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臨自己去廚房,沒有剩飯,張嫂不在。他翻遍冰箱,從最底層的角落里找到一袋快要過期的速食面,自己煮。
\t馨柳進來倒水,湊過來:“你真沒吃啊,這面全是調料味兒,肯定不好吃。”
\t項臨沒說話,馨柳繞到他面前:“怎么沒精神,今天忙?”
\t項臨點點頭:“還好,你們籌備的怎么樣了?”
\t馨柳興高采烈的開始說:“……請柬都印好了,明天派人送。最麻煩的就是那天的秩序,親戚朋友客人有本市的、有外地趕來的,接待用車就不知道得用多少。不過你放心,我操辦的事情絕對讓所有人滿意。對了,到時你也有任務,跟車隊去娶親,有空我陪你去買衣服。”
\t電磁爐的火力有些大,鍋里的面湯泡沫看著就溢了出來,流在鍋邊灶臺“刺啦刺啦”的響,項臨忙關了電源,面煮的夾生,看著都不想吃。
\t馨柳笑他:“笨蛋,柜子里有牛奶,你熱熱喝吧。我上樓睡了,累死了,公司家里兩頭忙。”
\t馨柳伸著大大的懶腰打著哈欠走了,項臨沒了食欲,倒了面洗鍋。馨柳是嬌嬌女,方便面都沒煮過。齊曈曾經也是嬌嬌女,他第一次進修那年很拼命,天天加班吃不上食堂的飯,齊曈只要有時間就去上海看他,就開始學做面。他每天夜里趕兩個小時的地鐵回去,都能看到桌上熱騰騰的面,湯的味道總是很奇怪,卻吃得暖胃、舒服。
\t項臨回房間時馨柳盤腿坐在床上用筆記本上網,項臨打開電腦準備寫論文。
\t馨柳合上電腦,皺眉:“項臨,我越想越覺得覺得我哥這婚結的有問題。”
\t項臨的手停在鍵盤上:“怎么了?”
\t“你說他是不是受不了被林安雅甩,負氣的要搶在安雅前面結婚,一時著急,隨便找個女人就結婚了?如果真是這樣,哥哥認識的門當戶對的女孩也多了,怎么會選家境那么差勁的齊曈?兩人是怎么認識的我都奇怪了好久。看上去他為了齊曈不怕和爸媽弄僵,可你發現沒,他們倆根本就沒那么親熱,齊曈對我哥代答不理的,可是惟命是從,像舊社會的童養媳似的。”
\t項臨轉過身看馨柳,馨柳邊想邊說:“他們這婚結的太快,太草率,哪像我哥辦的事?哥哥第一個女朋友死了你也知道,那個女孩你沒見過,見她時我才十六歲,有點印象。看齊曈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發現,她們倆有點兒像,說不出來是哪股勁兒,就是像。哥哥要是因為這個娶齊曈,那他們倆這輩子可就慘嘍,一個為了回憶,另一個永遠是別人的影子,唉!”
\t馨柳擔心的嘆氣。
\t項臨遲疑很久才說:“就算是這樣你也沒辦法,結婚證領了,請柬印好了等著發,爸媽興沖沖的要娶兒媳,你就順其自然吧。”
\t“不行,這可是我哥的大事,我得跟媽媽說說去。”馨柳越想越覺得不妥,筆記本撇在床上,光著腳就走。
\t項臨叮囑她:“說話婉轉點,別惹媽生氣。”
\t“知道。”
\t項臨保持目送馨柳出去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她垂頭撅嘴的回來,問:“你真的說了?”
\t“嗯,結果被罵了一頓。”
\t“為什么?”
\t馨柳不服氣的躺在床上:“說我多事,打消她的好心情,說哥哥辦事穩,說我杞人憂天,還夸獎了一通齊曈。其實她是給自己找理由,不想聽人提哥哥第一個女朋友的事,她心里有愧。”
\t“你啊,費力不討好,別人結婚你前前后后的忙乎,擔心人家感情不好惹得你媽對你有意見,說多了你哥會記恨你的,將來你和齊曈的姑嫂關系也處不好,何必呢?”
