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柳在客廳等哥哥,少見的看到父親和哥哥一前一后邊走邊說,氣氛還很融洽。王露看著也開心:“在聊什么?”
\t彬楊說:“借高利貸。”
\t馨柳想起他說過借錢買庫房的事情,還是自己建議從家族公司里免息借給他。如今心境不一樣,馨柳說:“爸爸真是,就這么一個兒子,將來整個企業(yè)都是哥哥的,大大方方給他多好?”
\t這話雖是事情,卻極其逆耳。
\t陸彬楊面無表情看著馨柳,李胤的目光就凌厲了,王露也皺眉。
\t馨柳想著一步登天的齊曈:“哥哥硬氣,不是伸手要錢的浪蕩公子,不就是幾個利息嗎,賺得回來,還不夠齊曈的一輛車錢。”
\t“李馨柳,”陸彬楊忽然連名帶姓的叫妹妹,語氣不善:“我哪兒得罪你了?”
\t馨柳抱打不平還不被領情,雖后悔剛才說的話冒失,可她強硬慣了:“我說的那句話不對?”
\t陸彬楊站了起來,森著臉:“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說完一步一級臺階穩(wěn)穩(wěn)的走了。
\t馨柳委屈的:“媽,你看我哥!”
\t“看什么看?你剛才是怎么說話的?”李胤忽然嚴厲的教訓馨柳:“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你就是這樣在公司當副總的?看我不撤了你!”
\t父親真正發(fā)怒時馨柳不敢挑戰(zhàn)他的威嚴,負了氣,哭著跑回了房間:“你怎么不教訓我哥?你們就是偏心他……”
\t空寂許久,王露說:“你啊,簡單粗暴。”
\t李胤余怒未消:“太沒教養(yǎng)!都是你慣壞的!”
\t王露嘆氣:“可彬楊也從沒這樣對待過馨柳,這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了……”
\t李胤的臉色更青了,連妻子一并教訓:“婆婆媽媽的,我看馨柳就是你教唆壞的!”
\t“和你說不通!”王露也氣了,甩身走了。
\t陸彬楊回房間,見齊曈在繡一副龐大的十字繡,不禁笑:“好雅興。”
\t齊曈手不停:“閑著無聊。”
\t纖細指間五顏六色的針線凌亂不堪,陸彬楊煩躁的心竟然被她穿梭的手指撫平了一般,漸漸踏實妥貼。
\t這個磨時間鍛煉耐心的技術馨柳最應該練練,他試探的說:“你教教馨柳吧,你們倆可以開一間繡坊。”
\t齊曈搖頭:“女孩子活潑張揚的年齡沒幾年,拘束她干什么?”
\t“看不出你還挺喜歡她。”
\t“女人啊,一輩子驕縱是最幸福的,如果我有個女兒,我就寵著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要月亮我就去摘。”齊曈想,就像爸爸當年對自己一樣。如今的馨柳總是讓她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
\t陸彬楊看著她似有感慨:“那我得比你還嬌慣她,她要當女王我就當仆人。”
\t齊曈笑了,柔和的淺笑像誘人的漩渦,陸彬楊拿掉她手里礙事的一大抱東西:“我們得為共同的目標努力奮斗了……”
\t馨柳哭著回到房間,項臨正自心煩,隨意安撫她幾句,馨柳眼睛紅紅的:“她憑什么得到那么多?”
\t項臨今晚很敏感:“你是說齊曈?”
\t“就是她!歲數(shù)那么大了,家里又窮,不就是處心積慮的要嫁有錢人?正好哥哥跟安雅分手,她趁機蒙騙了我哥嫁進這個家,她就是為了錢,他爸媽去北京療養(yǎng)不都是哥哥出的錢?可氣哥哥看不出她的真面目,被她裝可憐騙了同情心,處處護著她。”
\t“馨柳!”項臨聽不下去了:“你哥是會被女人騙的?我看他利用齊曈也不一定。”
\t“不許胡說!”
\t項臨也覺得自己話說的多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t“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啊?你說呀!”
\t被纏的緊了,項臨推開馨柳的手,起身到了窗前,夜風拂面,有秋的清涼:“陸彬楊和齊曈是各取所需,一個缺錢,一個找人結婚,這是明擺著的,你們?nèi)胰耍恪④傲际窃谘诙I鈴********,自己騙自己。”
\t“我哥不是那種人!”
\t項臨笑,背著身,馨柳看不到那絲笑的寒涼:“你剛才為什么生氣?是因為猜到你哥和齊曈的私下盟約了吧?只是不愿意承認你完美的偶像哥哥是利用結婚這件事和你父母唱對臺戲,你就把所有臟水都潑在齊曈身上。”
\t陸彬楊是什么心腸?和親生父母對著干了十幾年的人,會被林安雅的結婚氣昏頭,找個不般配的女人閃婚?必定是捏到了齊曈的弱點讓她聽話的配合自己一起搭臺唱戲。
\t項臨心寒齊曈的選擇,為了錢,她竟能接受這樣的婚姻。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場指責她?
