來看我,至少代表你不恨我。”
    蘇葉說:“我是不恨你,用歷史的眼光看,我們之間,也沒有什么事。”
    每個人出生之初,最早學會的,都是喜歡,是愛,喜歡母親的懷抱,愛香甜的乳汁,只有慢慢長大,接觸越來越多的人,才開始學會討厭,學會恨。
    恨對她來說,算是一種修過學分的情感,如今回頭去看,不過是一門功課,小時候她覺得她恨戴莉,后來她以為她恨周憲。可現在回頭看,不過是年少,把沒經歷過的,沒見過的所有不情愿的事,都稱為討厭,把不合自己意、影響了自己人生的人,都稱為憎恨的人。
    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時間是最厲害的殺手,前塵舊事,想起來清晰如昨,但心境已大有不同。人都會遺忘,厭倦,變老,離去。用歷史的眼光來看,其實都不是什么事。
    周牧看著她黑亮的眸,突然有種悵然感,又有種釋懷感,矛盾交織。
    他說:“你能原諒安娜嗎?”
    蘇葉突然想起一句話。
    誠覺世事皆可原諒。
    可是,她輕吐一口氣,“原諒什么呢?”
    周牧微惑,轉瞬,像是茅塞頓開,心口一震。
    不知道要去原諒什么,或許就是最真誠的寬宥諒解。
    蘇葉早早經歷了太多超越年齡的事。比大多數人都要早早學到了恨。她曾以為那是不幸,但現在看來,早早修上課程,早早畢業,她如今的曠達也是同齡人所未能匹敵。
    周牧笑說:“不曾擁有你,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蘇葉說:“一輩子還長,你還沒有老去,又怎么能現在就去總結遺憾?也許有一天,有個人出現,你也會慶幸,沒有放棄對前路的希冀。”
    周牧說:“謝謝。”
    這回蘇葉微笑說:“不客氣。”
    時間不多,她要離開了,周牧忽然叫住她,說:“有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訴你,關于周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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