\t馨柳又灰心又有理:“我的親人,當然要關心了。”
\t“嗯,對,這個家里你是頂梁柱,生力軍,以后就不用了,你哥回來了,有人替你,你歇歇吧,啊。”
\t“你這話怎么不對味兒啊。”
\t“我是關心你,女人的體質終究不如男人,累壞了可怎么辦?”
\t馨柳不以為意,又一想,高興了:“哥哥回家爸媽就開心了,奶奶也回來住,多好。”
\t項臨輕笑一下,轉身繼續打自己的論文,這回他精神能專注了。
\t齊曈按照陸彬楊的安排,照婚紗照,選禮服,定化妝師,請婚假,婚禮的日子貌似很遠,一天天過著,忽然就迫在眉睫了。她這才覺得心慌,想象著住在李家大宅的日子,有逃跑的沖動。
\t陸彬楊沒事人似的,上班、應酬,該干什么干什么,唯一的不滿是齊曈的班:白班、夜班、小夜班、連班、下夜班休息……亂七八糟的攪得他接來送去的很麻煩。
\t馨柳有時打電話問哥哥:婚禮當天你的朋友會請多少,新房的裝修布置用哪種風格,哪幾張婚紗片用來做背景和投影……事無巨細,卻安排的井井有條。
\t王露看在眼里,心疼女兒,對李胤說:“馨柳對她哥哥的事多認真,這幾天她看著就瘦了,有她幫著我也不累,還是兩個孩子好,能互相關照,咱們老了也享福。”
\t李胤在等車去醫院接老太太,想想自己和母親這些年的相處,感慨:“還是女兒心細貼心,養兒子都靠不住,我這個兒子也靠不住。”
\t王露知道他的心思:“這回媽媽回來住,她要是再走你留住她,七十多歲了,身體又不好,你多在家陪陪她。”
\t李胤說:“她孫子在她就不跑了。人老了不是跟兒子就是跟女兒,哪見過跟孫子的?她也不覺得彬楊小夫妻兩口子領著她個白頭發的老太太別扭?”
\t王露笑:“還不是因為你兒子孝順仁義?”
\t李胤心想:他怎么不孝順他老子?鼻子里哼一聲:“沒看出來!”
\t李胤排行老三,上面兩個姐姐都在外地,一個經商一個從政,比他發展的還要好;兩個姐夫也不是普通人,平時也經常聯系見面,可姐弟三家人幾乎沒有聚在一起過。這次李家唯一的孫子要結婚,兩個姑姑又從小喜歡彬楊,都特意全家趕了回來。
\t陸老太太從來沒這么高興過:兒女們、孫子輩難得聚這么齊。李家大宅一改平日的清凈,人影穿梭熱鬧非常。
\t陸彬楊前兩天專門請姑姑、姑父們,還有幾位堂姐堂兄喝了接風酒。那天沒帶齊曈,眾人笑話他把新娘子藏著,陸彬楊任他們奚落調侃,只是笑著不說話,那樣子,像是偷藏了上好的佳釀,特意饞眾人。于是大家都眼巴巴的等著典禮那天。
\t典禮的前夜,陸彬楊才回了大宅,這是他帶齊曈見父母那天后第一次回來。見過長輩們,馨柳拉著他去看新房,等著夸獎:“滿意吧,哥你怎么謝我?”
\t陸彬楊真的滿意,拍拍妹妹的肩:“辛苦了,李總,你想讓我怎么謝?”
\t“好辦,齊曈的結婚鉆戒有多大,你買個更大的送我就行了。看,看,不舍得了吧,小氣!”
\t陸彬楊搖頭:“我是再也找不到比她的戒指更大的來送你了。”
\t馨柳心里微微發酸:“那得多大個,哥你真舍得。”
\t陸彬楊笑笑:“有空請你和項臨出去玩吧,怎么不見項臨?”
\t“說是醫院里有急診,得很晚才回來。”
\t房間里轉轉,陸彬楊奇怪:“這床墊怎么這么厚?”
\t“奶奶說你的腰和腿受過寒,怕涼,又讓加厚的,你看行不行。”
\t陸彬楊笑了:“啰嗦的老太太。”
\t馨柳好奇:“哥你的腰和腿有病?我怎么不知道?”