\t馨柳還在說,說她的委屈、說陸彬楊的磊落正直,期期艾艾又理直氣壯。項臨漸漸聽不到了,他只知道,自己把珍愛的美玉放進籃筐里任她隨波逐流,眼睜睜的看著她顛簸掙扎已是無力再幫,當這塊玉被強有力的手撈起,他卻發(fā)現(xiàn),她的歸宿只是一場交易。
\t窗外映照著黑漆漆林梢的光線一下暗了許多,是頭頂三樓的臥室拉了窗簾關了燈。項臨穿了外套出門:“有個病人今晚怕要不行了,夜班醫(yī)生是新畢業(yè)的大學生沒經(jīng)驗,我去醫(yī)院看看,別出什么糾紛。”
\t馨柳雖然控訴宣泄完畢,心情依舊不好,滿臉的不情愿。項臨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別生氣了,你不過是這家的女兒,你哥才是衣缽傳人,家里的事你管太多沒人領你的好,反而讓人誤會你有所企圖。早點睡吧。”
\t馨柳想這話太對了,剛才不就被爸媽和哥哥一齊罵了?重男輕女放之四海而皆準,她一腔熱血在家里、在公司付出這么些年,爸媽還是最維護在外游蕩的兒子。
\t馨柳失落的睡了。項臨沒去醫(yī)院,科室里太平無事。出了門他才后悔自己的沖動:莫非要開著車晃蕩一夜?最后他去了大學的通宵自習室。
\t第二天是周一,齊曈本來和瑾兒約好一起午餐,瑾兒臨時有飯局,齊曈端著盤子找僻靜的地方坐,不想項臨徑直坐在她對面。項主任走在哪里都會有目光追逐,齊曈沒想到他這么高調(diào)的來找自己,雖然現(xiàn)在醫(yī)院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家人”。
\t何況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曾經(jīng)熱戀時,也都是和各自的團伙在一起,隔著桌子和人影默契的笑。
\t齊曈看著他發(fā)怔。
\t“昨天馨柳和他哥吵架了,彬楊生氣沒?”項臨問。
\t“我沒聽他說。”齊曈加快速度吃飯,腦海里回蕩著馨柳去臥室找她談話時的種種問題:
\t“嫂子你怎么認識我哥的,認識多久結婚的?”
\t“叔叔阿姨在北京準備呆多久?是你們結婚前我哥幫著聯(lián)系的吧……”
\t“嫂子你喜歡我哥哪一點?”
\t“我哥是每月給你零花錢還是把錢都交給你?我得借鑒借鑒管住項臨……”
\t“你為什么那么聽我哥的話呀,他說什么都對?什么年代了,項臨就必須都聽我的,我說錯了他也得聽……”
\t項臨看齊曈低頭吃飯,她的睫毛極緩慢的在眨動,泄露著不停運轉(zhuǎn)的心思。鬼使神差的,他說:“我都知道了……”
\t齊曈抬頭很標準的職業(yè)笑容:“知道什么?”
\t項臨看著她,只是看著。
\t齊曈繼續(xù)吃,粗糙的芹菜磨得喉嚨疼。
\t項臨不忍打斷她,陪著她吃,吃得極慢。齊曈走時,他扔了剩下大半的飯菜跟了出去。
\t和桌前桌后、進進出出的同事笑著打完招呼,齊曈出門往圖書館方向走,項臨遠遠的跟著。這一路是那么的自然,像是約好的,因為排演過無數(shù)遍——曾經(jīng)約會的默契。
\t到了圖書館后的林蔭里,齊曈說:“你想說就說吧,我聽著。”
\t還是午間時分,如蓋的繁密枝葉,植物汁液的味道、寂靜得能聽到飛蟲翅膀的扇動,還是熟悉的麗影,筆直得像她身邊的白楊。項臨說的艱難:“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t“因為這里安靜。”
\t“……”
\t“因為我想提醒你,你和我不是單純普通的親戚關系,彼此相安無事就是最大的太平,你實在不用關心我。”
\t“陸彬楊和你是協(xié)議婚姻,是真的?”
\t齊曈轉(zhuǎn)身看項臨,很鄭重:“不是。”
\t項臨明顯不相信的表情。
\t齊曈笑:“你想聽什么回答?”
\t“我想聽你說不是。”
\t齊曈笑出了聲:“我是說了‘不是’,可是你信了嗎?這很重要嗎?還是對你很重要?
\t她的目光漸漸虛幻:“其實不管我說什么,你都會認定自己的判斷,又何必多次一問。”
\t“那就是事實了?”
\t“隨你怎么想。”齊曈準備離開:“像剛才吃飯時那樣的事,以后就不要再發(fā)生了,我不想引起大家的誤會。”
\t項臨有些恍惚:“齊曈,你什么時候開始這么恨我的?躲著我,用對敵人一樣的方式和我說話,我們分手時不是說好了以后還做朋友,互相幫助的嗎……”
\t無論說什么,其實都是明擺的一個解釋:她余情未了、后悔了……
\t齊曈笑了,笑的清淺:“有一次吃大排檔,海參很好吃,我吃了很多,胃里難過,還過敏哮喘,鬧到住院打點滴。之后有兩年,我再看見海參就自動屏蔽掉它,幾乎成了本能。最近又能吃了,可是再也不會像從前那么毫無節(jié)制不顧一切的吃。”
\t項臨說:“我記得,那次是在上海,我送你去的醫(yī)院。”
\t齊曈看看手機時間:“快到上班時間了。”
\t“你先走吧,我再多呆一會兒。”
\t齊曈剛要走,又被項臨喊住:“齊曈。”
\t“什么?”
\t項臨猶豫:“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陸彬楊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最好不要多問。”
\t齊曈等他繼續(xù),項臨說:“比如林安雅,比如他脖子上那塊玉的來歷。”
\t齊曈笑了:“這些啊,我都知道。”
\t項臨喃喃的:“你都知道……”
\t齊曈脫口而出就要說“謝謝”,想了想,忍住沒說,快步離開。
\t她和彬楊的事情,就像蒙著黑布變魔術:蓋起來,神秘美好;揭開來只是四個字“不過如此”。還是讓周圍的人都看戲法吧,她有責任和義務替魔術師施展障眼法。
何況,齊曈悲觀的想,這個“好”,目前僅限于閨房里的溫情和生活中物質(zhì)方面的互相幫助,她的言行舉止不敢有放肆和越界,彬楊的事情更輪不到她過問關心,他需要時自會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