\t往事再提,陸彬楊仿佛看到十五歲那年漆黑的冬夜,他和村民們一起跳進冰寒的水渠里用麻袋堵決堤的壩口。水里的冰碴子把他刮得全身血口子,河水差點把他凍在冰塊里。天亮時奶奶看到昏迷孫子,當場就暈倒了。他醒來時身邊只有護士,那時奶奶是水務局局長,在凌災抗災一線回不來,醫院里的醫生護士對這祖孫倆都很是敬重。之后,他的腰和腿就是奶奶的心病。馨柳當年才十多歲,在深圳和爸媽住在一起當公主,她怎么會知道。
\t陸彬楊搖頭:“沒事,早好了。奶奶的房間在哪兒?”
\t“在一樓。”
\t兄妹倆又聊會兒天,馨柳走了,讓陸彬楊早點休息。
\t陸彬楊泡澡出來躺在床上給峰子打電話:“明天來我爸媽家玩吧,有好事。”
\t峰子興奮的什么似的:“是不是我那項目的事妥了?嘿嘿,一定來一定來。”
\t陸彬楊搖頭:“還不是你那事,是別的事。”
\t峰子心涼了一截:“不是啊,”
\t更好奇:“那能有什么好事?”
\t“我結婚。”
\t“……”
\t“你早點兒過來。”
\t“……”
\t“你有任務,齊曈家你知道吧,你得領著婚禮攝像先去她那兒。”
\t“……”
\t陳峰看不到陸彬楊的笑,陸彬楊想得到陳峰突出的眼睛和就要掉下來的下巴。
\t“陸彬楊你……”峰子忽然爆破般的大聲要問,陸彬楊就等他這一嗓子吼出來,立刻關掉手機,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t許是明天要結婚、許是他從來沒在這間大宅里過過夜,許是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讓他想起太多的過往,陸彬楊竟失眠了。
\t那邊陳峰查了手機、電視、電腦、報紙,以及一切帶日歷的東西,確認今天不是三月三十一號,給馨柳打電話:“你哥說他明天結婚,和齊曈?”
\t馨柳和他是鬧騰慣了的,學著他的腔調:“多新鮮,你糊涂了吧,帶著禮金來啊,少了不行。”
\t陳峰耷拉著眉毛呆若木雞,良久爆發一聲嚎叫,挺在床上裝尸體,死不瞑目的嘟囔:“瘋了瘋了……”
\t齊曈回到自己家不停的收拾,瑾兒今晚陪她,說:“別忙乎了,休息不好明天就不漂亮了。”
\t齊曈不聽,家里已經干凈的沒法再打掃了,她臉上貼著面膜,拿著刷子刷窗縫里的塵土。塵土倒進剛套上的垃圾袋里很顯眼,她又換垃圾袋,去洗手,水點濺在鏡子上,去擦,又發現整面墻都可以擦……
\t瑾兒笑著把她拉著坐下:“你歇會兒。”
\t齊曈臉上貼著黑色面膜只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說:“家里明天要來人,不干凈會被人笑話。”
\t瑾兒把齊曈的手機拿過來查手機號碼:“吶,給陸彬楊打電話,你跟他說。”
\t齊曈慌忙奪下手機,瑾兒笑:“他關機了,肯定睡覺做美夢去了。你洗個澡也睡吧,養足精神。”
\t陸彬楊關機睡覺了。齊曈心里一松,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于是也爬上了床,卻毫無睡意。瑾兒知道她醒著,沒敢和她說話,怕說著說著就說出最讓人心煩的人和事。
\t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齊曈和瑾兒就被窗戶下的鞭炮聲炸醒了。兩人騰地坐起來,面面相覷,都是驚慌,以為迎親的人已經來了。齊曈慌忙跑去換婚紗,瑾兒窗簾撩起一角,就看見凌晨蒙蒙亮的空曠院子里只有一輛保時捷停在門前,地上一字排開幾十掛鞭炮,有個高高大大、娃娃臉的人抽著煙不停的挨個點。青煙愈來愈濃,火花飛濺,緊湊密集的炮聲在凌晨安靜的小區里回蕩,陣勢強大。